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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嘴高呼“约西约西”,嘴角边鲜血直流。有日寇三人奸淫一位30多岁的妇女,一刀将其乳房割下,然后又一起从死人堆里揪出她15岁的女儿,狞笑着向她扑过去……有日寇将几个活人捆绑在一起,浇上汽油点火烧焦,然后一脚踹进边上的水塘里……水塘里泡满死尸,或肿胀或苍白的尸体飘浮在水面上……空气里弥漫着臭味,成千上万的被日军烧焦的尸体枪刺挑起号啕哭叫的儿童……成千上万的妇女在遭到强奸、轮奸后被杀害,其中很多是未成年儿童……
朱北阳难过地闭上双眼,又睁开双眼。这惨绝人寰的屠杀场面在他脑海里非常清晰。这天杀的日寇!朱北阳两眼充满了泪水,这个铁打的汉子只要一想到这些场面连脚步都碎了,挪都挪不动。
手机响了,陈新海要他今晚参加市政府一个经济论坛。请他谈宁海经济的持续发展。连发言稿都为他准备好了。朱北阳没有说话,经济再发展,一场小规模的局部战争就可以把宁海打回原形。
陈新海道:“朱市长,这只是一场常规演练,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觉得你应该立即到联合指挥部见见战区首长,论坛会那边我先过去招呼一声。”朱北阳道:“谢谢,我知道。今天看的感受完全不同。老陈啊,我一直想不明白,当年几百万人口的宁海,驻有几十万军队,为什么区区数千人的日寇从城北码头上岸,没遇到任何有力的抵抗,就占领了宁海,大举屠杀,几十万同胞血流成河啊!”陈新海感叹:“这是人类战争史上伤亡最多的战争之一,是不会重演的历史悲剧。”朱北阳嘴角牵扯了下:“你确信不会重演吗?如果今天的演练是战争,你敢保证宁海真的像高达所说的固若金汤吗?”陈新海道:“时代不一样了,战争的形式也有所不同。”朱北阳道:“时代不一样了,但战争的形式更具突发性,付出的代价有可能更惨重!”陈新海强调道:“北阳,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随着经济的发达,国力的增强,国防的强大,过去的历史悲剧不可能重演。”朱北阳道:“但这些恰恰又会使我们夜郎自大。世界上任何强国,同样要面对突如其来的战争袭击。”陈新海道:“现在世界的总体趋势是和平与发展,经济发展了,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朱北阳脸色阴沉:“这是经济决定论!相信穿上名牌就没有人敢揍你了。”陈新海笑了笑:“当然你会说我们会成为被抢劫的对象。”朱北阳沉重道:“还有可能要杀人灭口!”陈新海道:“好了,这个我们不争了,我是搞经济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是我一生的坚持。还有,你一定要去首长那里听听讲评。”朱北阳望着宁海城里万家灯光:“我会去听首长讲评的。”陈新海道:“你同意去联合指挥部接受战区首长讲评,我也就放心了,高达正在找你。”朱北阳道:“就算去,也不是去接受讲评。”陈新海惊讶地道:“那你是……”朱北阳道:“和首长继续谈战争!”朱北阳挂断电话,把手机关掉,现在可不想再有人来打扰,他眉间的阴翳与整个夜空连接在一起,那惨绝人寰的“国之殇”是他心头永远的痛,他可不管高达找不找他。
此时古城堡上笛声响起,声音似从西边雉堞传来。那笛音悠悠扬扬,开始作清冷的和合之声,待到变徵之调时,其音铿锵,悲愤激昂,隐隐然有荆卿别易水的情景现出。让人只觉寒风萧萧,易水呜咽。荆轲迎风而立,背负鱼肠,独自前行,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样的夜晚还有人在古城堡里吹奏笛声,这不是与《国之殇》相应和的《大河伤》么?朱北阳欣喜地高声喊道:“韩叶!韩叶!!”
那吹笛人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呼喊,笛变商音,嘹亮高畅,激越而和,似有无穷的悲愤之意。又转角音,和而不戾,润而不枯,但忧愁之心未退。最后转至羽音,虽圆清急畅,但一股深埋于内心的悲凄,从笛音里感染了天地。笛声相反相成,错综变化。
笛声一停,突听到一柔和而悲凉的声音在唱:
……
葬我于青山之上兮,望我原野,原野不可见兮,长歌当哭;
殁我于大河之下兮,念我故乡,故乡不可缅兮,永世难忘。
天苍苍,地皇皇,大河伤,国之殇!
