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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母鹿放下小鹿的那一瞬,萨都措迅疾地搭箭拉开了弓。
“不要,姐!不要射它……”
沃措玛话音刚落,萨都措的箭就放出了,这一箭射在了母鹿刚准备跃起的一只后腿上,衔着小鹿的它一下跌倒,但它又奋力地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树林,萨都措为自己的这一箭而感到无比的骄傲,这是她第一次射中活靶,这种兴奋和刺激完全不同于平时射中草靶的感觉,继续射杀母鹿的欲望更强烈了。母鹿的血迹在草丛里、石块上、泥土上都能看到。萨都措追上母鹿,却见母鹿因失血过多终于倒在了一块石头旁,旁边有一大笼葱郁的开着紫红小花的羊眼菊,小鹿依偎在母鹿身旁,生命垂危的母鹿把头紧紧靠着小鹿,仿佛这样就能保住孩子似的,这也是它最后能给予孩子的母爱。萨都措扔下弓箭就向它们奔过去,可就在这时,从来都是温和柔弱、不攻击任何动物的红鹿,为了保护孩子,母鹿在生命垂危的时刻终于抗击伤害它的人了,面对走近自己的萨都措,它突然用尽所有的力气,扑向了她,并把萨都措撞倒在地,萨都措尖叫了一声,就愤然地顺手拾起身边的一块石头向母鹿头上砸去,母鹿倒在了一旁。
这时沃措玛也赶到了,见萨都措迅疾地抽出腰上精巧的小刀向母鹿的腹部扎下去,然后拔了出来,鲜血如注。萨都措又冲向小鹿,一把抓起小鹿,这时惊恐的沃措玛扑向姐姐,一把夺过姐姐手里的小鹿说:
“不许伤害它,萨都措,你好狠心!”
“你不是看见了母鹿想伤我吗?”
“鹿是不会伤生的,这你是知道的,它在保护它的孩子,我全看见了,你看它多痛苦,全身都在抖,好可怜!”沃措玛伤心地说。
“不是我,你还得不到小鹿呢!”姐姐不高兴地说。
“我情愿得不到它,只要它有自己的阿妈!”
这时沃措玛看见躺在地上的母鹿气息奄奄地抬头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的小鹿,母鹿眼里流出了泪水。沃措玛美丽的眼里一下噙满了泪,她哽咽地惊叹了句:
“菩萨啊,它跟我们一样哭了!”说着,沃措玛也伤心地流泪了。
“它刚才差点儿没撞死我。”
坚赞这时赶到,正看见萨都措气还未消地一步跨上前又给了母鹿一刀,母鹿终于低下了头,微微合上了望着沃措玛的期盼的目光,眼角还流下了泪水。
这一切真把坚赞惊呆了,刚才还是那么柔情似水、浓情蜜意的美人,萨都措,现在却如此凶狠。沃措玛蹲在母鹿身旁,把小鹿放在母鹿的头旁边,让小鹿最后再挨近母亲。
小鹿全然不知母亲已死去,它把小脑袋靠在母亲的头上顶了几下,又爬到母亲身上嗅来嗅去的,然后蹒跚着几只小脚,在母亲血流满地的身边踩着血走一步又跌倒,跌倒又爬起。这情景像一把刀直刺坚赞的心底,又像一道闪电,把坚赞记忆深处一个他最怕碰触、最怕开启的漆黑的门打开了,他脑海里全是汹涌的鲜血,血泊里一个小孩手上和光着的脚丫上沾满了血迹的画面不断叠现在眼前,他感到自己头顶一股冰凉的寒气霎时传遍全身,他猛地闭上眼,把头转开了……
萨都措满以为她的英勇之举会赢得坚赞的夸奖,当她高兴地走到坚赞面前时,却见坚赞神色异样,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握着的还沾着鹿血的小刀时,他无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并轻声地说了个字:
“血!”
“你手上又没血,看,我手上才有!”萨都措扯了把草叶拭了下小刀,“这么快就干了,揩不干净,等会儿要用水洗洗。”
“这种血是永远干净不了的。”
萨都措听坚赞这样怪异地说了句,她奇怪地问:“你说什么?你怎么啦?好奇怪的样子,坚赞,这是鹿的血,又不是人血,难道你怕血吗?”萨都措说着就去拉坚赞的手,坚赞却迅速地推开她的手,并后退了一步。
“你为什么对血这么敏感?没听说过哪个男人还怕血,真是怪了,难道你有什么病?”
