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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瑞玉一喜:“绮霞,你也知道这诗的出处?”
赵一荻笑笑:“在天津的时候,没事时也喜欢唐诗宋词。”
“那好,这诗下面还有四句,你就给补上吧,如何?”
赵一荻笑笑:“二姐,那我就不客气了。”她说着,信口将那首《梅花》诗的下四句诵读出来:
霜禽欲下先偷眼,
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
不须檀板共金樽。
谷瑞玉听了,也大为动容地拍起手来,连连赞叹说:“绮霞,看不出你这不轻易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女孩,竟也是满腹诗文的才女,汉卿真有福气!”
赵一荻也夸奖谷瑞玉说:“二姐,你的才气和你的容貌也是我望尘莫及的。汉卿将军对你也是敬爱有加。所以,我希望你能和他像从前那样和好,如果你们和好,就是我最大的希望了!”
谷瑞玉的脸色忽然变了。她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女人。听不得别人的疾语恶语,也听不得别人对她的褒奖赞美。见赵一荻以那欣赏的眼神望着她,心里就感到不平衡,她叹息说:“绮霞,一个女人纵然有天大的才气,在这个社会里也是无用的代名词。正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有时我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女人,如若我身为男儿,也许命运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苦了。”
第四卷 冬第二章 北陵情缘(5)
赵一荻默然,她知道她心里很苦,就和她相携着走出那丛梅花,来到那条通往北陵陵区御道上。她忽然凝望着谷瑞玉那双忧郁的眼睛,说:“二姐,你为什么老是忧郁呢?一个女人,为什么不可以乐观一点,如果你乐观,也许什么忧愁也没有了。况且,我觉得汉卿对你也很关爱。”
谷瑞玉凄然苦笑,她心底始终都有种无法满足的惆怅。她叹息说:“绮霞,侯门一入深似海。我当年和张汉卿的结合有得有失。我想一个女人嫁到张家最大的损失,就是得不到她应有的名份。所以,我也为你担心,有一天你会不会也像我这样,一辈子也得不到应有的名份呢?”
赵一荻静静伫立在一尊积满落雪的石狮前面,眼前是一派灰蒙蒙的雪空。谷瑞玉的话触动了她的心,她知道谷瑞玉对她说这样的话,恰好说明她现在对自己的妒忌和戒意都已消除了。她心里非常感动。赵一荻忽然紧紧抓住谷瑞玉冰冷的小手,真诚地说:“二姐,我和你不同,我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再也不看重那个名份了。我看重的只有爱情,如果汉卿他能给我真正的爱情,也就足够了!至于所谓的名份,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真没想到,天下还有你这样的女人。”谷瑞玉意外地望着雪中凝然不动的赵一荻,仿佛在打量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好一阵子谷瑞玉才意识到赵一荻对她说的都是真话,那是她感情的真实流露。 “二姐,我希望你也像我一样,看重感情而不介意名份。只有那样才能让爱情变得更为纯正!”赵一荻很想对谷瑞玉多加开导,也希望她的心境变得更加开朗快活一些。可是,谷瑞玉却连连摇头,半响,她抖掉了头发上的落雪,郑重地对赵一荻说:“绮霞,我很佩服你对爱情的勇气,但是我却做不到。也许永远也做不到。我恰恰与你相反,我可以得不到男人的真正之爱,却万万不可缺少做女人的名份。”
风吹过来,北陵陵区御道两旁古松上的积雪纷纷飘落下来。那细碎的雪尘扑打在赵一荻的脸上,她忽然感到了凉意。
严冬来到了北国。
有一天,张学良来到北陵别墅,对赵一荻说:“绮霞,我想,既然你已经回不去天津了,那就该去大帅府里见一见凤至了。”
不料赵一荻听了心慌意乱,急忙摇头说:“不不,我怕……”
他却坚持说:“你不是很勇敢吗?其实,只要你同意见她,我相信凤至定会欢迎你的。我已经说过让别人接纳自己,需要时间。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不,我真怕……”她的前额不知为什么沁出了细密的冷汗。虽然传说中的于夫人仁慈宽厚,可她认为一个将谷瑞玉宁死也要拒之门外的于凤至,怎么可能容忍她的到来呢?赵一荻虽然对张学良多情,甚至为追求真挚之爱不惜得罪了慈爱的老父,可以称得上是位有主意有见地的女性。但是赵一荻无意介入这些让人烦恼的家庭纠纷中去。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和于凤至的关系。
她对张学良说:“我和二姐瑞玉有感情上的共鸣,因为我感到她和我有许多的相通之处。所以,我只和二姐见上一面,几句话就可以取得对方的信任和好感。但是,和于凤至则大大不同了,我想,我现在还是不去大帅府好。既然我们有在一起生活的感情基础,住在哪里,又有什么值得刻意追求的呢?”
