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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已被墩子拽至沙坑旁的骆驼解救了出来。
眼睁睁看着墩子在挣扎中被流沙一寸寸淹没,疏桐挣扎不休,却被王墨死死抱住。不禁泪流满面。
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扑倒在沙坑边,将手臂长长伸向沙坑中的墩子:“把手伸给我!”
疏桐不由睁大了眼睛。对墩子施以援手的人,竟然是“优渥公子”石拓!
墩子的手在空中费力挣扎,却还没触到石拓的手,半截手臂便被流沙淹没,再也无法动弹。随即整个人便被沙海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为什么不救他?!你明明可以将大家的骆驼集中起来,一起将他从沙坑中拔出,为何要这样无动于衷?!”石拓仰首望向奎叔,一脸激愤道。
“此处十分危险,趁风沙小一些了,大家赶紧离开这里!”奎叔没有回答石拓的质问,反而沙哑着嗓音要求大家马上行动。
众人都不言语。在漫天黄沙中低垂了脑袋,捂着口鼻,沉默着跟着驼队往前艰难步行。
王墨松开疏桐,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带。疏桐一把甩脱他的手,转首用头巾擦着脸上的泪水和泥沙。她在恨他,若不是他和月容的奸计,墩子又怎会葬身这片沙海?!
王墨怔了怔,不再言语。快步朝前面他骑乘的骆驼走去。
奎叔也急步向驼队前面走去,在经过疏桐身边时,他顿了一下道:“墩子他自小跟着我学当向导。但凡有一线希望,我又怎会放弃?”
疏桐诧异抬起头来,奎叔却大步走进前面昏蒙的沙雾之中了。
后面便听得另一位向导对石拓道:“陷入流沙坑的人,别说是人拉不出来,就算用驼队拉,最多也是拉断胳膊拔不出身子。奎叔是觉得与其那样。不如给他留具全尸……”
“此地如此危险,为何不绕道行走?”
“选择另外的路,就会缺乏水源。这一段路之所以有流沙坑,其实就是地下河的水脉流经此地形成的。”
石拓怒道:“今日这般大的风暴,你们做向导的居然一点也没察觉到吗?”
那位向导的声音便有些尴尬:“奎叔本来提议昨夜启程,是公子你说要留时间给周忠养病,推迟到今日出发……”
回忆起昨日傍晚的情景,石拓当即抬头望向走在前面的疏桐。而这一瞬间,疏桐也正好转回头来,她紧抿着嘴唇,眼中泪光闪闪。
石拓蓦地转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疏桐心下一沉。在墩子被沙海吞噬的一刹那,她就已经愧疚不已:若不是自己给石拓建议推迟出发时间,也许昨夜大家就平安通过了这片沙海……
墩子的事,却还只是事情的开端。风暴此起彼伏接连不断袭来,推动着四面的沙丘层层翻涌,潮汐一般在沙海上奔腾咆哮。奎叔带领众人几乎是匍匐在不断变幻移动的沙沟内,艰难前行。
因沙暴中可见度极低,陆续又有人和骆驼误踩了流沙陷入沙海。因人是绑在骆驼上的,而骆驼的缰绳又是栓在一起的,一人失足,往往牵连几个人几匹骆驼遇难。
无奈之下,奎叔只得让向导们解散了骆驼的缰绳,叮嘱大家注意前后情况,紧紧跟上队伍。
在驼队解散缰绳后,王墨和身后的向导调换了位置,走在了疏桐前面,将他的驼缰与疏桐的骆驼绑在了一起。
“公子为何不听奎叔的?”疏桐阻拦不及,便沉色问道。
王墨却并不回答,将驼缰系好之后,便埋首牵了骆驼跟着向导前行。
“公子就不怕我踩入流沙,连累了你么?”
“少说话,保存精力。”王墨回过头来,丢出一句话来。
却就在他回头的这一刹那,疏桐身子突然一斜,人便朝着沙沟一侧歪倒下去。
王墨脸色一白,当即手起刀落割断了自己腰间与骆驼绑在一起的绳索,一把丢开驼缰朝疏桐扑了过去。
疏桐却只是脚下踩着了一块兽骨,被绊了一下。王墨扶起疏桐,刚松了口气,便感觉脚下似被人死死拽住了一般,难以挪步。他埋首一看,便发现四周的黄沙在簌簌滚落,不知不觉间已没至他的小腿。
该死,居然踩进了流沙坑?!
