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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菩萨看见了,我才这么说! ”头人冷笑了下道。
“不可能,头人,你不可以这样诬陷好人! ”
“好人? 那么谁又能证明你们是好人? 你的阿松家吗? 可笑! 你不承认没关系,让神明来判吧? ”头人向随从招了招手,从外面走进两个人,手里都端着东西,并放在帐篷中间,泽尕一看,真是吓着了,这种所谓的神明审判她是知道的,万万没想到今天却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火盆上煨着个放了几块酥油的铜锅,炭火里还烧着个刑具。酥油已经融化并沸腾起来,有人又往锅里扔了一小块生铁,帐篷里弥漫开了酥油的香气,但恐惧深深攫住泽尕的心。
头人得意地说:“就请你儿子来接受神明的判决吧,让他伸手抓出油锅底这块铁,如果滚烫的油没有烫伤他的手,那就证明他是清白的,如果烫伤,那就……你该知道是什么了吧。”
“不,绝不能! 不……”泽尕气愤而又痛苦地喊起来,她紧紧护着儿子还那么稚嫩的双肩,泪水溢出眼眶。
“阿妈,我不怕,我抓……”郎吉说着就想挽袖上前。
泽尕怎能放开他,小牛犊不知虎豹险恶,他哪里知道在恶人面前有时神明也不会灵验的,如此滚烫的油别说是小孩嫩嫩的肌肤,就是大人也会烫烂的,泽尕激愤地大声说:
“头人,你自己也有小孩,你就这样对待他人的孩子吗? 我死也不会让我儿子受这种冤枉罪,你要罚就罚我吧,求求你啦,头人,放过我儿子……”说着泽尕跪了下来,拉着儿子也跪下给头人不断地磕着头,祈求着。
头人好像动了恻隐之心,看了看他身边的人,做出狠不下心的样子,叹口气,摇摇头道:“好吧好吧,看他年龄小,还可以好好管教,那就只好追究你大人了,我看那就只好把你们驱逐出这里,永远不要来耶柯草场了。”
泽尕心想,只要不伤害儿子什么处罚她都愿意接受,她向头人磕头谢了又谢,站起身来。
但头人又说话了:“我想,让你们就这么走了,又太草率了,还是要让你们牢记住这个教训。”他对手下人示意着,几个人迅速地不由分说地把他们母子俩拉开。
头人高声宣判:“判处这母子偷窃罪,但同情他们是外乡人,小孩年幼,宣判他们是渎神罪——施三十皮鞭和烙铁刑! ”
话音刚落,一阵的皮鞭就落在了按在地上的郎吉屁股上,从火炭里取出的红红的十字形烙铁被压在泽尕的额头上……
按土司王法,凡偷了寺里东西的或侵犯了神山和神树的,将判“渎神罪”,要被鞭打和在额上烙个“十”字符号,以驱鬼的方式,将罪犯驱逐出境。其实他们对小孩并没有从轻,三十皮鞭后,他们将那个烙了母亲的铁器转身就又在郎吉的右手臂上烙下了十字,这是在母亲昏厥后烙的,所以小小年纪的郎吉为了不让母亲难过,他一直没有告诉母亲。
头人特意恩准这母子俩回到白姆家吃过饭,带上白姆一家准备好的东西,他们都依依不舍地互相拥抱着,流着泪告别。白姆阿婆跪在地上把郎吉紧紧抱着,老泪纵横地沙哑着声音痛苦地说:
“孩子,全怪阿婆没照顾好你们,阿婆对不起你……”
“阿婆,尼玛弟弟呢? 他怎么不送送我? 我不想离开……”郎吉抽泣起来,本卓和泽尕牵着手在一边抹着泪。
“走走走! 时间已经过了,马上走! ”来催促的人不耐烦地喊起来。母子俩就这样被人连推带搡地离开白姆家。头人让僧人念着驱邪经,举行驱鬼仪式,头人带来的人连吼带喊向这母子俩扔着石头和草饼、泥土,郎吉和母亲边走边跑,极力躲闪着扔向他们的东西,那些驱赶他们的人把他们赶得很远很远,才停住驱打而返回……
郎吉始终没看到尼玛,当那些人走后,他马上就停下四望起来,泽尕喘着气拉着儿子的手没有停下,她低声说:
“你在找尼玛吗? 郎吉,别向后看,往前走吧,等会儿尼玛会出现的。”
“阿妈,你怎么知道? ”孩子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听母亲这样一说,高兴地笑了。