张学良忽然想起了自己和谷瑞玉的矛盾,他想起她心里就难免歉疚。他万没有想到同样也是女人,赵一荻则更加看重本质上的东西。就说:“绮霞,你还记得我在你刚来沈阳时对你说的话吗?”
“我刚来时说的话?”她有些意外地望着他。一时想不起她说过什么。
他见赵一荻对于凤至有种既想见又怯于见面的神情,不禁在旁提醒她。赵一荻微微一怔,她随即笑了,说:“汉卿,我怎么能忘记自己的许诺呢?莫非你是担心我去争夫人的名位吗?”
他点点头。
她明亮的眸子紧盯着张学良,半晌,脸上现出了淡淡的羞怯。庄重地说:“我所以背负着淫奔关外的恶名到东北来,全然不为其它。汉卿,从前我只是希望在你身旁读书,后来,我就……只为得到你对我一颗真诚的心了!”
“我懂!”他暗自后悔刚才有些言重。他甚至感到此时此刻旧话重提,确也有损于赵一荻对他的一片真诚。
他记得赵一荻来到沈阳以后,自己和她在大和旅馆里的那次谈话,那一次谈话,已为他们今后拟定了明确的婚姻宗旨。他和她暗暗相约,有朝一日他们一旦实现同居,那么赵一荻将情愿不要任何夫人的名义。她情愿为他而献身,包括她的感情与生命。如今她来到了北陵居住,并且已经同意以秘书的身份出现在公众场合了。让张学良为之动情的是,如此苛刻的条件,赵一荻竟然连想也不想就毅然答允了。张学良越想越觉得赵一荻对他作出的牺牲太大,不禁自责自疚地说:“绮霞,现在让你作我的秘书,确是委屈了你。我不知道,永远称你为赵四小姐,是否可以?”
赵一荻双眼凝神地望望他,郑重地说道:“汉卿,我为了你,早已情愿牺牲自己的一切了,莫非还在意一个微不足道的称谓吗?”
她一句话说得他两眼发酸。张学良紧紧将她拥在怀里,他感到有她在自己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
第四卷 冬第三章 刀光剑影(1)
小河沿青云寺胡同里的杨宅,落雪无声。
杨宇霆在刚从黑龙江省归来的常荫槐的陪同之下,登上了三层小洋楼顶端那专供杨宇霆占卜的卦室,杨宇霆虔诚地跪拜,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他从神龛里抽出了一只签子,皱了皱眉又扔掉了,他又抽了一签,又蹙眉扔掉了。最后他闭上了眼睛,壮着胆子再抽了一签,大吃一惊,脸上现出了焦虑和失望的神色。常荫槐恨恨地骂道:“看起来有张汉卿在,咱们都永无宁日了。”
杨宇霆连叫晦气,他隔着窗子眺望着远方纷飞的大雪,叹道:“好像从此东北就是他张汉卿的天下了,好像由他开始了什么新纪元了。真没有想到,他也有今天!”
常荫槐却冷笑说:“邻葛,你也不要那么悲观。事情总不会一成不变的。我现在不明白,张学良已经就任这么久了,他为什么仍然不肯安排你的职务呢?”
杨宇霆说:“没什么奇怪。是他感到对我不太好安排吧,一是因为我乃是张作霖的老臣,地位很高,一时没有适当的位置;二是他对我也并不放心。”常荫槐点点头:“我看他主要还是不放心。邻葛你想,如今东北三省谁还能比得上你德高望重?就连南方的蒋介石也不得不对你礼敬三分。眼下你我都不得志,在张学良的手下难有出头之日。因此,我想奉劝东北军所有元老,大家都一起出来捧你老杨,如何?”
杨宇霆言不由衷地摇了摇头说:“使不得,使不得。我一个在野之人,如何能比得上张汉卿名正言顺?再说此事关系重大,万一走漏了风声……”
常荫槐早已洞悉了杨的心思,只是不想直言点破,就说:“我观察东北的局势。几乎所有政界人士,都对张学良正在筹划的东三省易帜甚为不满,可以说人心丧尽。现在极需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出来主持政局,看起来我们用软刀子逼张学良下野,终究难以凑效,最好的办法就是采取铁腕手段,来个孤注一掷!”
