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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里平平静静的,他背上背篓要去河里捞南瓜,大家也背了背篓去河里,后半天河上游真的发了洪水,冲下来有南瓜、茄子和土豆。带灯说:嗯。竹子说:过去那神仙说穿了也就是能看天气,现在有天气预报了,人人都可以是神仙么。带灯说:嗯。竹子说:我说啥你咋都是嗯?带灯终于把天气预报看完了,回过头说:我在看天意哩。
竹子第一次听说天气可以看作是天意。
带灯告诉竹子,这当然是她这么认为的:我们整天说天意,天意是什么,天意就是天气呀。天意要你国泰民安,天气就风调雨顺;天意要你日子不好过了,天气就连年的大旱或大涝。你在校学过历史吧,每一个封建王朝灭亡时,你可以说是制度落后,朝廷腐败,外民族入侵,可自然灾害导致庄稼歉收,民不聊生,却是最重要的起因。明朝灭亡时是连续十三年大旱,千里赤地,盗贼四起,长安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东进北移是气候干燥,水源枯竭,风沙肆虐,而邓小平在农村之所以推行土地承包制那么顺利,取得成功,连续多年的大丰收也应该是很大的原因么。竹子觉得带灯说得有道理,而这些道理她是在大学里没有听历史老师讲过,也没有听地理老师讲过。她佩服着带灯和她一样都在樱镇,更都在镇政府的伙房里吃一样的饭,怎么带灯的脑子里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竹子却看着带灯,说:或许天气就是天意吧,皇帝是要祭天的,可咱是镇政府的小干部,天气不好了,有个旱呀涝呀的,最多就是少睡些觉,往村寨里跑断腿罢了。带灯说:我也觉得,我琢磨这些事有些荒唐可笑,却说不来怎么啦,脑子里就钻进这些想法。樱镇是苦焦地方,人穷了志气就短,也同时做事使强用狠,现在强调社会稳定,可上访者反映那么多的土地问题、山林问题、救济物资分配问题,哪一样又不都牵涉到天气呢?咱虽然是镇上的小干部,但毕竟吃的是政府的饭,如果天气恶劣,灾害增多,农民生活困难了,社会能稳定吗?天下乱了,没有了玉皇大帝,土地爷土地婆还能有吗?咱们关注天气变化多了,有意识地去往天意上联系,许多事情就能引起警觉和预防吧。带灯说着却突然闭口不说了。竹子说:说得好,你说呀。带灯说:其实我只是这么感觉,我也说不清的。
县志里的祥异
竹子在那个晚上没有睡好,起来翻阅县志,想看看四九年建国以来的天气史料,从中寻出一些天气变化和社会发展的关系。但县志是旧县志,止于清朝的同治年。就后悔当时只图要看县志上关于樱镇的历史,而没有把新县志一块儿借了来。竹子只好在旧县志上找天气的章节,没有,仅仅是一些祥异。
德宗贞元元年,春大旱,天有红光如焰。至夏蝗虫白昼群飞,蔽天旬日不息,草木叶及畜毛皆尽。县东饥民冲进县衙杀五十人。
顺宗永贞四年秋,地震,莽山南崖崩塌,三村寨不复存在。十一月大风怒号,发屋拔木,流寇至,二百人随之。
太宗淳化四年,六月降雪,有黑兽似猴,而腰尾皆长,性猛迅,见人食之。国之易政。
仁宗康定年五月,县东南有冰雹,大如拳,禾麦无收。河川一带有十牛被砸死。盗贼吴有田居天竺山三年。
光宗绍熙二年,冬至夜震雷如炮,电光如火,须臾落地如弓曲状,移时没。来年大旱,粟价腾贵,绝籴罢市,木皮石面皆食尽,父子夫妇相割啖。至腊月,知府被革职,撤县并于山阴县。
圣宗乾亨年,天降黑霜,猪生子似象,有人生角。十月贼寇起,呼啸县城。
世宗大定十八年,八月群鼠结队,昼行街市,九月洪水暴溢。来年世宗亡。