“阿婆家一定要送我们一匹马,还有一些东西,所以在我们吃饭前就让尼玛骑马走了,他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他跟我们一起去吗? ”郎吉渴望地问。
“怎么会呢? 孩子,我们是流浪,要走很远的路,他不能离开他阿妈阿婆呀,知道吗? ”
郎吉懂事地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郎吉,皮鞭抽的地方还痛吗? ”
“不是很痛。那个抽打我的人好像劲不大,阿妈你说怪不怪,那人还悄悄在我耳朵边说了句‘不想痛就大声哭’,所以……”
泽尕轻松地笑了说:“感谢这个善良的人啦! 世上还是有好人。儿子,难怪阿妈后来听见你哭得那样响,听见你的哭声,阿妈心疼你啊,都忘了自己头上的痛了。”
郎吉停下脚步让阿妈蹲下来,他仔细地看着母亲烫伤的额头,这伤虽是烙在母亲的头上,但它却深深地烙在了郎吉幼小的心里。他自己的伤没有母亲的严重,他不会告诉阿妈的,抬起小手轻轻抚摩了下母亲额头上很重的烫伤,咬咬唇,坚定地说:
“阿妈,我长大了一定要为阿妈和阿爸报仇! ”
泽尕拥住儿子,流着泪,深深点着头说:“会的,孩子,阿妈相信你……”
“郎吉,阿松……”一阵紧张而压低了的呼唤声从前面左边一个草山包传来,尼玛的脑袋在那儿冒了出来。
郎吉高兴地向尼玛跑了去,他们就像离别了很久很久似的,亲密地紧紧拥抱在一起。但是不久他们俩又难分难舍地哭着分手了,尼玛紧拉着郎吉的手臂,郎吉的伤口被捏痛了,他紧皱着眉头,轻声告诉尼玛,快放开手,尼玛这才看到郎吉手臂也被那些坏蛋烫了符号,郎吉不愿让母亲知道,看到伤尼玛哭了起来,郎吉暗示他别告诉母亲,赶忙把袖拉了下来。他俩依依不舍地分了手,郎吉追随着母亲走了,尼玛站在草坡上看着他们走远了。
郎吉和泽尕远远地回头看时,见尼玛仍站在山包上向他们挥着手,母子俩都流着热泪,再次挥手示意小尼玛回去,看着尼玛抹着泪转身走下了山坡,他们才开始急忙赶起路来……
郎吉和母亲再一次流离失所,向遥远的未知走去……
其实,郎吉和泽尕他们被诬陷、被驱逐是有真正原因的,现在只有头人和他的儿子,还有那个射杀了“九眼珠”的人知道,十几年后郎吉才知道其中奇怪的原委。
第十一章
“……山岩已被密密罗网封,雄鹰我不留是要飞往高空,夸示羽翎展翅划拨苍穹;草原已被猎犬围困,麋鹿我不留是要驰往草山,夸示鹿角更见水草丰美;柳林已被凶猛鹞鹰堵住,黄莺我不留是要飞往森林,夸示歌喉密林任我飞腾……”
——藏戏《洛桑王子》
“郎吉,你还走得动吗? ”
“能,阿妈,你看我,一点也不累,是不是? ”
雨淅沥地下着,午后的一片小灌木林边,穿着光面羊皮袍的郎吉和母亲“扑哧扑哧”地走在泥淖的小路上,他们的头发都湿透了,脚上的毪靴也烂得无法再穿。三十多天过去了,他们已经没有了马匹,在饥寒交迫时他们用来换取了干粮和藏靴,虽然他们来到了气候温和的玛岗河谷地带,藏历十月,高原的天气就很寒冷了,何况又遇绵绵不停的雨季,冻得他们瑟瑟发抖地行进着。
下了山坡,沿一条小水流边泥泞的小路走了很久,当他们转过山弯,远处传来了铃铛声、说笑声和一个男人高亢的歌声,郎吉和母亲高兴地加快了步伐,他们已经有两天没有看见人烟了。来到一个背风的山坳平坝处,几顶帐篷伫立在已经落叶的红柳灌木林边凸起的平坝中央,水流边的草坪、灌木林里到处散布着成百的骡马,雨天的下午时分天色昏暗,但空蒙的山色里帐篷顶升起的青烟在雨丝中还是那么清晰,深刻温暖,齐整堆积的货物像堡垒一样长长地筑在帐篷周围。
“阿妈,我们可以要碗热茶喝了,我好想喝碗酥油茶! ”
“是的,孩子,我们都几天没吃过热的东西了。”
“不知他们是不是好人,阿妈。”
“是马帮,不会是坏人吧? ”泽尕也拿不准地说了句,她心里还有些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土匪,但是当他们再走近,就听清了歌声:
入云的雪山白皑皑啊一
它与雄狮一般白啊二
马帮道路长长又长长啊一、二、三
幸福又遇月亮升啊四、五、六
如意树长“松石鞍”(指绿色宝石点缀的马鞍)七、八、九
茶叶飘在铜锅里啊一