杨宇霆紧蹙的双眉忽然舒展,一把扯住了常荫槐的手,悄悄说:“此事千万不可孟浪行事。”常荫槐不以为然地说:“谨慎自然是必要的,但是也不能畏首畏尾。何不就借给令尊祝寿的机会,在你的家里布上鸿门宴,届时对他下手呢?”
杨宇霆将眉毛一扬,“哦”了一声,但不动声色。又听常荫槐说:“届时遍请东三省朝野人士,中外友好,名门显宦,人来得越多越好。如果你怕担上篡权夺位之名,我可以花重金买通日本浪人。让他们利用酒醉装疯,彼此火拼,开枪走火,把前来祝寿的张学良当场打死。邻葛,这样一来,既可根除心头大祸,又不会落下杀张抢权的罪名。东北军元老派人物和南京蒋介石的政府,纵然心怀不满,谅他们也不敢公开站出来反对。到时候你一出面主持,还怕东北不是咱们的天下吗?”
杨宇霆沉吟良久,他双手用力地一拍,毅然决然地下了最后决心,说:“事到如今,也就只好按你说的办了。”
夜色深沉,一辆防弹小轿车驰进了大南门张氏帅府。
那辆小轿车在揖门下刹住。张学良精神紧张地从车上下来,转身就进了大青楼。他快步来到了二楼西侧夫人于凤至的卧室。他发现于凤至正在卫生间里洗澡,便一个人倚坐在大沙发里,拿起烟枪,吱吱地抽了起来。
烟雾缭绕。他眼前始终萦绕着常荫槐和杨宇霆的影子。自从张作霖被炸身亡,重任在肩的张学良时刻受到日本人的威胁。此外,东北军内部的杨、常二人狼狈为奸,大有逼他交权下野之势。刚才张学良十分意外地收到了杨宇霆派人送来的请柬。他感到有些蹊跷。
杨宇霆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为其父大办寿筵呢?听说杨宇霆已经在家里广搭席棚,遍请各地高官显贵。张学良因为东北易帜一事与杨宇霆、常荫槐在会议上激起的风波未消,此时杨宇霆的祝寿活动,是否是一场暗藏杀机的陷阱?举棋不定的张学良思来想去,觉得此事只有和于凤至商量。
奶黄色的内门“吱”一声推开了,于凤至款步走出了卫生间。她乌云般的头发蓬蓬松松,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动着笑意。她望着匆忙归来的丈夫嫣然一笑,说:“汉卿,你为什么还要抽烟?莫非这种痼疾就不能戒掉了吗?”她说着嗔怪地夺下他手里的烟枪,搁在茶几上。张学良蜡黄的脸上沁出细密的虚汗。于凤至用毛巾拭干了乌云般的长发,用一把绿莹莹的梳子轻轻梳理着,她倚在丈夫身边的枣木雕花椅上,疑惑地望着张学良说:“汉卿,你今晚的气色不好,莫不是那常荫槐又来找你呕气?”
张学良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印着金字的鲜红请柬,递给了她,说:“你看看吧,杨宇霆忽然发来了这么个请柬,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呢?”于凤至接过请柬看了半晌,沉吟不语。她忽然想起杨家前几次拜寿时的情景,心中不禁疑窦顿生。她忽然说道:“这事情实在有些蹊跷,我记得他们杨家从来也没有这么大张旗鼓的祝寿啊。现在你正在准备东三省换旗的时候,他就突然要给他父亲祝寿,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张学良问夫人说:“你以往到杨家为他父亲作寿,可是在严冬时节吗?”于凤至沉吟许久才说:“以往我到杨宇霆家里为他老太爷拜寿的时候,都好像是在秋天,从没有在大雪天里去祝寿的印象。寿辰改期,必有阴谋。我们不可不防啊!”
张学良心里暗暗吃惊,说:“这个祝寿的时间你可记得清楚吗?”于凤至说:“我记得前年去他家里拜寿,在他家里吃了葡萄和月饼,冬天哪来的葡萄呢?对了,就是在那次拜寿的时候,我提出和杨宇霆三姨太拜干姐妹,可是杨宇霆却说我们差辈。再说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