……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虽然清脆,却很悲怆,似乎是被枉屈了百年的冤魂。
朱北强已经站不稳了,他的眼睛已经干涸。他用手按着雉堞靠着城墙往那边攀过去。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喊:“韩叶,韩叶,是你吗?”
散淡的月色照在宁海市的古城堡上,就着宁海城射过来晕晕的灯光,他看到一个纤长的影子踯躅于古城堡的台阶上。那倩影长发披肩,晚风随意地吹动着她的发丝,如同月色下美丽的女神,纤长袅娜,楚楚如画。朱北阳和那女人只隔着几级台阶止步,对方也感觉到朱北阳已经近前,但依然背身站立。朱北阳嗫嚅着:“韩叶?”
那影子慢慢转过身来,半侧着身冲朱北阳轻轻一笑,那一笑愁容尽敛,宛若梅花绽放,整个夜晚都变得明亮起来。飘逸的长发,修长的身材,略带幽怨的眼神,还有淡淡的眉弯,不是韩叶还能是谁啊!
朱北阳惊呼一声:“韩叶!是你!”他霎时怔在那里,他做梦也没想到,二十年来魂牵梦萦的韩叶,真的在这里出现了。韩叶深深凝望着朱北阳,深情地道:“北阳哥!”朱北阳奔近韩叶,百感交集地:“真的是你?”韩叶轻启朱唇:“北阳哥,还有谁能唱和《国之殇》呢?”朱北阳长长地吸了口气,他是想到了,可是怎么能相信!两人近二十年没有联系了。韩叶道:“北阳哥,我很早就回到宁海了,你应该知道宏达集团。”“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我不知道宏达集团与你有关系。你回来那么久了,为什么不让我知道?”韩叶注视着朱北阳颤声道:“我……我无数次想突然出现在你的眼前,可我,不敢……”韩叶咽回了话。朱北阳匆匆回望一眼韩叶,也立即转移目光。韩叶回过头去抹了一下眼睛道:“我看到佩佩了,是在电视上,亭亭玉立的,长得真漂亮。”朱北阳道:“这孩子一毕业就自做主张,跑到电视台应聘了主持人,说要办一个军事栏目。这不,成天在部队里跑来跑去。”韩叶忧伤地道:“你独自把佩佩拉扯大……”朱北阳无语地摇了摇头。
韩叶表情忧伤,有一股强烈凉意直冲脑门,让她哽咽。朱北阳关切地道:“韩叶……你怎么也在这里。”“北阳哥,虽然你不知道我,但我天天在关注着你。”韩叶悠悠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幽怨。她回过头去看着古城外,“我天天都在关注你的……”说到这里她眼角有泪光在闪动。朱北阳惭愧地低下了头:“叶子!”这是十几年来他对她的昵称。
韩朱两家是世交,韩叶的祖父韩延平曾经是抗日名将,而朱北阳的祖父朱强是他的副官,两人曾在这里和日寇浴血奋战,血祭城堡。最后韩延平就在城堡下阴暗的营房里,自己举枪,饮弹身亡。据档案记载,韩延平死前秘密和日本使者准备签署投降书,所以羞辱自杀。
韩叶道:“北阳哥,我们韩家三代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到现在都不敢示人。”“韩叶,你的祖父韩延平当年接受日本人的投降条件,是为了不让日本人屠杀几百万无辜市民,为了保住手下五千名伤兵的生命!他是不得已而为之,就算不投降,城外的十万日寇同样会血洗宁海!”韩叶幽幽地道:“历史就是这样评说的!教科书上不是一直说我祖父是卖国求荣地苟且偷生的大汉奸么?”朱北阳很矛盾:“历史也有误会的地方。”韩叶轻按了一下胸口:“历史没有误会,历史是血腥的!北阳哥,宁海当年屠城,几十万同胞倒在杀戮下,倒在血泊中,我们全家就永远难以释怀,每年的这一天,在大洋彼岸的爸爸都会面对东方的故土长跪不起。爸爸死后,妈妈同样像爸爸那样,不住地责问苍天,为什么祖父不能战死沙场?不能率领宁海军民誓死抵抗?为什么要成为民族罪人?几十万人口啊,几十万人口……”韩叶说到最后,悲痛不已,声音渐渐地弱小下去。
朱北阳有点不知所措:“韩叶,你冷静点。”韩叶纤细的手指抓住城墙:“我无法冷静?从我记事起,爸爸就把祖父的耻辱告诉了我,爸爸叮嘱我一定要记住,韩家对自己的民族永远都有赎不完的罪!北阳哥,你不明白,也许没有人明白,这种山一般的负罪感……”朱北阳难过地道:“言重了,太言重了……”韩叶忧伤地摇头:“被屠杀了几十万,偌大一个宁海城,成了一片废墟,多大的罪孽啊,父亲每天早晨都要面向东方跪达一小时之久……北阳哥……”朱北阳连忙转移话题:“韩叶,我们上次见面还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吧?那时你还是个十几岁的中学生。亏了你还记得《国之殇》与《大河伤》?”“怎么会忘记呢,北阳哥!韩延平的子孙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两首诗的。”
