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走在路上,母亲才有几分歉意、几分得意和几分神秘地对李斌良说:“妈知道你忙,不这么说怕你不回来,告诉你吧,妈给你又做了件坎肩,你一定要穿在身上!”
李斌良有点哭笑不得了:肯定又是李瞎子喷了佛水……原来,母亲是为了这个让自己回来的。他没有指责母亲,他不忍心拂了母亲的心意,为此,他也深深地痛恨那杀手,因为是他使自己的母亲牵肠挂肚。
记忆中,好象还没有陪母亲走过这么长的路。一个多小时,又是上岗又是下坡,他的腿都有点酸了,可母亲却没有说累。这又使他感到安慰。
28
四点多钟,他们才来到村头。一个乡亲看见他们母子,羡慕地冲母亲叫起来:“哎呀大嫂子,老儿子回来了,陪你一起回来了,多高兴啊!”
母亲大声地:“高兴,高兴!”
母亲和二哥在一起生活,他们到家时,哥哥嫂子都没在家。三春不赶一秋忙,这时候,凡能干活的人都下地了,侄子上学也没有回来。母亲进屋就抱柴禾做饭,李斌良要帮着抱她还不让:“你别动,把衣服都弄埋汰了!”她总是这样,自上中学后,除放寒署假下地干些成趟子的活儿之外,母亲从不让他干零活儿。她说:“妈已经有两个儿子下地干活了,你不能再干了。就是干也要干大活儿,这零碎活不用你干,人一干琐碎活儿,脑袋就乱,想不了大事了,你得用脑瓜念书,将来干大事!”
母亲的脚步里屋外屋咚咚地忙活着,震得李斌良心痛。他想,母亲这要干多少活啊?来回走十几里路,卖一天烟叶,回来还要做饭……他心疼母亲,又帮不上忙,只好里屋外屋地随母亲转。母亲对他说:“你上屋里歇歇吧,我得给你二哥二嫂把饭做好,他们累一天,回来吃口现成的。”
母亲就是这样,她总是想着别人累,却从不知自己累。这个年纪了仍然如此。
晚饭做好后,二哥先回来了,他一进院就吵嚷着:“妈,你知道不知道谁干的,好好的筛子底给弄坏了,少了一大块。这可是钢筛呀,好端端的不能使了,买的话好几十块钱呢!”
母亲迎出去:“行了行了,已经坏了,再说也没用了,买就买吧……快进屋吧,斌良回来了!”
二哥走进来,冲李斌良笑笑,说了声“斌良回来了”,就没什么话说了。李斌良知道,二哥就是这样的人,憨厚,不会说不会道的,心里有也说不出来。又过了一会儿,二嫂和上学的侄子都回来了,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乎乎地吃饭。妈妈按李斌良的要求,做的是农家便饭:玉米楂子,土豆炖窝瓜,大咸菜。李斌良很长时间没吃过这东西了,直吃得肚子撑了才放下筷子。
吃完饭,在妈妈和二嫂到后屋收拾碗筷的时候,李斌良对二哥说,千万不能再让妈妈到乡里卖烟叶了。二哥卷颗旱烟边抽边说:“谁让她去了,挡也挡不住她呀,我和你二嫂又不能整天在家看着她,实在没办法……”
二哥说了一半停下来,李斌良忽然感到有些羞愧。是啊,你说得好听,为什么不把母亲接到你的家里去呢?你也是儿子啊!李斌良想起了妻子那张漂亮的脸蛋,想起她看到母亲时那淡淡的表情……是的,母亲不愿意在城里住,她习惯了农村生活,老想着帮二哥一把,可是,也有一个原因不容回避,那就是,她不喜欢看儿媳那张脸。尽管她从来没有说过。
李斌良感到自己脸红了,掉过头,不再说这个话题。
晚上,李斌良和母亲住在西屋。虽然和二哥一起过了多年,母亲一直保留着这张大炕,是为了年节儿子归来团聚用的,具体地说,也是给李斌良准备的。在睡下之前,母亲又现出神秘之色,从她那不知用了多少年的老式柜子里拿出一件东西:“斌良,你穿上试试!”
这就是母亲说的那件坎肩,和上次的兜肚不同,这个坎肩是用两层布做,在两层布之间还絮着薄薄的棉絮。母亲说:“天凉了,你先试试大小,从明天起就穿在身上!”
