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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事说这是饭苍蝇,饭苍蝇干净。明明是从厕所里飞来的东西怎么是饭苍蝇?带灯一直用石灰在厕所里撒地,但她撒了女厕所撒不了男厕所,后来干脆也不顾及了,隔上三四天就去男厕所里撒,站在厕所门口说:有人没?里边的人还在勒裤带,她就把石灰撒得满地都是。
这回开饭前带灯又去撒石灰,出来见男人们都蹴在会议室的台阶沿上吃饭,他们吃饭都要蹴在台阶沿上,似乎随时要掉下去,但从没掉过。
他们边吃着饭边说着乱七八糟的话,而且主题常常就换了,换得自自然然,不知怎么便说到了烦恼。问带灯:你烦恼了咋办?带灯说:我坐河滩把一个个石头上写了你们的名字捣着骂!他们说:喜欢谁了是写上名字把石头抱在怀里?带灯说:是呀!他们说:那喜欢上我们其中的谁呢?带灯说:你们谁口里长象牙吗?!
他们都能说清这一个礼拜里带灯穿过什么颜色和形样的衣服,甚至鞋在地上踏出的不同的鞋印,但他们都也搞不懂带灯,他们要来带灯的房间,带灯的房间也是隔着前后间,前边办公,后边住宿,带灯不让进后间。气得他们说:肯定是不叠被子!带灯说:知音啊,千载难逢!
带灯知道他们是要看她在住屋里挂没挂着丈夫的照片,她偏不让看。
天真的要大旱了
从去年八月以来,天一直旱着,只说清明节能下雨,雨却仅仅湿了一层地皮,就没有了。带灯以前看电视要看天气预报,现在大家都要看天气预报,即便正忙着别的,双手在盆子里搓衣服,或后跑着蹲厕所,天气预报一播,就全停下来跑去看,没赶上看的,也着急问:还是没雨?
大院里清早仍旧跳十字步,八点吃毕饭,职工们《:文:》就戴着草帽《:人:》提个包儿《:书:》到各自包干《:屋:》的村寨去。前一向,晚上回来了这个提了半口袋核桃,那个拿了一罐子土蜂蜜,甚或还有碱制的雪里蕻,豇豆干,炸了的蚕蛹,半吊子腊肉,让刘婶烙个锅盔了大家打平伙吃,说的全是各村寨难缠事、龌龊事、异事和怪事。而现在就说天气。
刘秀珍说:人家北京雨大得很,咱这雨咋恁金贵!刘秀珍的儿子自去了北京上学,她也像带灯一样每晚要看天气预报,但她看的是北京的。
连刘秀珍这样的人都操心起旱情,镇长就觉得问题的严重了,分片包干工作正干得有声有色的,极可能要创造出全县的一个先进经验来的,恐怕因此而受耽搁,何况天旱天涝,一有灾害,镇政府干部的苦情就来了,那就得没黑没明地在受灾现场。镇长焦虑不安着,却不说出来,便问带灯:你关注天气预报时间久了,有没有总结出什么规律,这旱像是很快缓解呢还是要继续下去?带灯说:我多大的本事呀能总结规律?只是咱这儿情况我留心记着,七年前气候不错,整个夏季天一热就下雨,而且往往是晚上下白天晴。到了前六年的正月二十五没下雨,却刮了风。谚语说正月二十五滴一点,去到州城买大碗,正月二十五刮一股,倒冷四十五。那年果然倒寒了四五十天,雨水减少。但麦熟八十三场雨,八月十月和来年三月还是下了雨,庄稼也没受大损。大前年到五月才下了场雨,前年是七月下的,去年是七月底下的。这一年一年雨来得晚,又下得不多,今年这样子干瞪着眼,会不会八九月里才能有雨呢?带灯这么一说,白仁宝说:这不就是规律吗?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带灯说:我不是士,也没别三日,你尽快能给综治办修电视的钱报销就好。白仁宝当时嘴里像含了核桃,呜哇不清,说:你们那数目太大了么。竹子说:别人的电视机能由小换大,我们的三百元就大数目啦?镇政府里只有马副镇长的电视机换了大的。马副镇长就说:那你们也换么!竹子说:我们不是领导呀。马副镇长就说:那你还说什么?!竹子哼了一声,就喊白毛狗:过来!你聋了吗?叫你哩,过来!镇长便拍了一下竹子的头,说:瞧你这脾气,老马不说他是副镇长,年龄也是你的长辈哩!是三百元?竹子说:是三百元,白主任卡着不报销么。白仁宝说:规定报销二百元,多报我没这个权力。镇长说:现在啥都涨价了,原来的规定是有些少了,这样吧,以后哪个部门的电视机坏了,只要有发票,花了多少就报多少,再穷还能穷了同志们看电视?!白仁宝说:带灯主任,明日就给你报!还笑了说:记着拿一包纸烟呀!带灯却说:我只报三百元!拾起身回综治办去了。侯干事说:白主任热脸撞了个冷屁股。白仁宝说:我没啥。小资么,要允许有小个性!镇长就瞪侯干事,说:去去去,就你淡话多!