《大河伤》与《国之殇》这两首诗是韩延平与朱强当年在国难当头创作的应和诗,那时黄河沦丧,大半个中国风雨飘摇。正是国难当头,日寇横行的岁月,二人以诗言志,以表自己的矢志不渝还我山河之情怀。当时与聂耳交好的一个法国友人,在音韵方面颇有造诣,特为这两首气壮山河的应和诗谱曲。韩叶刚才以笛声演奏的,正是韩延平当年写下的《大河伤》。
“诗不能忘,人也不能忘!”朱北阳叹了口气,“我原来送你的笛子只怕早已被你扔到阴沟去了。”朱北阳年青时到美国斯坦福大学留学,由于朱、韩是世交,曾去拜访过韩家。韩叶那时还是一个中学生,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华,第一次看到英武的朱北阳,就全身心地迷恋上了。心中就暗暗立誓非朱北阳不嫁。由于一些特殊原因,她母亲不想让他们见面,韩叶就爬过院子的桃树,翻出来找朱北阳,腿都摔伤过三次,平时看起来文静柔弱的她,在面对爱情时却是不要命了。朱北阳在美国四年时间里,韩叶只要有机会就跑过来找他。两人并肩于斯坦福的美丽校园,俨然一对热恋的情侣。在韩叶长到18岁时,他们经历了一次真正的恋情,可惜那时朱北阳的留学生涯已经结束了。
离别那天,朱北阳去机场时,韩叶哭得天地俱裂泣不成声。一个劲地叫“北阳哥,你要等我,你要等我”。他们分开的那一天,韩叶知道什么叫生离死别。然而天不待人,朱北阳回国后,由于年龄偏大,被家庭强逼着结了婚。而且在宁海,没有人不知道大汉奸韩延平的,谈到韩氏家族无不切齿痛恨。若说现在整个中国对汪精卫还视为中华逆子的话,那么宁海城说到韩延平,人人都视之为宁海的最大耻辱。朱北阳即使有心等韩叶,也无胆成亲。
当韩叶听到朱北阳结婚的消息后如晴天霹雳,那时她在斯坦福大学读大二,成天梦想着回到中国与朱北阳一起建设宁海。韩叶在他们约会的那棵紫藤树下哭了一天一夜,把朱北阳送给她的那支竹笛剁得粉碎。足足有四五年没有联系,后来听到朱北阳的妻子去世后,两人又重新保持着默契。朱北阳一直觉得有愧于韩叶,虽然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却再未有过结婚的念头。而韩叶心中一直固守着那个英武的男儿,她年青时那个既理性又血性的男友,那是她一生最完美最悲伤,亦无可取代的爱情。
听朱北阳说自己那时只不过是个中学生时,韩叶感慨道:“你也大不了哪里去,那时你到美国留学,妈妈总是嘱咐我不要和你走得太近。其实那是为你好。”“我知道,”朱北阳沉重地点了点头:“十几年来,你给我的来信,我都认真仔细地看了。你的很多建议都进入我市长工作思路。韩叶,谢谢你。我不但要谢谢你时常给我很好的建议,还要谢谢你的宏达集团,为宁海市的经济做出了贡献。”韩叶伤感地昂起了头,眼里充满了二十年来的幽怨与希望。韩叶那原来那清纯甜美的形象,已经变得忧郁沧桑了。
二人各自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良久无言……
韩叶目光投向高高的古城堡,打量一身戎装的朱北阳,感叹道:“宁海市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你身为市长面对又一次失败。这次失败虽然和你我的祖父当年不能同日而语,但意味同样深远。”
朱北阳低下头:“是的。”韩叶道:“要让更多的人,甚至整个人类都知道宁海历史上的屠城真相。”朱北阳吃了一惊:“韩叶,你的意思是……”韩叶道:“宁海应该建一个铭耻馆!向世人展示宁海沦陷的屈辱,铭记历史。”朱北阳激动地道:“我早就想把宁海的近代史馆改建成宁海铭耻馆。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在邮件往来中就讨论过。”韩叶道:“可是你恐怕早忘了,如果没忘,为什么迟迟没有行动?”朱北阳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