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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森戏谑地说:“如果真有那么一把剑我们拿到了,做什么呢? 举剑率人抗差除恶? 或做无敌大盗? 或许可以卖个好价钱吧。”
“卖? 你怎么想得出来? ”尼玛说,“你真是生意人出身,脑子里总是离不开赚钱。”
“那你说,你拿它干什么……”
他们俩在剑还没找到时就展开了争论,这时,尼玛用手肘碰了下塔森,他们看见坚赞在远处左上方一片犬牙交错的石壁前驻足呆立了会儿,然后四处摸索起来,他突然停下来,然后转身向下挥动起手来,示意他俩马上上去。
坚赞兴奋地对爬到他身边的两个伙伴说:“看,你们来推一推,这石壁是活动的! ”
“真是! 看来它是没有被移动过! ”石壁四边都深嵌了那么多的泥石,还长出了几朵小小的雪莲。
尼玛激动起来,高兴地说:“老人说有福缘的人才能找到,看来我们就是最有福缘的人啦,这是肯定的! ”
“别高兴得太早啦,说不定打都打不开,即使打开了,只是一堆白骨或一群被神镇治的妖魔。”塔森一边用刀挑着泥石一边说。
“我说,塔森,你就不可以说点鼓励的话吗? ”尼玛也拔出刀跟着做。
坚赞说:“我来鼓励吧,里面一定有把嵌金镶银的宝剑放在格萨尔不朽的宝桌上,就等尼玛去取啦。”
“去你们的,拿我来玩笑了,不管是什么,我都想看个究竟。”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花了好长时间,终于掏尽了紧嵌着的碎石和泥土,当他们猛力推开半人高的石壁,一个只能容一人侧身蹲着进去的石洞赫然亮开。
侧身蹲着向里爬去,洞里的光线越来越暗,越来越黑,他们用随身带着的火镰点燃准备好的松脂火把。大约一顿茶的工夫,洞里的通道越来越宽敞了,山洞里开始出现钟乳石群,这里原来是个浩大的溶洞,他们惊奇地看着各种似神似鬼魅似动物、造型奇异的石头,慢慢地摸索着向洞内腹心走去。刚才还是很湿润的溶洞,现在又到了一个别样洞天的世界,空间越来越大,洞内很干燥,里面的沙土石块都是赭红色的,有许多嶙峋的石群起伏像方阵,远观就如同奇形怪状、站卧各异的牦牛群,野兽群。再向左转,又是一个洞穴,地面平顺铺着石板,上面只有一层淡淡的红色灰泥,没有任何杂物,当他们走进深处,火把把里面四周都映亮,一道奇异的景象让他们都惊骇得倒吸凉气,三个青年都呆呆地立住不动。几乎是屏息静气了好一阵,才从狂跳的震惊中舒缓过来,三人互相对视了下,这才慢慢地一步步向里走,坚赞离那景象最近,一股寒气从脊背升起直冲头顶。一个不知是多久岁月已经没有生命的微红的干枯僵尸骨盘腿端坐在一方石板上,屁股下铺着一层干枯的针叶松。这个在有限的岁月里化为永恒的修行者,身上的衣服已经分不出是什么颜色,看得出时间的久远已使棉麻内衣和毛呢外袍一触就散,这是个让人惊骇而又不得不令人敬叹的场景,许多疑虑在他们脑海里出现,这位苦行僧是什么年代、以怎样的勇气和毅力远离人间闭关修炼于此? 他是怎么发现这洞的? 他是来守护那神圣之剑的吗? 这里没有时间只有永恒,他终于把躯壳留在这里,他的精魂还守候在这里吗? 这样的人的魂灵是不会转世到人间的,也许早已进入了北方福地香巴拉,或是西天乐土。
绕到僧人背后的一块巨石后,坚赞终于轻声地喊了句:“快来看,那是什么? ”
他用火把给他们指了指,峭壁上又有一个洞,但是很小,只能爬着过,穿着这身厚皮袍是无法过去的。洞口左上方石壁上雕刻有一排字母,坚赞疾步跨上前,仔细地辨认起来。
“是什么字? 像藏文又不太像,是不是古藏文? ”塔森困惑地说。
“是梵文。”他试着拼读着,最后摇头说,“我只理解了一个单词,是什么什么的‘神咒’,什么誓言吧。”
他们几个都很谨慎地小声说着,似乎怕自己的声音大了惊醒身边这位端坐了无限长久岁月的僧人。
“那我们过不过去? ”尼玛轻声地问,“有神咒的地方也许不该去,会激怒神的。”
塔森说:“我们不是找财宝的人,也不取神圣之剑,也许是不会激怒神灵的吧? ”
“对,我们只是瞻观超越之剑,证实神山具有的神力是无限崇高的至尊,山神就满足我们这个心愿吧。”坚赞合掌祈愿着说。
“我先钻过去吧! ”塔森说。
