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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叫桑佩罗布,他的侄子和儿子跟他在一起,他豪爽、义气又讲信誉,是个很不错的人。”
“聪本的名字在那盏灯上,”萨都措抬头指着一盏长明灯上的名牌,“那么他们桑佩岭马帮娃的名字都要写在长明灯上吗?”
“不,主要是聪本和他儿子、侄子的名字,其他还有几个。聪本要求一定把他侄子的名字写在那边五世活佛灵塔殿内的长明灯上。”
“哦,是这样,他们真慷慨。你忙吧,我去其他殿朝拜去了!”说完快步地向大门走去,当她双脚迈出门槛时,她又高兴地转头对僧人说了句:“谢谢你!”
“谢谢?……”僧人重复了一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她为什么要这样高兴地谢谢他。
清朝初年,翁扎土司家族曾经产生过一个活佛,活佛圆寂后,其家族给寺庙捐赠了大量黄金,建起了这代活佛的真身镀金灵塔,这个灵塔就在大殿右侧。
萨都措到了右边二楼的灵塔殿,站在金银珠宝装饰的先祖灵塔前,磕头跪拜了过后,就注意地看起几盏长明灯上的名字,有一盏上是父亲土司的,另一盏的木牌上写着“桑佩坚赞”。她猜想那个气宇不凡的青年很可能就是聪本的儿子或侄子,他会不会就是“桑佩坚赞”?这样想着脸却红起来,她从未对任何一个男人的名字如此感兴趣过,她这是怎么啦?怎么会对一个陌生的男子关注起来?让人知道了,那才难堪呢。萨都措怀着欣喜又自责的心情离开了郎泽寺。
正月十九日清晨,阴沉的天空开始飘起雪花,这样的冷天,并没有影响大法会迎神会仪式,也没有影响人们纷纷前来朝拜强巴佛(弥勒佛)。举办迎神仪式,主要是祝愿强巴佛为众生化度的时刻能够到来。这个活动可以说是大法会期间参加人数最多的活动,每家每户除留一户人看门外,全家老小都要身着节日盛装去参加。
在鼓号声声中,袅袅桑烟于雪花中升腾起来,诵经声也响起。三百多名仪仗队中有打着黄缎华盖的,有举嘛呢旌幡和各色三角彩旗的,有乐队,队伍最前面是由八个身材高大的青壮年喇嘛抬着的强巴佛像开道,这尊生黄铜铸成的佛像是元朝时八思巴赠送给十四代土司翁扎嘉措的,当时翁扎嘉措既是土司又是郎泽寺的法司,寺里把这佛像视为珍宝,历代土司也都很喜爱,还专修了一间精致的佛堂供奉起来,佛堂内墙壁上还大幅地绘有八思巴赠送此像的场面壁画。之后是一人双手捧着用托盘装着的翁扎嘉措的披风,后面又是一人托着据说有光明佛留在哈达上的脚印,再后面就是领经师、护法神的降神人、格西喇嘛等。年轻的扎巴们举香炉、鸣锣击鼓地尾随其后,各种身份的人们紧随着僧众浩浩荡荡,将围着郎泽寺院外高墙边绕行一周,又将绕土司楼院外和布隆德中心草坝转一圈。
绕行的队伍每到寺庙一方都要停留片刻,这时就准允人们向佛像顶礼膜拜。萨都措和妹妹沃措玛虔诚而欣悦地随着人群往前走着,零星的雪花飘飘洒洒,散落在人们的头上、肩上,人群中土司的两个女儿是最引人注目的,不只是她们穿戴华贵,还因为她们卓然的姣美,今天姐妹俩戴着同样的红色缎面羔羊皮帽,华贵而庄重,美丽而典雅的服装恰到好处地配饰着不多但艳丽昂贵的珠宝,身姿婀娜,面容俏美。在她们高贵的气质中,姐姐在柔媚中流露出狂放傲气,妹妹则温婉含蓄而矜持。
队伍绕行完毕就回到跳神院,佛像已放置在早已准备好的高脚木架上,让僧俗男女从佛像下穿过,进行朝拜,四位敬神水的僧人手拎净水壶站在木架出口处两边。虔诚的人们揭帽纷纷从佛像下恭谨地弯腰低头走过,敬神水的喇嘛给每一个从佛像下穿过的人手心里倒一点圣水,萨都措和沃措玛跟其他人一样也虔诚地轻轻啜了一口手心里的净水,又把余下的水抹在额头上,当萨都措抬起头来时,她吃惊地呆愣住了,那个她很想了解、很想看清的青年就在她面前,他的额头上还挂着水珠,他正准备戴上狐皮帽。这时,他也注意到土司的两个女儿站在身旁,他迅速地打量了下早有所闻的萨都措和沃措玛,戴上帽转过身去。萨都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双颊也绯红燥热起来。眼前这个外乡人竟如此俊挺,冷峻中蕴涵着刚毅,英气逼人如冰冷的山岩,如寒光闪射的雪峰,在他慑人的魅力里,还包含着一股难以言传的气概,目光锐利却拒人千里之外,萨都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独特、帅气的男人,他对她就像一个谜,她更加想了解他了。于是趁他还没走远,她牵住妹妹的手紧走几步赶上他,然后毫无顾忌地以她惯有的口吻,居高临下地轻声喊了句:
“桑佩坚赞。”
虽然声音不大却让沃措玛大吃一惊,那个青年也惊讶地停住了脚步,转身疑惑地看着她们。
沃措玛悄悄地拉了下姐姐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阿姐,你看人家不认识你,你怎么这样喊陌生男人的名字?你怎么知……”
这时那人却说话了:“是喊我吗?”