带灯一走,气氛有些冷,但镇长没离开,别的人也不好离开,镇长偏让竹子去给大家沏一壶茶去。茶沏了来,大家就又是担心去年麦秋二季收成不好,烟叶收购也没完成任务,那今年又得什么都减产,虽说农民都还积粮,少收一料还过得去,可连续这么下去,一旦没了吃的,问题就大了。他们开始了骂天,说秦岭里历来咱们樱镇四季分明,雨量充沛,草木茂盛,这些年天是给咱来点小脾气呢还是要灭咱?!镇长让大家说说各村寨受旱情况,有的说北沟天竺梁上的一片栎树枯死了。有的说往年这时候两岔口河里的水是满的,都架木桥,现在只有列石。有的说红堡子村的山泉涸了几眼。有的说接官亭村的那个泉是半山上流出来的,全村上百口人和牲口就凭在那里吃哩用哩,去年旱是旱还胳膊粗的水,这一月比娃娃尿还细。有的说去年十月,县上就用炮往天上打,落了一阵人工雨,咋怎么就不再打了?有的说打是打了,我也听到过西边有打炮声,但没打下雨。现在河里水少,别说天旱,就是天不旱,沿河上下都在拦水,水也就少了,而不下雨听说各地都在打炮,就是有一朵载雨的云,还没到咱县的上空,就被打散了。镇长就说:我估摸县上很快就要布置抗旱工作了,大家有个思想准备,分片包干的事要加大力度,抓紧进度,否则一抓起抗旱又顾不上别的事了。又对白仁宝说:这几天开个会,汇总一下分片包干的情况。白仁宝说:汇总是要汇总,但你别抱希望太大。镇长说:你这啥意思?白仁宝说:就这一段时间,能解决多少事?咱政府哪一年是把一件事做彻底过?上边安排事,各部门都说他们安排的事重要,可最后这个顶了那个,那个又替了另一个,猴子掰苞谷,掰一个扔一个!经发办陆主任说:咋是掰一个扔一个,有你写材料呀,你不是每一年材料上都写着各项任务都取得了圆满完成吗?镇长说:这话不对!要善于工作也要善于总结么!陆主任说:我的意思是感谢白主任呀,不是白主任一支笔,咱一年补贴要少拿多少?!我们担心,如果再旱下去,肯定县上又要抗旱是第一要务,维稳又得放下。镇长说:维稳是任何时候都要压倒一切的,就是抗旱开始了,分片包干的事不能了了,不说包干到死,三年五年里谁包干的还得包干。大家不言语了,马副镇长在叹气,说:这天难道要不成咱的事了?樱镇一切工作才摆顺,形势一派大好,天一捣乱,就显得咱又没政绩了。马副镇长其实在替镇长惋惜的,白仁宝就看镇长,说:咱镇长国字脸,高鼻梁,是个贵人相,天不会影响他前途的。刘秀珍一直在织围脖,这已经是给儿子过冬织的第二条围脖了,她说:旱不了的,能旱到哪儿去,樱镇是风水宝地,地灵人杰么。竹子说:千万不要说樱镇的好风水了,我来樱镇时,好多人总夸樱镇是县上的后花园,是秦岭里的小西藏,我心里还沾沾自喜,谁知几次去县上开会,樱镇的代表永远在最后一排坐,我就感受了被外面歧视,就像一个家庭歧视弄不成事的孩子一样。所以长时间里听别人说樱镇空气好、水质好、风光好,就感觉像对穷家说你干净一样,像对不漂亮的人说你身体好一样。因为穷,咱樱镇上访的多,再这么旱一年两年,你再看上访的多吧!侯干事说:多了咱下乡么,下乡还领三百元哩。竹子说:上访的再要多,社会就乱了,社会一乱你还下什么乡?!镇长说:扯远啦,这不扯乱啦?会说话了就说,不会说话了就少说!院子里就安静下来,只有白毛狗打了个喷嚏。马副镇长又喊竹子:续茶呀,续茶呀!把他的,这没吃啥油水重的东西么咋这渴的!竹子提了壶,壶里没了水,就到伙房去。又烧了滚水出来,院子里人都散了,白毛狗在啃根骨头。
讲故事
买了些药去送给毛林,路上竹子给带灯说了个故事。故事是一个人追一只土拨鼠,土拨鼠上到树上又掉下来,惊跑了树下一只兔子,那人就去追兔子。