“不,我是山神的属民,他会眷顾我的,我先上去! ”尼玛说着就开始脱下厚袍。
“我先上去看看,你们再来! ”坚赞捷足先登,他已经脱掉皮袍说着就攀爬着进了洞口。
当他爬上小洞口,举着火把打量着四周,这里又是一个景象神奇的世界,洞的穹顶高而浩大,洞里没有一丝的声响,火把的咝咝燃烧声都能听见了,他大声念了句金刚咒语,只有回声应和着他,仍然没有其他的声响。
“喂,坚赞,你没事吧? 来把袍子接住! ”洞口处塔森在轻声喊。接着尼玛和塔森都跟着上来了。
穿好皮袍继续深入洞庭,又是一道惊人的景象把他们三人震慑住了,红色的世界,在火光的朦胧中,一切都像在虚幻的神界里,三人都轻轻地咂舌惊叹,他们眼前朦胧的火光里展现着庞大的一片阵容:红色的石阵像世间各种动物,都被什么力量永远地折服跪拜下来,仿佛这里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神奇故事,而后被一种超凡神奇的力量把这些怪兽、牛羊都凝固定格为永恒,化为石雕。他们一步步走过浩大的石阵,当火光照在尽头的红色石壁上,一道醒目而辉煌、雄伟、无不让人惊叹叫绝的神奇之景展现在眼前,三个青年都深深地被震慑住,在惊奇中他们兴奋、激动,握着火把的手几乎都要战栗起来,坚赞兴奋地伸出手,塔森、尼玛也同时伸出一只手,他们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他们三人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三个人虔诚景仰地走近再走近,面对他们渴望看见的神山之宝,超越之剑,他们都匍匐跪拜下来。这其实是自然之剑,是天然生成的红色巨石形成的酷似锋利宝剑的石条,它宽近乎一米,高有几人高,尖利的石峰直指穹隆顶,矗立在地面的剑柄下是一个看上去酷似裸露着身躯的强健的男子双腿跪拜身躯半仰着、双手虔敬高举着剑的样子,他的生殖器也一样挺拔着指向上方。它昭示的意义就像是说:人永远是自然之子,自然才是永叵、伟大的。它是一个永恒的誓言。
剑柄中间有两块牛头般大小的红石惊人的酷似半圆的月亮和圆满的太阳。佛法僧三宝啊,这怎么不是超越之剑? 神圣之剑? 自然神力之剑? 怎么不是格萨尔的神圣之剑? 怎么不让人跪拜? 怎么不让曾经看见它的人传诵赞扬? 这是渺小的人力无法取走的神功宝剑! 它的背后四周是一片经文和神佛的石刻群,一块巨大的刻有藏文的石板斜立在剑的左角,那雕刻的笔锋和风格都那么苍劲,恰到好处地烘托了这片震慑所有魂灵的神奇场景,文字优美遒劲刚毅充满气魄,这就是六字大悲咒语——吨嘛呢叭咪畔。
“坚赞,快来看这里。”塔森在大石板后又发现了什么。
坚赞走过去,见几行梵文精细地刻在上面,在它旁边还刻有一排楷书体藏文翻译:
梵音海潮之音崦嘛呢叭咪畔
救世悉安宁出事获常住
日月之神剑驱恶扬善助功德
障碍遍除降魔力威猛
下面还有一排草书藏文:“只有聚足了正义、善良之心的人才能聚足福缘而景仰神圣之剑,并得其加持获成就。”
也许这些解释的雕刻文就是那位久远年代进入这里的修行者悟出的真谛,他也许是奇人,也许就是个高僧,在这静谧的自然世界里他用他的智慧还悟出了什么? 他与神、与三世佛陀沟通了什么? 坚赞他们没有看到珠宝,也没有拿到可以拿走的宝剑,但他们的心却被一种让他们自己都道不明的感觉装得满满的、沉甸甸的。这里的一切给这三个青年留下了无尽的感叹,临走时他们再次跪拜在神石宝剑之下……
他们终于走出了山洞,这次探险之旅,使他们恍若隔世,仿佛到神界去走了一趟。他们把石洞口原封原样地封闭好,心满意足地向山下奔去,离开耶科草原已经有五六天的时间,他们喝过茶离开牧人家,骑马回到尼玛家附近的草滩时,天已经黑下来,趁着淡淡的月光悄悄向尼玛家的帐篷处走去。
当他们离家越来越近时,一种奇怪的感觉使他们有些紧张起来,空气里怎么充斥着一些焦臭味。他们离开时,分明有帐篷搭在那里,怎么没有一点生机了呢? 这还没到迁场的时候呀。走近再走近,淡淡的月光展示给他们的是一片空旷的草地,惟有一滩乱扔的东西都黑糊糊的静静躺着。三个人的心咯噔一下提到嗓子眼,他们跃下马,不祥之感攫住了他们的心,尼玛几乎是要哭喊起来,他疾步扑在地上仔细分辨一团黑黑的、还淡淡冒着焦味的东西,帐篷已经是灰烬,其他的东西也烧糊了。
佛啊,这里发生了什么?
