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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要去,我在阿松松吉措这里做什么? 阿松家放牛有人,挤奶也不用我,我都长大了,难道在这里白白地靠阿松供养吗? ”他说着就急得哭起来。
松吉措见他如此着急,笑了说:“看把你急成了这样,好孩子,阿松不会拦你的,是汉子就要这样,你是对的,不过,这次在阿松这里多休息几天行吧? ”
聪本点点头微笑着道:“好吧,阿松帮你说话了,我就没说的啦。”
坚赞这才如释重负,愉快地穿上了新靴子。在几天的时间里,松吉措给坚赞赶制了件白色的羊毛氆氇斗篷,马帮出发时,特意给坚赞准备了两双靴底让聪本带上,以备靴底磨破时换上,在以后的岁月里,坚赞所有的服饰和挂戴,几乎都是松吉措阿松在给他添置了,坚赞走进了松吉措阿松的生活,也给她失去爱子的心带来了慰藉,欢乐又回到了心中。
松吉措是个理家能手,除了管理好牛羊和其他牧事,她家的氆氇拿去卖的是家里的一个男科巴织的,其他自己用的或送给上等贵人的一般是用松吉措织的。织氆氇,在藏区的许多地方一般都是男人干,但松吉措却很喜欢,并成为她的一个爱好,她和聪本相识相恋跟织毪子有着很大的关系。
那是一个美丽的春夏季节,她随父母亲从康北的德格迁居到了卡日泽瓦草原,草原上盛开的花朵仿佛因为松吉措的歌声和她的美丽而格外娇妍,那天,离黑色帐篷不远,点缀着金色花朵的草坡上,已有一块几丈长的白色羊毛毪子织出来,青春美丽的松吉措身姿窈窕,她正弯着腰,动作优美娴熟地穿织着木梭,她一边织一边唱歌,歌声很美,她织的毪子不知是因为她的手巧还是她把优美的歌声织进了毪子里,只要是她织的氆氇,无论是羊毛的还是牛毛的都是那么细致柔和,会鉴赏的人只要轻轻摸一摸,看一看就会感觉到这完全是上等的毪子。
中午,一队马帮从远处的草地走过了,但有个男子却离开队伍向这边驱马走来。专心唱歌织毪子的松吉措没有发现有人被她的歌声吸引住向她走近,在明媚的阳光里,劳作很久的她把长发束在后腰带上,裙袍的上截脱下了,两袖在腰后打了个结,紧紧扎着淡淡粉红的茧绸立领衬衫,衬衫的袖口高挽着,衣襟盘扣从领到胸都解开了,松散地半脱着,衣领几乎是挎在柔美的肩上,显得那么优雅从容,洁白的肌肤细如绸,随着她的腰身的起伏和手臂的动作,裸露在阳光下的圆润挺拔的乳房有节奏地在歌声里悠柔美丽地颤动着,像一阵阵最柔美的天国之音给仙女的歌唱无声伴奏着,纯净、高雅得没有一丝人欲之气,跟蓝得碧透的天空、纯得如水晶般的草原阳光一样,与翠绿的草地和绚烂的花朵组成了高原大自然的美丽,卡日泽瓦牧民把女性的乳房看得如同阳光一样自然,乳房是哺育生命的,是女性的象征,它伟大而又平凡,它应该是自然之美,跟草原一样坦荡,所以没有谁会过分地掩盖它或过分渲染它的神秘的性的表征。
站在不断延长的毪子上方,聪本完全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织毪子,这哪里是在劳作,根本就是一幅天堂的画,仙女的歌舞,当松吉措直起身发现她前方有个男子在专心看着她时,她羞怯地低下了头,但很快她又坦然地抬起头,用美丽纯净的眼睛迎着他的目光说:
“辛苦了! 你是远方的客人吗? ”
聪本一边点点头指了指远处行走的马帮队伍,一边走近了她。
“你穿得不错,看你的气派有点像聪本,是吧? ”
“你真有眼力,怪不得毪子织得那么好。这些毪子卖吗? ”
“不,我们自己穿用。我家有另外的要卖,昨天已经派人到住在拉巴村的商队那里去卖了,那支商队是你们吧。”
聪本摸着细致的氆氇说:“这毪子是很上等的,我想买一块织件斗篷,我们长期在野外走,太需要了,我的那件已经很旧了,毪子的质量也不及你织的好,可以吗? ”说着他没等她同意就从腰上扎着的镶花红皮长包里取出几块散银放在她织的白色毪子上。
“我不是说了我织的毪子不卖吗? 你是不是耳朵不好,没听见。”