好像水里飞黑鹰啊二
茶在锅里开三遍又三遍啊一、二、三
吉祥和芳香一起升啊八、七、六、五、四
如意酥油茶盈满幸福欢乐啊三、二、……‘
一道香茶敬贵客啊一
二道香茶敬朋友啊二
三道共饮……
在无围帐篷下有个男子用大铜瓢往茶桶里一瓢瓢舀着热气腾腾、芳香四溢的清茶,他一边打茶一边唱着歌,当他把茶打好、弯腰把茶倒进茶壶里并放下茶桶时,他的歌声突然停下来,这个专心做晚饭的打茶人看见他眼前有两双一大一小穿着已经破烂不堪的毪靴的脚站在眼前,他放下茶桶直起身,慢慢地从下到上地把眼前站在帐顶外淋着雨的人仔细打量了一遍,愣神吃惊地说:
“你们……是什么人? 讨口的? ”
泽尕摇了摇头但马上又点点头。那蓬头垢面的孩子的目光却紧盯着茶壶,看得出来他们都已经是饥肠辘辘了。这个长发盘顶、皮肤黎黑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又说:
“进来吧,不要再淋雨了! ”说着就把茶壶端起来走到已经站在灶塘前取暖的两个讨口的面前,母子俩忙从怀里拿出他们随身揣着的小木碗伸了出去,好香好香的酥油茶啊,郎吉眼里绽放着光芒,他咕咕地一下就喝光了,又把碗伸过去,这时,对面帐篷里走出两个男人,一个大声说:
“欧珠,怎么啦? 你在和谁‘共饮吉祥如意茶’? ”
另一个说:“今天我们真的是‘第一道香茶敬贵客’啦,你看那儿有两个贵客。”
“你们等着,我去拿些吃的来。”打茶的人给他们俩又倒了茶,端着茶壶就跟那两人走进帐篷。
不多会儿,打茶的人空着手出来了:“聪本叫你们到帐篷里去烤火,里面暖和。”
泽尕感激地千谢万谢,但她难为情地推辞着说:“我们就在这儿坐坐吧,看我们这身又脏又湿,怎么好意思进聪本的帐篷,谢谢聪本啦! ”
“等会儿火一灭,这儿就冷了,到处都通风,你看孩子都冷得流清鼻涕了! ”他抬手示意他们进那边帐篷,不再劝说转身先走进帐篷。
泽尕和儿子拘谨地进了帐篷。里面很暖和,正围坐着吃东西的几个男人都看着这两个乞丐一样的人,里面虽然有堆小火,但是因为有淡淡的烟雾,光线又有些暗,他们看不清楚泽尕的面容,加上她脸上抹的黑膏残痕已经把脸弄得很花,看起来脏兮兮的,额上的“十字”疤痕被她刻意地把头发剪出浓密的刘海遮住了;孩子的眼睛水灵而晶亮,从脸到手都很脏,清鼻涕挂在冻得红红的鼻子下面,但轮廓的俊美却是让人不禁想多看一眼。
坐在上首靠着一堆黑色牛毛口袋驮子、长着络腮胡须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用锐利的目光看着郎吉,脸上没有笑容,声音洪亮地说了句:
“阿嘎( 孩子,娃娃) ,把清鼻涕揩干净。”
泽尕忙拉起自己的衣袖想给儿子揩,郎吉却转身冲出帐篷,在外面用最快的速度把鼻涕清理干净,又进了帐篷,大家都被郎吉的灵敏和纯真可爱逗得哈哈大笑起来,郎吉和母亲也笑了。
“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你们一定是母子俩吧,来,到火边来坐! ”坐在上首的那个中年男子微笑着说。
“他就是聪本,是聪本让你们进来的。”
郎吉低声问母亲:“聪本是不是头人? 阿妈。”
大家还是听见了,其中一个年轻的说:“不是头人,也不是土司,是挣钱的头。”
“那比头人土司大吗? ”
郎吉的好奇又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母亲悄悄地轻轻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再说了。
“来来,坐下喝茶吧,糌粑、面馍都有,这儿还有奶酪! ”一个男子边说边给他们母子俩让着坐位。
泽尕不好意思地推辞着,这些好客热情的马帮娃们不由分说,已经给他们斟上了热气腾腾的酥油茶,粗面馍已经递在他们手上。
“去拿两件皮袍来给他们换上! ”聪本对旁边的人说。
泽尕忙说:“谢谢啦,我不换,身上没湿,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