他这一问,萨都措轻松地笑了,她说:“你就叫桑佩坚赞?”
“是的,你不是在喊吗?找我有事?”他不解地用一种复杂的表情问。
萨都措迟疑了下说:“没……没事,只是想认识一下,我不知道你就是桑佩坚赞。”她大着胆说完,脸却又红了。
“哦……”他点点头就转过身准备离去。
萨都措忙说:“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
“这很容易,因为你是甲波王的女儿!”他微微弯了下腰,故意表示礼貌地说。
萨都措笑了笑说:“跟你开开玩笑罢了,我想问你们那儿还有漂亮的锦缎吗?”
“大概还有一些。”
“明天我要来买。”
“谢谢,一定恭候!”年轻人说完转身就走了。
妹妹这时才惊讶地问:“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不告诉你。”
“我就要知道,告诉我。”
“那人不是说了吗,因为我是土司的女儿!”她高兴地逗着妹妹说。
“我可不那么认为,专门去打听的吧?不害臊!”沃措玛笑着指着姐姐的鼻子狡黠地说。
“别乱说,”她看了看旁边过往的人们,笑着小声说,“我是乱喊的,我猜他叫桑佩坚赞,一喊果然是他。”
“果然是他!”沃措玛重复了一遍,逗着姐姐说,“这话让我感觉有点怪,意思好像是你对他感兴趣,对吧?”
“别瞎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怎么会对他感兴趣?再乱说,姐姐就不理你了!”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她取下帽子抖了抖上面的雪花。
“好吧好吧,不说了,那么明天你真的要自己去买锦缎?阿妈不是已经买好了吗?我猜呀是想去……”
“你看看,又开始乱说了,你现在怎么变得这样讨厌了?”
“是呀,我变讨厌了,阿姐你变得奇怪了,我要告诉阿妈去!”沃措玛笑着跑了,急得萨都措在后面紧追着说:
“你敢!看我怎么收拾你!”姐妹俩一前一后地穿过人群在雪花中跑远了。
午后,雪越下越大,大地铺上了银装。
郎泽寺的大祈祷法会结束仪式开始了,这也是一次盛大而隆重的集会,又称为“驱魔”盛会,为举行这个盛会,寺里在正月十二日就开始做准备了。
“呜,呜,呜……”
大殿楼顶吹响了第一声莽筒,参加仪仗队的人们,无论僧俗,都按照规定的服装样式穿戴整齐,在大殿集中。俗方仪仗队中的两名领队者和举着黑旗的黑旗官们、军旗手、礼炮手、明火枪手都是特意在草原所有的人户中精选的,他们的祖先必须是给翁扎土司谋过职位的。领队者的装束有别于其他人,他们头戴长辫假发,发上佩着金银镶嵌的珠宝头饰,辫梢用哈达缠于腰间;再戴上饰有珊瑚镶金、插有长长羽毛的水獭皮大盘帽,右耳戴着长形金耳坠,身穿红色缎面皮袍,腰佩长刀,脚蹬金丝绒蒙古靴。黑旗官们则是头戴假发和黑丝筒形帽,身着镶有水獭皮边的红色毛呢皮袍,腰上佩的,脚上蹬的都和领队者相似,他们手持镶铜花纹的特制皮鞭。军旗手头缠火狐皮,着红色绸衣,黄色毛呢镶金边坎肩,氆氇长袍垂一只袖于身后,下着白色藏绸(茧绸)裤,氆氇藏靴,手举镶彩色绸边、飘垂着几根飘带的红缎军旗。