带灯给竹子却说了个真实事。她丈夫开始学画时,学画老虎,画出来像个狗,把狗再画着画着画成了猪,猪还不大像,干脆就全涂了墨画成夜。这夜如瞎子一样黑,没月亮也没星星。
会议室安装视频
过了三天,镇街上的樱桃还在卖着,南北二山已经有人挑着担子开始卖杏了,白仁宝买回了一脸盆杏,招呼县上来的工人。
工人在镇政府会议室里安装视频。
县上去年已经在城关和平川道的乡镇里安装了视频,而樱镇迟迟没有,突然间来了人给会议室里安装,大家都跑去看。马副镇长吃了三个杏,还把杏核砸着吃了仁,说:县上终于重视咱偏远乡镇了,以后晚上就不寂寞了,想看啥都能看啥。镇长说:这是便于传达县上指示和查岗用的。马副镇长说:是传达指示和查岗的?以前县上领导到乡镇来,都是骑自行车的,因为路途远,必须得住几天,至少也过一夜。后来有了小卧车,当天来当天回。现在安装了这玩意儿,这就是说连小卧车都用不着来了?!侯干事就说:咱们县委书记上任两年了我还没见过活的哩。马副镇长说:啥?!侯干事说:啊,活人,活生生的人没见过。马副镇长说:你见书记干啥?你只认镇长,给镇长负责!侯干事说:我给你负责,你给镇长负责。
果然当天的下午,县防灾指挥部就召开了视频会议。防灾指挥部是新成立的,县长兼着主任。会议之前,镇长讲了视频的作用,并要求一旦接到县上有关部门要召开视频会议通知,需要参加的人员必须到场,按规定至少三人,包含一名副职以上的乡镇领导。还讲了视频不同于看电视,参加会议的人能看到县上做指示的领导,县上做指示的领导也同时能看到参加会议的人。县西的双柳镇曾经发生过因视频时办公室两个干部在沙发上亲嘴事件,镇书记和镇长双双被处分。镇长这么一说,大家倒紧张了。马副镇长说:这是监控了么!咱都带上笔和本子,认真听,认真做记录,不要交头接耳,不要打瞌睡,不要窝倦在椅子上。带灯说:也别手在怀里乱挠!带灯在说戏谑话,但大家倒没人发笑,马副镇长还说:虱子再咬,都不准捉!
防灾指挥部通报旱灾状况:面积非常大,波及了全省十二个县,现南部的三台县、双流县麦子全部干枯,西北边的合洛县发生大火,烧毁了一千三百多亩山林,西边的大矿区一带,因开矿遗弃的废洞多,干旱后水位极度下降,河水断流,水库没水,田地无法灌溉,连人畜吃水都相当困难。而本县旱情目前相比于别的县还能好些,但天气预报近期仍没有下雨的迹象,需要及早查泉井、涝池、河道、水库蓄水情况,以防再继续干旱下去人畜用水断绝。另外,各乡镇要有山林防火员,建立观察站,筹备好人力物力,一旦发生火灾及时扑灭。并要求能灌溉的加紧灌溉,如无法灌溉的只要能下种,春苞谷尽快下种。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为了防止离开会场上厕所,谁也没有喝茶水,会议刚一完,翟干事邢干事就跑到水池的水龙头下喝了一气,说:真是抗旱哩,喉咙都冒烟了。
给元天亮的信
闻着柏树和药草的气味,沿那贴在山腰五里多直直的山道,风送来阳光,合起我能晕晕乎乎踩着思恋你的旋律往前走。我是来检查旱情的,却总想你回来了我要带你到这里走走,只要不怕牛虻,不怕蛇,肯把野花野草编成了圈儿戴在头上,如果你累了,我背你走。这条直路到大药树下分叉处就落下去沟脑洼地,两边的桔梗差不多长到我的腿弯。往年雨水好,桔梗就能长到我的肩头,开花像张开的五指,浅紫的菱瓣显得简朴而大气,那苍桑的山蔓从根到梢挂满小灯笼花,像是走了几千里夜路到我眼前,一簇簇血参的老叶,花成小脚形,甜甜的味儿,有着矜持和神秘。还有,一年才发一个头的黄芪成把成把地生长,花繁星点点有些琐碎和唠叨。这些山中珍品,我曾让十指挖出血,对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