武宗二年天忽黑,风沙走石,十余月未雨,大饥。
洪武三十二年,有星夜坠屹岬岭,光芒曜如白昼,翌日地大震有声,县西乡有裂缝五里,宽十丈,十村尽没。县衙被贼破,翌日知县头悬于城门口。
天聪七年有人牧马山中,雷电四起,云雾蔽谷,人于云雾中见龙与马交,逾年产马长啄短尾,拳毛如龙鳞。至三年,县北人马世昌聚众闹事,随之南方白启山揭竿而起,马世昌五千人投之,五年后白启山、马世昌被灭,而外族入,朝廷遂亡。
崇德七年地裂,水泉涌,南漆河逆流三日,鼠食于稼,人饥疫,死者相枕藉。
顺治十年,自夏逮秋大雨,伤稼,民饥。兵起。
康熙三十六年阴云四合,色绿,雹大如卵,味臭,自茶埠坪至樱镇禾苗俱毁。四十二年县西沟山洪暴发,山底十三村几成泽国。雷西甫之乱。
雍正十二年,大风月余不止,全县小麦害病,野草种子飞扬,草荒。边关紧张。
嘉庆八年陨霜杀禾,冻土三尺深,不能耕,盗贼四起。
咸丰十年三月天降陨石,七月大蛇累见。有长人见于熊耳山,身三丈余足三尺二寸,白帻黄衫,大呼今当太平。流寇过,天下乱,十一年朝廷改制。
马副镇长提供了重要情况
综治办的电视机彻底坏了,马副镇长却主动来喊带灯和竹子到计生办去看电视。马副镇长说:带灯,别人没事就到我那儿串门,你是从来不来的,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可我这是真心请你,你还不肯去吗?带灯说:我哪敢对你有意见?能有什么意见呢?!只是我这小资情调的,怕你有看法。马副镇长说:这话可是镇长说的呀!他当领导咋能给部下下这结论?!带灯说:他也没说错。自己就笑了。
带灯和竹子就在计生办里看电视,带灯把她做好的酱豆拿了一瓶,还送了块硫磺皂。正好,办公室的吴干事进来,看见桌上有一包纸烟,抽出一支就吸起来。马副镇长说:我虽是副镇长可也算个领导吧,别人都是给领导行贿的,你倒是来了就吃我的纸烟,你也学学带灯呀!带灯说:我是要看你电视的,才拿了酱豆硫磺皂的。吴干事说:我吃领导的纸烟是为了体现领导和群众关系亲么,她带灯送硫磺皂你以为是对你好吗?她是嫌你有虱子哩!大家都笑,带灯就骂:你这嘴里啥时候能长象牙呀?!马副镇长也就说:我这儿是有虱子。就没让带灯和竹子坐到床沿上,而让吴干事取两把凳子来,说:凳子上不会有虱子的。
在看着电视里的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过程中,马副镇长话说个不停,他在说书记去省城了,镇长也到县上开会去了,应该今天就回来却没有回来,是不是又忙他的事了?竹子说:他有什么事?马副镇长说:昨日元斜眼碰着我了问,如果书记引进大工厂了,那就是大政绩了,就该提拔到县上的,镇长也顺便当当书记了。竹子说:元斜眼的话能正经?前日他又和人打架,一个大男人家的手那么重,一拳就往金狗媳妇胸上打,打得人家昏在地上。马副镇长说:你知道为啥打金狗媳妇?竹子说:为啥?马副镇长说:金狗前年喂了三头猪,卖了手里攥有几个钱,元斜眼整天和金狗打麻将,他打麻将带手哩,结果卖猪钱输了多半,金狗媳妇就记了恨。近日茨店村有个小伙在大矿区打工回来挣了六七千元,还没回茨店村哩,在镇街上就被元斜眼拉去打麻将,又是钱全输了,元斜眼放债给他,再赌了三天,那小伙还是输了。还不了账,元斜眼就逼那小伙还去大矿区打工,并和大矿区的包工头说好,小伙挣了钱直接交给他抵账。元斜眼在逼那小伙时,金狗媳妇看见了,数说了几句,元斜眼就打金狗媳妇。带灯说:元斜眼在镇街上开赌场?马副镇长说:我只说你看电视哩,也一心二用?开没开赌场我不知道,但他专门找南北二山里在大矿区打工回来的人打麻将倒是真的。带灯说:这事你没给书记镇长说?马副镇长说:这事归综治办管么,我说了对你们不好么!