礼炮手头缠红色丝绸大头巾,穿红色藏绸衫,白绸裤,普通藏靴和镶豹皮边紫红氆氇皮袍,双袖系腰,手持柏树木棍。明火枪手的头领头戴饰有珠宝的假发套,左耳坠一颗大骨珠,水獭皮镶边皮袍,镶豹皮边的鹿皮坎肩,下边是红白相间的藏绸灯笼裤,足蹬高筒蒙古骑士靴,腰间别一把嵌有大大的三颗珊瑚珠的银鞘长刀,右佩长剑,左佩弓,上穿红藏绸大袖衫,外套缎面金边坎肩,胸挂嵌有珊瑚、松耳石金银质噶呜(佛盒,护身符),盒带上系着彩绫,明火枪和火药袋由身后的随从负责背着。其余上百人的明火枪手是从差民中支应马差的人家选出来的,牛差或其他差役的人户也要抽出一部分为法会充当牵马、喂马等杂役。这些明火枪手要装扮成远古藏族枪手形象,着镶水獭皮边紫红色氆氇皮袍,红白相间藏绸大裤,红氆氇古装藏靴,肩上扛着的长叉子明火枪用白铜装饰着,枪柄上挂着用红、黑色牛皮制成的引火线包,上面还有绿色和红色毛呢装饰的花纹,在他们腰上还佩有白铜装饰的兽角火药筒。
又一阵莽筒声响起时,十二名黑旗官一声令下,黑旗队先行开路,随后就是僧众仪仗队,僧人仪仗队也是全套盛装,穿金丝缎高垫肩喇嘛坎肩,全套喇嘛衣裙、披黄缎法衣的或红氆氇披风、头戴鸡冠形黄帽、腰系净水瓶套的三名领经师和七名助手在仪仗队右侧边走边舞,与此同时,鼓声乐声喧响起来,沉沉的莽筒声一阵一阵地应和着,寺庙管家手提袅袅燃放着香木的金香炉为大喇嘛引路开道,负责主持“驱魔”仪式的大喇嘛身着全套活佛装束,披上等黄缎披风,红金丝缎滚黑獭皮细边的领条,戴着与黄色鸡冠形帽相似的堪布帽,他边走边挥动着系有黑绫的金刚杵,一手摇着铃,仪仗队伍的后面就是这次驱魔仪式所驱之魔的化身,称为“垛玛”,它是用糌粑捏塑的一具一人多高的死人骷髅头骨,头骨空眼洞里还装上了一对眼睛一样的能够转动的珠子,骷髅头顶还撑着一把毛呢布制黑伞。
第三次莽筒声吹响了,盛装的两名铁棒喇嘛和仪仗队领队者分两路带领明火枪手们在黑旗队伍后排好队,念经师边念经边舞蹈,黑旗领头官从跳神院出发了,走出寺庙大门时,明火枪手一边舞蹈,一边点燃导火线,“轰”的一声巨响,第一声礼炮响起,把“垛玛”抬出大门时又放了第二声礼炮,护法神的降神人和随从、乐队彩旗队、香炉手等到了大门口,第三声礼炮又响起。这支浩浩荡荡的驱魔队伍走到事先设置好的“靶场”进行各种形势的仪式,仪仗队继续前进,而明火枪手留在此进行射击表演,僧俗人众都来围观,打靶表演开始了,枪手头领耀武扬威地首先站出来,他的随从马上躬身将枪双手举过头顶交给头领,然后又递上已经点燃的导火线,头领接过轻轻抖动了三下,将导火线夹在枪栓中间,瞄准靶放响了第一枪,观众一阵喝彩,人们对这第一声枪响十分关注,据说这第一声枪响如何,象征这年布隆德众生的祸福,现在从人们的喝彩声中可以看出,这声枪响还令人满意。待枪手们轮流射击完毕,大家又追赶上驱魔仪仗队。
在寺庙以南三里处一个山坡上已搭好了“垛玛”棚,这就是驱魔地点。当浩荡的驱魔队伍抵达,领经师的助手开始念经、舞蹈,举香炉的管家把大喇嘛引至“垛玛”棚。将“垛玛”——魔鬼的化身——一掌推倒,又在柴火堆上抛出称为“驱魔食子”的食物,这表示驱除邪魔,负责搭这草棚的差民迅速把棚上的积雪掸去并点燃了柴火架,熊熊的火焰在雪花中燃烧,降神人开始进行降神活动,当“垛玛”棚也燃起时,降神人在昏沉中神附其体,跑向“垛玛”,并举弓连射几箭后便昏了过去,不一会儿,仿佛神离开了降神人之躯,他慢慢地苏醒过来,这时鸣枪手头领大吼了一声:“呀!”便举剑冲向“垛玛”,挥刀砍了几下,枪手们对准魔鬼化身“砰砰”地放开了枪,僧俗众人欢呼起来,这表明魔鬼已被驱除,隆重而热闹的驱魔仪式也就到此结束。
胜利归来的浩荡队伍再次在寺院坝整顿排列,大殿楼上吹响了海螺,全体喇嘛扎巴都回大殿内念开了“吉祥经”。黑旗官、军旗手、枪手和礼炮手等到跳神院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