王墨咬唇费力抬腿,却发现根本不能挪动半分。沙坑下似有千钧重力在将自己往下拖拽。越是费力与之抗衡,那四面的沙粒就流动得越快,身子下沉得也越快。
来不及细想,他当即转首对疏桐道:“桐儿,你先走,我有点累,想歇一下。”
“奎叔说沙暴没停就一刻也不能歇啊。”
“只歇一下。你别挡着后面的人,赶紧走!”
王墨的语气有些不耐烦。疏桐往前走了两步,觉得有些诧异,便又回头打量王墨,这才发现他腰间竟没系绳索,便停步道:“公子,你怎么没系绳索?”
“我一个大男人,还能被风吹走么?你先管好你自己!”
感觉王墨的语气很不友好,疏桐瞪了他一眼,转身拉着驼缰朝前走去。
第一六四章 离我远些
“子夜,你怎么了?”
几匹骆驼经过之后,路过沙坑的石拓发现了王墨的异常。他细看之后,一脸诧异道:“你一直跟在奎叔身后,怎么也会失足?!”
石拓这一声惊呼后,很快整支驼队都知道了。领头的奎叔当即折返回来,当他跑近沙坑,看见王墨被流沙困住的景象,当即慌张了起来。
“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会陷入流沙?”
王墨却皱眉道:“你们离我远些,这沙坑在不断扩大!”
围观的向导和保镖们都不由得退后了两步。
疏桐扒开围观的人,待看清王墨的处境后,一时竟愣住了:他分明是先前扶她的时候踩进流沙中的。发生这样恐怖的事,他居然还能骗她说是自己累了想歇息一下?!
“奎叔,你快想想办法啊。子夜陷得还不深,或许还来得及!”石拓急切对奎叔道。
奎叔蹲下身,将手指插入流沙中闭目感知了一阵,随即咬唇道:“公子没有费力挣扎,这沙流动的速度还比较慢,是有一个办法,只是……”
“是什么办法?你快说啊。”一旁的石守则也急了起来。
“可以让大家牵住骆驼往不同的方位拉起绳索,在沙坑上形成一道绳网,然后由一个体型轻敏的人爬上绳网,”说到这里,奎叔突然停顿了下来,大家急切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他,他却好一阵才又咬唇道,“用刀将公子的双腿截断……”
沙坑四周。顿时一片沉寂。
“就按奎叔说的办法,由我爬上绳网去救公子。”疏桐突然出声道。
众人的目光又都聚焦到疏桐身上。的确。整支驼队中,只有她的个子最矮,体型最瘦,最适合爬上绳网去救人。
奎叔当即点头道:“好。我这就将绳子分给大家,每两人一组。拉着骆驼朝相反的方向绷紧绳子……”
“等等!你们就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么?!”王墨突然出声打断了奎叔的话。
奎叔愣了一下,随即转首问道:“公子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有。”
众人眼睛一亮。
王墨却道:“你们都赶紧离开这里!”
疏桐摇头道:“公子,命比腿重要!”
“桐儿,你就那么恨我,非要拿着刀子一刀一刀锯断我的腿?”王墨苦笑道。
疏桐不由得怔住。
恨他?对!从自己踏入王家宅院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在恨王家的人,也包括作为仇人儿子的他。
只是,今日在这片沙海中。几次目睹陷入沙坑的人被流沙活活掩埋,那般惨绝人寰的挣扎场景,令人备受摧折,她不想再多看一眼了……
奎叔劝道:“公子,他说得对。失去了腿,还有人能服侍你,可丢了命,一切都将变得无可挽回……”
“对我而言。有尊严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苟延残喘那种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过。”王墨神色决绝。
疏桐急道:“公子。你不能就这样放弃,你答应过月容姐,要活着回去……”
“桐儿是担心解药么?你且放心,在敦煌的时候,你身上的毒就彻底解除了。后面我给你的只是扶正补虚的滋补药材。”王墨勾唇一笑,那笑容显得有些苍白。
疏桐却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已经将自己身上的毒解了?!