家人呢? 牛羊呢?!
惨淡的月光下,凄凉的景象分明告诉他们这里已经遭受了一场劫难,这可能吗? 离开时这里还充满了生命的鲜活与勃勃的生机,短短几天就这样凄寂、悲凉,尼玛双手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哽咽地哭喊起来:
“弟弟,阿爸,阿妈! 你们在哪里? 难道是因为我吗? 发生了什么事呀,阿妈! ”
坚赞和塔森的心同样十分悲哀,他们也揣测会不会因为他们的事暴露而连累了尼玛一家? 他们感到愧疚与负罪,坚赞痛苦地说:
“塔森,你陪尼玛在这里等着,我去附近的其他牧户那里打听出了什么事,看阿松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 ”没等塔森回答他就跃上马疾驰而去。
当他好不容易看见有户牧民的帐篷时,他听见低矮的帐篷里传出歌声,里边还透出一点光亮,他下马喊了声,没人听见。当他掀开门帘伸进头时,把帐篷里的牧人一家吓了一跳,歌声戛然而止。从他们破烂的皮袍和简陋的家什可以看出这是一户极度贫穷的牧户,帐外的牛羊就那么几只,土灶上的牛粪火快熄灭了,松脂柴灯燃放在土灶头,一家老小四口人都挤在一块儿坐着,身上盖着一个很厚的羊毛织的被子,看来这就是他们家最奢侈的东西了,坚赞知道这东西正是他们曾打劫弄来悄悄送给他们的。这家用歌声打发寒冷的贫穷的牧人家都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突然造访者。
坚赞说明来意,这才让他们放下了紧张的心,老汉说:“你说你是尼玛家的朋友? ”他摇摇头叹息道,“我劝你最好赶快离开这里,不要再去别处打听他们家的事了。”
“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他们搬往什么地方去了。”
“昨天,就在昨天的下午,我们看见大头人的管家领着一帮人马把尼玛家的东西抢光了,帐篷也被烧了。他们说是他家的儿子勾结强盗把头人害了,但我们和其他的牧人都确信是金刚菩萨显灵了,可头人不信,硬说是尼玛干的,所以就……”
“那么他的父母和弟弟呢? ”坚赞急切地问着。
坐在中间的老妇人叹息着道:“咳,全被扔进了贡曲河啦! 不知是活是死,真是可怜呀! 尼玛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谁也再没看见。头人已经向全草原放话,只要有谁看见他,就必须去通告,还可以领两头牦牛的重赏呢。”
“喔,”坚赞点着头,“那我去找找,看能不能领到那两头牛! ”坚赞故意这样说,怕引起他们的怀疑,哪知老人却喊住正准备走出去的坚赞:
“你刚才说什么? 你想去领那两头牛? 你可别做伤天害理的事! ”
坚赞笑了笑说:“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谢谢你们,打扰啦。”
“看见他就告诉他,走得越远越好,他们家就只有他一个根了。”
走出帐篷的坚赞,又听见帐篷里传来歌声:
神灵,请你告诉我
我终年劳作
为什么吃不饱穿不暖
神灵,请你告诉我
穷人难道就是命中注定
就该受权势者的欺压
神灵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是不是你也收了富人的贿赂
听着歌声,坚赞心里充满了无限的酸涩和悲痛,愧疚和自责咀嚼着他的心,这一切不幸被塔森言中了。是的,他们闯了大祸,真的是一走了之啦,而家人们却因为他们而死去,他坚赞在干什么? 这就是报仇? 这就是杀富济贫所付出的代价吗? 连累了这么一家无辜的人,他还有什么脸面回桑佩马帮? 家仇没有报,却伤害了好人,善良的人们柔弱得像棵草,生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