李斌良试了试倒很合身。坎肩是老式的,与妻子给自己买的毛衣和毛背心是无法相比的,但这是母亲的心哪。他笑着说:“好,我一定穿着它。不过,你没让李瞎子再喷佛水吧!”
母亲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有,这个没有……不过,那些法子有时候还是灵验的。从明天起你一定穿着它啊!”
李斌良答应着脱下衣服躺到炕上。母亲也躺下了,闭灯后又和他唠了很多喀,说这几年农村受灾,粮食不值钱,乡下人日子比前两年难过了,苦干一年也就对付个温饱。又说,人还得念书才能有出息,侄子现在学习也很好,只是将来上大学太贵,怕二哥供不起。后来又说到现在的一些农村干部太坏,不给老百姓办事,就算计向老百姓要钱,还大吃大喝,乡里的饭店成天不拉桌,里边都是乡村干部,他们还花好多钱买轿车。母亲说着说着又说回来:“斌良啊,你将来要是当了官,可不要学他们,要多为老百姓办事,少冲老百姓要钱哪,老百姓不容易啊……”
对母亲的嘱托,李斌良喏喏答应。这使他想起小时候的事。母亲在教育孩子上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她总是在稍有闲遐时,比如在临睡前嘱托自己:要好好学习,不要和人打架,要讲卫生,不许说假话……那时,他经常伴着母亲的谆谆嘱咐进入梦乡。现在看来,那些嘱咐当时不觉得什么,可就在那有意无意之间,都已经渗入自己心田,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都与母亲当年的教诲有关哪!
他感谢母亲,他觉得,从一定意义上讲,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这虽然不能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却具有真理的内涵,或者反过来说,没有一个优秀的母亲,很难有优秀的儿子,没有刺字的岳母,哪来精忠报国的岳飞?记得在一本刊物上看过,已经有学者在研究母亲与儿子、母亲与社会和国家的关系,并提出了“拯救母亲”的口号。看来,这确实十分重要。
母亲又问起他家里的事,孩子咋样,妻子咋样。母亲对儿子和儿媳的感情心里是有数的。她嘱咐着:“你别惦念我,和媳妇好好过日子,别老想让我上你们家去,城里我住不惯,哪象农村,天大地大的,空气也好,城里那乱劲儿我可受不了,夜里睡觉外面车呜呜响,我哪回去你家都睡不好觉……”
李斌良知道,母亲说的是一半真话,一半假话。她可能真的不习惯城里生活,但也有一半是宽慰自己,她知道儿子为她不能去身边生活而内疚。他虽然知道母亲的用意,可听了这些话还是感一些安慰,心也平静了些。这也正是母亲要达到的目的。说实在的,自己所以和妻子能维持眼前的关系,母亲起了很大的作用。母亲传统观念很强,她不允许儿子夫妻不睦,更想象不到离婚这种事,她衷心希望儿子一家合合睦睦过日子。如果自己和妻子的冲突真的公开化或者离婚,母亲受到的打击最大。也正因此,李斌良虽然对妻子不满,生气,可还是尽力维持着。
母亲唠完了家里话,又开始嘱咐他:“斌良,妈知道你,也怪妈从小把你管的,心太实,不会处事儿,让你吃了不少亏。妈看出来了,现今这社会可不象从前了,坏人多,实在人少。你要多长一个心眼,做人,千万不能害别人,可也要防备别人害自己,这年头太实在不行,容易吃亏。前些日子妈看了一部电视剧,里边就有一个实在的警察让人给骗了,吃了大亏,那个害他的人也是警察,真想不到,警察里边也有坏人,你可千万要小心,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坏警察表面上跟好警察一样,说话办事根本看不出来,可谁知就是他差点把那好警察害死……”
母亲好象知道儿子的处境,知道他的心,把话都说到他心里了。李斌良“嗯嗯”地答应着,默默地想着这些日子的遭遇,想着这起杀手案件,想着围绕这起案件发生的种种不正常现象……