有了喝农药的
回到综治办,竹子说:咱这位领导总是阴阳怪气的。带灯说:他肚子里有气么。竹子说:他没升上官就觉得谁都在亏他,气大了身体不好那就越是难上去了。带灯说:你提醒着我呀,镇长一回来,就得汇报元斜眼的事。竹子仍还对马副镇长不满,埋怨去看看电视么,用不着送他酱豆和硫磺皂,给了他硫磺皂他也不用哩。就说:你瞧见他床头板吗,上边三个血点点,肯定是拈虱子留下的。带灯说:甭说了,你一说我身上就痒哩。咱洗个澡?竹子说:洗呀洗呀!就去找刘婶要伙房的钥匙,自己来烧热水。
后来就关了门,拉上窗帘,解衣脱鞋洗起来。带灯脸色白净,身上皮肤却黑,竹子恨自己不会长,身子白脸黑。突然门外咕哝一声,竹子隔门缝看了,白毛狗卧在那里,低声说:你是偷窥哩还是在守卫?狗咳嗽了一下,竹子拿单子把门缝也挡了。带灯说:它肯定是守卫咱哩。竹子说:狗是不是人变的?我一说它,它便咳嗽,只是它的话咱听不懂。带灯说:可不敢让狗说人话,它要说人话了,镇政府大院里的啥事它都知道。两人咯咯笑,低声议论着狗能知道大院里的什么呢,知道镇上谁给书记、镇长行贿了?知道马副镇长又发什么牢骚了?知道摆衣服摊的那个女的一到白仁宝房间,白仁宝就拉窗帘,在干啥吗?末了,带灯说:狗知道你多少事?竹子说:我有啥事,不就是我妈逼我快嫁么!那你呢,夜里梦话里喊我那姐夫?!带灯拧竹子,竹子哎哟哟叫,两人又一阵笑。
偏这时白仁宝在喊带灯,带灯说这么晚了喊啥哩,不理他。白仁宝又喊竹子:电话,县上电话!竹子说:说我妈,我妈就来电话了!穿了衣服出去。但很快又回来,说:是县信访局电话,白仁宝要你去接。这神经病,不让我接,他喊我?!带灯只好也穿了衣服出去。的确是县信访局的人打来的电话,说樱镇一上访户在县政府大门外喝农药了,现已被送去县医院,要求樱镇立马来人领走。带灯嗡地一下,脸色都变了,捂了话筒给白仁宝说:出事啦,咱的人在县上喝了农药,让去领哩。白仁宝说:这是综治办的事,所以我让你接的。带灯瞪了白仁宝一眼,对着话筒说:喝了农药?是不是姓朱,朱召财?县信访局的人说:我管他猪呀猫呀的,只要是樱镇的,你们都得来领人!带灯说:你是?那人说:我不是局长你就不听啦?!带灯说:我不是那意思。那人说:樱镇是怎么搞的,让你们守土有责、严加防范,竟然就让人跑到县上来,还喝农药!带灯说:朱召财是全县都有名的老上访户了,老两口七八年都在外边跑着上访,因为责任不在镇上,也不在县上,这多年里考核樱镇工作朱召财问题都是除外的。那人说:你的意思是你们不来接人?叫你们书记镇长接电话!带灯说:好好,我们接人。
带灯放下电话,骂一声:不是局长还口气这凶的,哈巴狗站在粪堆上了!进了综治办,竹子又脱了衣服还要洗,带灯说:出事啦,出事啦!自个先去院子里发动摩托,竹子就重新穿好衣服撵出来,问怎么回事。带灯说了喝农药领人的事,两人推了摩托便往大门外走。白仁宝说:我给个手电?带灯没理,竹子也没理。
朱召财
朱召财是镇街东八里地的月儿滩村人。十多年前月儿滩村出了个人命案,在土窖里发现了同村毛拴牛的尸体,县公安局人来了十几天,抓住了嫌疑人毛中保,毛中保承认人是他杀的,同时还供出一块儿杀人的有朱召财的儿子朱柱石,朱柱石就也被逮捕了。可是,就在把毛中保朱柱石往县上解押时,毛中保半路上要上厕所,从厕所蹲坑里钻下去到了尿窖子里逃跑了。朱柱石一直不承认他杀了人,但有毛中保的供词,朱柱石后来还是判了无期徒刑。从此,朱召财老两口就为儿子申冤,四处要寻找毛中保要他说出真相,却无法找到毛中保。三年前,大矿区通知樱镇,说月儿滩村马明明在大矿区杀了人,被枪毙了,让家人去搬尸。马明明一直在外打工,谁也说不清怎么又在大矿区犯了事,他家里只有一个独眼爹,又恨又嫌丢人,就没去搬尸。可过了八个月,马明明竟然回到了月儿滩村,问清原因后,才知道马明明和毛中保是姑表亲,两人年龄长相近似,毛中保在出事前就借了他的身份证。这样,就肯定了在大矿区被枪毙的是毛中保。毛中保一死,朱召财替儿子翻案的事更没了着落,但老两口仍心不甘,继续上访,这其间多次被抓回,抓回来又跑出去,连续三年再没踪影。年前腊月二十三,老两口都年纪大了,又一身病,才回到月儿滩村。
带灯和竹子要到县医院去领人,又担心是不是朱召财,就先到月儿滩村寻到村长,和村长到朱召财家,朱召财家果然只有朱召财的老婆在,害腿疼,扶着炕沿和他们说话。问朱召财哪儿去了,说不知道,问几时出的门,说不知道,问出门时都拿了啥,说不知道。带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