萨都措的这句话把坚赞从痛苦的深渊中拉了回来,他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情感,平静而淡然地说了句:
“你去河边把手洗洗,我们该回去了。”
“刚才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没什么吧?”萨都措关心地说。
坚赞深深地嘘了口气,勉强笑了下说:“没什么,刚才我的头突然痛了一阵,现在好了。”说完就走向还伤感地守候在母鹿身旁的沃措玛。
“那就好,我去洗洗手!”萨都措说着就向河那边走去。
“你看,母鹿的眼角还挂着泪,我忘不了刚才它看着我流泪的眼睛!”沃措玛轻轻抚摩着小鹿说。
“它是用眼睛向你传达它对你的期望,它信任你,期望你保护她的小鹿。”
沃措玛吃惊地看着坚赞说道:“你怎么知道?”
“真是这样的,鹿是纯善的动物,它们也有自己的语言,它对你是用眼睛在说话,你没感觉到吗?”
“是的,所以我心里就特别的难受,现在怎么办呢?”
“把小鹿带回去,你会照看它的。”
“可我怕喂不好它,它这么小,我……”
“它的妈妈都那么相信你,你会做好的,我也相信你。”
沃措玛微笑了下,她点点头。坚赞轻轻抱起小鹿,并交给了沃措玛,沃措玛扯了几片树叶轻轻把小鹿身上脚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这时听到萨都措在喊,他们就离开了这里,向来时的路走去。
当坚赞他们回到帐篷城时,天已渐渐黑下来了。
吃过晚餐的马帮娃们几乎都出去玩了,坚赞就着还是热腾腾的酥油茶吃了些糌粑,就闷闷地蒙头睡了。
第二天早上,小伙们都起床时,还见坚赞一动不动地蒙头睡着,他从来是不会最后起床的,加上昨天他又是跟土司家的两位小姐去了山上,这不得不令马帮小伙们好奇和猜疑。
格桑刚穿好茧绸灯笼裤,光着脚板就到坚赞睡的地方仔细瞧了会儿,他示意其他几个小伙过来,然后轻轻地揭开坚赞蒙在头上的袍子,格桑吓了一跳,见坚赞两眼瞪着帐篷顶,纹丝不动,大家相互看了看,另一个小伙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又摸摸他的鼻息,拍了拍坚赞的脸,见他还是愣着眼,于是他夸张地做出受惊吓的样子说:
“糟了,坚赞中魔邪了,怕是昨天跟土司的女儿在山上做了什么得罪山神的事?”
“太可怕了,昨天是不是他太过分了……”一个光着上身的壮小伙说。
“我昨天就担心他会招架不住的,从来不跟女人来往的他,一下就要接受两个美人,他又没经验,怎么受得了?他也太心厚了,要是约了我一同去,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司郎彭措不无惋惜地叹着。
这时塔森手里拿着点燃的柏树枝过来说:“神灵呀,快离开坚赞吧,他再也不脏你,扰你,某某神,求求你了,嘛呢叭咪……”塔森一边念着六字经文,一边把冒着青烟的柏枝在坚赞身上移来移去的,坚赞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
“算了吧,伙计们,十个女人都把我放不倒,你们就别拿我开心了!”说着就一跃而起。
“装得真像那么一回事呀,昨晚我们回来你都呼呼大睡了,昨天怎么样?”塔森微笑着看着坚赞说。
“你说什么怎么样,那肯定是滋味无穷了,看把他累的。坚赞这么坚定的男人都被女色迷成这样了,我看世界上再找不到干净的男人了!”赤着上身的阿更好像很失望地说。
“快讲讲,你们去哪儿了?”喜欢拈花惹草的格桑对此十分感兴趣地问。
“秘密。”
“没发生什么激动人心的好事?”
“没有,”坚赞一边系紧衣袍腰带一边说。
“不信!”
“真的?”
坚赞点点头,格桑失望地说:“那就没意思了,白陪她们去……”塔森说:“还是坚赞聪明,说真的我们马帮娃敢要土司的女儿吗?做上门女婿那才要累死。”
“就是玩玩也不枉做男人一场!”格桑说。
“坚赞跟你可不一样,”阿更说道。
“我看真的不一样,他不是脑子有毛病,就是下边有病。”
“格桑,你以为如果是你,你就会怎么样吗?人家土司家的小姐是有教养的,你这副德性,你惋惜什么……”
“喂,都这会儿了,大家今天是不想喝茶了吗?”这时聪本弯腰走进了帐房。
小伙子们这才赶忙穿戴好,都出去了。这时聪本才走近坚赞,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塔森也无言地看着坚赞,坚赞笑了:
“你们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聪本关切地说:“昨天愉快吗?”