就象童年时一样,在母亲的絮语声中,李斌良慢慢睡着了,睡得很香很甜,而且感到十分的温暖和安全。可他不知道,在他睡着后,母亲却就着窗子透进的微光,默默地坐在他身旁,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母亲的心中充满了柔情,这是他的老儿子,最喜欢的儿子。白天她冷丁看到儿子那会儿,也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她也看到了儿子的眼泪,知道儿子疼自己,心里很感动,甜滋滋的,也差点流泪,可当着儿子,怕他难过,强忍住了。儿子没白养,他心里有妈,疼妈,这就够了。还需要什么呢?她不由想起儿子小时候的一些事。他虽然是老儿子,但从来没有娇养过他,对孩子不能娇惯,那是害孩子。想起来,他小时没少挨打。这孩子啥都好,头脑聪明,学习好,心肠也好,就是有点犟,有点不会来事儿。别看他长得文气,可当妈的知道,他外柔内刚,并不胆小怕事,而且还爱打抱不平,那年上中学的时候,和学校一个最恶的学生打了一架。那恶学生人见人怕,只儿子不怕他……
她真想好好看看老儿子,可怕打扰他睡觉,不能开灯,只能在黑暗中端详他。看上去,他比从前黑了一点,文气也少了一些,身体好象强壮了不少,瞧这胳膊的肉,硬梆梆的,八成是练的,这当刑警也真不容易,要抓坏蛋,不练好身体是不行的……哎?瞧他的表情,眉毛怎么好象还在皱着,这孩子,睡觉还不好好歇着,有啥事犯愁呢……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眉头,想抚平它,让儿子好好睡觉,做个好梦,可不起作用,他还在皱着眉头,他到底梦到什么事了?犯什么愁,是案子上的事……忽然,她想到了那个杀手,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杀手。她有一种感觉,儿子最后一定要面对杀手,他们要拼个你死我活。因为她了解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他会千方百计抓到他,但,那杀手绝不会乖乖认输,一定会用他那把尖刀来对付儿子,象杀死别人那样,一刀刺进心窝。
一想到这些,母亲就担心得不得了:不,绝不能让他得逞,绝不能让他杀死儿子,自己的儿子不能死,为了儿子,她愿意豁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老命,所以,自己一定要帮儿子一把,帮他抓住杀手,不能让他杀死儿子!
母亲望着李斌良沉睡的脸,暗暗在心中发誓。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
母亲不知道,此时,他的儿子做梦了,做了个恶梦,和几年前枪毙季小龙之后那个梦一样。他看到季小龙被执行枪决后,躺在地上,眼睛盯着自己的眼睛,躲也躲不开……忽然,眼睛动了起来,笑了起来,他忽然活了,慢慢坐起来,眼睛盯着自己的眼睛笑着,并把一双带血的手伸向自己……李斌良回头四顾,发现自己身后有许多妇女和孩子,母亲、妻子和女儿也在其中……李斌良虽然十分害怕,可他知道绝不能退缩逃跑。他一把抓住季小龙带血的手大叫着:“你要干什么,我跟你拼了……”最后,他终于扼住了他的喉咙,使劲地掐着,嘴里还发出怪声:“去死吧,死吧……”
“斌良,斌良……你怎么了……”
眼前突然一亮,李斌良醒来了,原来是母亲打亮了灯,也是她的呼叫使自己从梦中醒来。他一把抓住母亲的手:“妈,你没事吧……”
母亲:“没事,没事,你咋的了,做恶梦了?跟妈说说吧!”
李斌良看看母亲,清醒过来,急忙说:“不,没什么,一个梦……妈,你睡吧!”说着还笑了笑,又躺下睡去。
母亲闭了灯,不安地盯了儿子好一会儿才睡下。她有点猜到了儿子的梦,心里再次发出帮助儿子的誓言。
李斌良并没有睡着,他是为了免得母亲惦念才这样做的。他闭眼躺着,想着刚才的梦。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自几年前经历了季宝子被枪毙的经历后,就时不时的做一次这个梦,每次做梦都使他经受一次精神上的折磨,没想到,在见到母亲的夜晚,它又出现了。
第二天早晨,李斌良洗漱后,又吃了一顿母亲做的饭,就要返回了。母亲安然无羔,他放心了,又惦念起队里的事情,呆不下去了。哥哥嫂子已经下地了,只有母亲一个人送他上路,一直送他到村口。母亲还要往前送,被他坚决地拦住,母亲只好站在村口,望着他向远处走去。他走出好远回过头,看到母亲还站在村口看着自己,他扬起手臂向母亲招手,让母亲回家,母亲也慢慢把手臂举起,大概是年老的缘故,她的手臂举得很慢,没有伸直,弯曲着停留在一侧,晨风吹拂,他看见母亲的白发在空中飘舞,好象一座雕像定格在明亮的天空中。
这一印象,将永远刻在李斌良的脑海里,刻在他的心中。他回过身大步向前走去,眼前是收获的田野,麦子已经成码子一排排垛在田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