“我耳朵好,才从那边就判断出唱歌的你一定是个很动人的女子,果然是美丽的姑娘;我眼力好,看准了你的毪子,我给你双倍的价都不行吗? ”
“不行。”
“你好固执! 但我桑佩罗布比你固执,我看准了的就必须要,我今天没时间跟你磨了,这样吧,你用你织的毪子帮我做件斗篷,我们转来时我来取,我再加个戒指。”他的中指和无名指都戴着镶珠宝的戒指,他很干脆地取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放在毪子上,没理会还在声明着不想卖毪子的松吉措,转身就向他的马走去,骑上马转过马头,他又说了句:“辛苦你了,一定给我做一件,我会来取的。”
看着他策马跑去的高大背影,想着这个男人很有自信的气派和他不容置疑的说话语气,松吉措觉得这个男人有股让她不能拒绝的魅力,使她愿意为他做这事,她没有制过斗篷,但眼巧的她看上几眼,动起手来也居然做成了,她还根据自己的审美,在立领、背部和下摆的一角镶贴了些红色或黑色的花纹。当聪本回来取这斗篷时,他们之间的感情发生了飞跃,两人的爱恋如火如荼,松吉措把自己的终身许给了他,而他也从此把她视为自己最亲密的女人,这里成了他精神皈依的家园,他再也没有对别的女人动过心思,松吉措成为他最心爱的女人。后来做这种毛呢披风也是她的拿手了,许多桑佩马帮娃都穿上了气派漂亮的毛制披风。也就是从那年开始,桑佩马帮在卡日泽瓦草原的扎营地从拉巴迁到了松吉措家的这边,每年经过这里,桑佩马帮都会停下来歇息调养一段时间,马帮是移动的市场,每当他们住进这里,这里就成为卡日泽瓦草原的集市,远近牧民会骑马赶来交换物品。
松吉措对坚赞视如自己的孩子,他在马帮队伍兄弟般的情意里,在严父慈母般的关爱里,一年年长大,他和他的那帮桑佩马帮小伙子都常常穿着松吉措织的长及腿膝的长披风,小伙子们个个都更显得那么高大潇洒。只是坚赞的黑色毛呢披风上的吉祥图案和卷草图与其他人不同,很别致,披风的立领上还精细地镶嵌了一道红色的毛呢滚边,把坚赞的英气和深沉衬托得更加帅气,如今,翁扎·郎吉,变成了马帮娃桑佩坚赞,从一个落难贵族少年变成了英俊、刚毅、深沉、闯荡四方的青年。
第十三章
“东方那宽阔浩荡似宝石的蓝天,云朵明洁似琉璃拱柱,云练啊,你冉冉浮移的身影奇特艳丽,莫非就是我所思念的父母容颜? 透过那缕奇幻的白云望去,有一个柯勒沃琅的故土,我已离别养育我的故乡,但在我心上仍然深刻着它的痕迹。……”
——藏族古典历史小说《勋鲁达美》
藏历土鼠年六月,桑佩马帮在翻越可鲁可山时,意外地遇上了一场暑天罕见的大雪降下,马帮一般很会辨别天气,但高海拔山区的气候常常有意想不到的例外,早上出发时还那么风和日丽,中午就变得乌云沉沉,还不到一顿茶的工夫漫天的雪花就飘落起来了,这对远征的商队来说真是不幸,在高山碰上这样的大风雪,骡马行走起来就困难多了,为了让骡马有充足的精力和热能,顺利翻过山,驮脚娃们忍着寒冷忙给它们添食精料,特别给头骡和二骡加了盐和酥油。大家先还能辨清山道,后来就只有凭感觉爬了,终于到达山顶,聪本、坚赞他们绕山顶的嘛呢堆撒着风马旗,高呼着“啦嗦罗”跑了几圈,商队就赶忙下山。雪又越下越小了,风却开始呼啦啦地猛刮起来,下山的路很陡,有些地段的路又被雪花掩盖了,嘶嘶呜呜的狂风就像力图要把整个商队都撕碎卷走一样不停地吹着,骡马比人走起来困难,惊惊颤颤地迈着步子,爱打屁的骡子又开始噼噼卟卟地放起响屁来。刚才雪花是从天上来,这会儿风把雪花又从地上卷起吹打在人和骡马身上、脸上,眼睛都睁不开,头骡和二骡不肯再走,这样整个骡马队伍都停滞了,坚赞和几个壮健的年轻人走在头里,用绸布或毛呢把它们的眼睛蒙住,牵着、护着,一步步试着向山下走去。