坚赞没了笑容,却说:“还可以。”
“什么还可以,我看出来了,那个大小姐是喜欢上你了,有进展吗?”塔森调侃地说。
“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要复杂了。坚赞你心里要有数,做好选择,人的命运是变化无常的,有时好汉也把握不住的,顺其自然,走一截再说吧?”聪本慈蔼地看着坚赞,顿了下,又微笑着说,“坚赞,如果你选择了爱情,我也赞成的!”
“我也赞成!”塔森笑了笑说。
坚赞穿好靴子,理着地铺上的皮袍子说:“叔叔,阿哥,你们放心,那是不可能的事,说真的我也差点动了情,但后来就自然消失了,没有一点留恋的,这也许是天意,神灵帮我做好了选择。”说完他就释然地笑了。
是的,如果不发生母鹿之死,昨天应该是迷离浪漫和愉快的。萨都措的热吻,萨都措的美丽、温存和激情都是那么令人难以抗拒,他僵冷的心就在那一刹那开始冰释,开始在矛盾中萌发起爱的希冀,就那么一会儿,萨都措又使他封存了爱的热望。
第二天下午,聪本、坚赞、塔森和几个年长的马帮人正在聪本帐里盘点结算着这次布隆德之行的收获,阿更和格桑急急忙忙跑来说:
阿更说:“又来了,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着什么急?”聪本抬头问了句。
“又来找坚赞啦!”格桑激动地说。
“找坚赞你们激动什么?”聪本说。
“怎么不激动?土司的女儿,而且如此的美丽!她们一定是爱上我们的坚赞了。”
“哪一个?”塔森问。
“两个,还是两个呗!”阿更说。
聪本对蹙着眉头沉默不语的坚赞说:“你去吧,坚赞,开开心心地耍一天,既然人家这样欢迎你。”
“不,我不想再……”
坚赞正说着就听到帐外有女人拘谨而温婉的喊声:“坚赞。”
格桑说:“我还是赶快走吧,不然我要对坚赞的冷冰冰表示愤怒了。”
阿更说:“我看不得美人,我会晕倒的,我也走了好。”
聪本笑了说:“我看你们怕是想先出去迎接吧,”他又鼓励坚赞说:“去吧,坚赞,别错过了机会。”
塔森推了下他示意他迎出去。阿更和格桑随坚赞走出帐外,又换了一身漂亮装扮的土司的两个小姐正在帐外等着,她们一见坚赞就高兴地迎过来,沃措玛急切地说:
“坚赞,帮我们去看看小鹿吧,它好像病了。”
萨都措接着道:“昨天回家小鹿只吃了些牛奶就一直什么都不吃了,喇嘛说它是胃口伤着了,给它喂了药,但现在还是耷拉着脑袋,不吃东西。”
“是的,我把什么好吃的都给它吃,它一点也不尝尝,真怕它也……”沃措玛担心道。
坚赞马上说:“小鹿在哪里?抱来了吗?我看看,我们想想办法,不能让它也死了。”
“我把它交给下人看着,阿姐说你肯定有办法,所以就来找你了,到我们家去吧。”
“去翁扎土司官邸?”坚赞吃惊地说了句。
“是的,你不愿意?”萨都措说。
“不怕,我父亲是同意了的,我们跟他说了,阿妈也同意!”沃措玛以为坚赞是怕她父亲,才这样吃惊不小。
坚赞心跳加速,他忙转过身掩饰着:“我去跟聪本说说,就来。”
坚赞走进帐篷,阿更却真的倒在草地上,把姐妹俩吓了一跳,惊诧地叫起来:
“他怎么了?”
“他病了吗?”
格桑说:“这全怪你们。”
“什么?怪我们?你怎么这么说?”萨都措不悦地瞪着眼,吃惊地说。
“怎么不怪你们?他见到漂亮的女人是要晕倒的,你们真是长得太美了,他受不了这样的美丽!”格桑说着就蹲下身,关切地抚摩着阿更紧闭着眼的面庞。
“怎么会有这种事?”沃措玛惊奇地望着姐姐说。
“不会吧,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事,他……”
这时坚赞出来了,见这情景,他忍俊不禁地笑了,说:“我们走吧,他等会儿就好了。”
“他真的是看见我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