“子夜,趁还来得及,放下你所谓的尊严和面子,让大家救你出来!”石拓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了。
“若是有人斩断你的双手,你还愿意活着么?”
对一个琴师而言,再没有比手更珍贵的东西了。失去双手,就如同苍鹰折断翅膀,孔雀失去尾羽,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石拓看着面带微笑的王墨,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墨转首对奎叔道:“奎叔,请你将石公子和舒公子平安带回敦煌!你拿着这块石头去找月容,她会支付你返程的向导费。”
说罢,王墨从袖中取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雨花石,抬手抛给了奎叔。
奎叔握着手中的石头,一时有些愣怔。
王墨又对石拓道:“我往日对你多有得罪,不敢奢求展延兄谅解,但临别前还有一件小事托付,还望展延兄能不计前嫌答应子夜。”
见王墨心意已决,石拓只得道:“你且说说看,我若有能力办到,定当答应。”
“桐儿本是你两万金赎出的自由人,请展延兄替我好好照顾她。”
石拓不由得一愣,好一阵才又重重点头。
见石拓答应,王墨便转首对众人道:“趁这阵风沙小了些,你们赶紧走!”
“公子?!”
“桐儿还有话说?”
疏桐急呼一声,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王墨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取下头上发髻中的毫针夹在指尖,冷冷道:“我是个极好面子的人,不想让你们看到临死前的窘迫难堪,若再不走开,这毫针便替我留下几个殉葬的!”
奎叔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公子心意已决,我们走!”
众人各自归位,驼队在沉闷的气氛中再次行走起来。
天地昏黄,沙坑内的王墨脊背挺得笔直,一身青袍在风沙中猎猎鼓动,如同一株孤独无朋的胡杨树,潇然清寂。
看着这样的王墨,疏桐再也忍不住,鼻头一酸,泪珠便潸然而下。
他是灭门仇人的儿子,自己一直在算计着如何利用他报复他,可是为何这一刻,自己会如此难受?!是因为他两次救了自己,自己不曾回报而心怀愧疚?……
“白姑娘,我们走吧。”石拓低声劝道。
疏桐抿紧了嘴唇,抬袖抹了一把眼泪,终于转过身去,与石拓一道消失在茫茫沙雾之中。
看着那道纤瘦的背影远去,王墨的唇角不由得微微勾起。自己对她的那些付出,终究还是换来了一掬热泪。她,终于不再是一块无知无识的冰冷石头了……
这些年来,无论她如何伤他,瞒他,算计他,他却还是那样疼她,护她,喜欢她。所有这一切,缘起于微末,却如同一粒种子,在命运的乱局中悄然生根发芽,直到藤蔓纠缠,枝繁叶茂,再也无法从生命中抽离剥解。
恨只恨他千般算计百般挣扎,却终究还是扭转不过命运的罗盘。立在这漫天的黄沙之中,王墨唯一能做的,只是闭目回味那潜藏在心底的过往。
第一六五章 旧时记忆
母亲朱婉去世后,长相酷肖母亲的王墨,便成为了当家主母常云霁的眼中钉。
在王恺面前,常云霁是一副慈母面容,转过身便又是一副面容。她那时大概认定了王墨会因体弱多病而“早夭”,所以诸般事情都是往狠里做。那时不过十岁的王墨,除了在她面前示弱卖傻,再没有别的选择。
王恺原本也是喜欢王墨的,反复听人说他子夜出生命中克母,心中便觉不悦,再看他平日一副懦懦卑怯、胆小怕事的模样,那眉眼越像朱婉,他便越是觉得失望至极,几乎不去清梧院落足。
那一日,王恺接到了大鸿胪石统五十大寿的请帖。因与石崇关系交恶,王恺看石家人很不顺眼,打心眼里不愿意赴宴。可又碍于都是皇后贾南风一党,不送礼又甚为不妥。
王恺为此事愁眉不展时,意外遇到了在后院学习骑马的王墨。也不知道马仆和骑师去了哪里,脑袋才刚与马背齐平的王墨,正独自拉着马缰,狠了命似的要想登上马背。
他明显不得法,穿着马靴的脚尖一戳着马腹,马儿就受了惊,他还来不及收腿,便被马倒拖着跑起来。
王恺一句“蠢材”还没骂出口,便见王墨踢脱了马镫,双手撑地爬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