一路上大家小心再小心,还是有一匹骡子带着驮子滑落,摔下了山谷,可鲁可山地带,山峰频叠,山谷纵横交错,翻过主峰的马帮队伍不断地下陡坡,再下坡,再下,走过几个沟谷,眼前又是片开阔的峡谷地,这里的天空却是阳光灿灿的,树木绿油油,山坡上那成片成片的开满了紫红色铜钱大小的野蔷薇花湿漉漉的挂着水珠,远处山坳里的寺庙金顶闪耀着光亮,峡谷坝上有麦地,有白石砌筑的黑屋檐、黑窗框加白色图案的房舍,看得出这片峡谷和村寨刚经过了一番雨露的滋润,现在是雨后艳阳天了,马帮们终于松了口气,离村子越近,就越能清楚地听见房舍里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的敲击声,人和骡马的心情都十分舒坦起来,这个美丽的谷地充满了祥和,东边有座吉祥的山叫拉格洛日山,就是“佛剑山”,山形如一尊手拿宝剑的佛指着这方土地,据说佛所指向的这片谷地是他赋予了智慧和灵气,所以这里形成的两个村寨里世代出巧手的手工艺人,南村是以制铜铁器为主,北村以制银器为主,南村的铁匠手工艺者地位不及北村的,富足也赶不上金银手艺人家。在这里商队可以换到如意的铜铁器和金银首饰等,还有精致漂亮的镶银藏刀,这里也是个安营休整的好地方。
大队人马在村外驻扎下来,只有少部分的驮脚娃跟聪本一起住在一户长期跟马帮有交道的头人莫巴家,他家已经准备好了马帮需要的草料,院墙上挂满了已经晒干的草辫捆,这里虽然气候温和,但马帮为了赶路,一般还是不多耽搁的,所以,这也就形成了习惯,马帮住的人家每年都会在合适的时间里帮马帮把本地的农产品和手工艺品等收集起来,等马帮一来,就帮村里人交换茶叶、盐等生活用品,他们在中间抽成,这使每年都要接待桑佩马帮的头人家变得既像客栈又像商品交换所了。头人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安分地在家帮父母管理农务并从母亲家继承了打造银器的手工艺技术,他的未婚妻家是世代做金银首饰工艺的。他是这家最忙碌的,也是最说得起话的,但对三弟的放纵他也没有办法,曾经想把弟弟教训得本分些,对老三动过一次手,老三却记恨哥哥,从那以后就不愿跟老大讲话了,另一个弟弟很小时就入寺为僧了。什么都不愿做的老三也坚决不当僧人,在家里又游手好闲,所以长到十六岁时就不想待在家里了,经常离开家,离开村寨。
这些天,老三正在家中,他不是家里的常住者,对家里到来的客人并不像父母和兄长那样热情周到,进出的人仿佛都与他无关似的。他好像喜欢坐在暗处,静静地喝着小土罐里酥油糌粑掺和一起熬了又熬打了又打的浓酽上等“格鲁”茶,看着和他几乎同龄的坚赞等小伙子,他也只是“阿罗! ”地回一句招呼,就不说什么了。本来房屋的窗户就很狭小,此时又是黄昏时分,坚赞他们想看清他的面部都只能看个模糊,但坚赞和聪本等人却感到坐在暗处的这个人双眼贼亮地老是在他们身上转,特别是聪本腰缠的那个漂亮气派的红皮镶花的牛皮腰袋很是吸引他的样子,因为是主人的儿子,加上他不跟他们搭话,所以他们也没太在意他奇怪的眼光。
当马帮们在他旁边坐下准备喝茶时,他却站起来向外走去,刚到门口,正碰上从外面抱着几根柴进来的父亲,他边走边说:
“阿爸,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在家里你就是坐不住,就像家里的卡垫上长着刺一样! ”父亲不悦地说。
他没理会父亲走下了楼,但在楼下却传来他母亲的责备声:“你都这样大了,还不懂事,回家了也不帮你阿哥做点家里的事,你看他为这个家什么都在做,你……”
“我回来又不会白吃你们的,你别嫌我好不好? 以后反正这个家是阿哥当家,我也不稀奇。”
“塔洛,你自己野惯了,在家待不到两天就心慌! ”他母亲生气地抬高了声音生气地说,“你想去哪里就去吧,不要说那么难听的话。”
见母亲很生气,他忙说:“阿妈,你看你,又不高兴了,我这是随便开开玩笑,你又当真了,我听话不就是了吗? ”
“算啦,你的魂是丢在了外面,请几千个喇嘛来念经收魂都收不回来啦,我们的话你就更不会听了。”
“呀呀( 是的是的,好啊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