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张纸,鞋脱了放上脚。
竹子先过去给元黑眼说:主任让你过去!元黑眼说:我这里有茶,来喝茶呀!竹子说:主任让你过去!元黑眼说:她带灯势大!竹子说:她代表政府!元黑眼说:哈巴狗站到粪堆上了!竹子说:谁是粪堆?元黑眼说:好好好,政府厉害!但他又喝了一口茶才往带灯这边来。带灯仍赤着脚,趾头还在动着,她没有起来。元黑眼说:带灯主任好像生了气,谁惹的,我给你出头去,就是他马副镇长,我也让镇长收拾他!带灯说:知道你和镇长熟,可镇长是樱镇的镇长,不是元家的顶门杠子,你为什么自己在河滩淘沙却不让南河村人筛沙?元黑眼说:哟,替南河村那些土匪说话来的?竹子说:你才是土匪!元黑眼说:他们在我的沙厂里筛沙,当然我不愿意,我去他们地里收庄稼行吗?带灯说:这河滩是你的?元黑眼说:我办了沙厂,河滩就是沙厂的。带灯说:你抬头往天上看,这太阳就是你的?你呼吸着空气,空气就是你的?元黑眼说:都说带灯主任是镇政府的知识分子能说会道,果然我说不过你。我哪里就霸占了河滩?他们要筛沙,我让到河弯下边去筛,他们偏要在我沙厂里筛,当然我不允许,要筛就得出钱。带灯说:你的沙厂从哪儿到哪儿?元黑眼说:上至两棵树那儿,下至河弯。带灯说:谁给你划这么大的地盘?元黑眼说:镇长呀!带灯说:你把批件给我看看。元黑眼说:镇长大还是你主任大?要看你去镇长那儿看去!元黑眼拧身就走,带灯说:元黑眼,我告诉你,你可以给镇长说一句你要办沙厂呀你就在河滩跑马圈地了,但是,办厂取沙并不是镇长一句话,这得经县河道管委会批准才能领到合法开采证,而办理这一套手续是综治办起草报告的!元黑眼站住了,回过头来看带灯。这回却是带灯掉头走了,她提了鞋,光着脚地走。
借到了抽水机
竹子撵上了带灯,说:姐,咱就这样走啦?带灯说:我肚子饥了。竹子说:唉。带灯说:唉啥哩?竹子说:不舒服。带灯说:你也那个了?竹子说:我心里不舒服。带灯说:你要舒服就一事无成!竹子说:噢?带灯说:这话我是在元天亮书上看的,说哈佛大学的教务长询问一个学生怎么没完成功课,学生说自己有些不舒服,他说,我想,世界上的许多事都是那些感觉不舒服的人完成的。竹子不吭气了,跟着走。走到镇街扯面店里。扯面店的老板都熟悉,两人各吃了一碗,又让店里把河蟹蒸了,带灯说:晚上我要去派出所说说张正民的事,你就在综治办候着收礼。竹子说:谁给咱送礼?带灯说:元黑眼呗。
竹子觉得带灯好幻想的秉性又来了,这怎么可能呢?带灯平日待她亲,但她们也有意见不合的时候,曾经把她骂哭过,门房许老汉都说过带灯:竹子在马副镇长手下的时候经常哭,你再惹她哭,她也记你仇的。带灯说:没事,过一会儿她就笑着和我说话了。果然是她竹子哭过了又去和带灯亲近。可是,她是竹子,而元黑眼并不是竹子,元黑眼会低头认错还送礼吗?
竹子没有把她的疑惑说出来,她感叹着樱镇这么贫困的地方竟有元黑眼那么富有的人家,即便镇政府能把元黑眼压制住,让别的人去淘沙,谁又能一下子弄来推土机、翻斗车和洗沙机?光给洗沙机用水的抽水机就要两台!带灯却问:你看清是两台抽水机?竹子说:是两台,哦,你在打元黑眼的主意?!
到了晚上,竹子就老实地待在综治办,段老师拿来了炒好的花生,两人吃着说话,元黑眼果然就敲门进来了。元黑眼提着一个大提兜,一脸和气,问带灯主任呢?竹子呀地叫了一下,段老师说:你咋啦?竹子说:神得很!就对元黑眼说:你等着,我叫主任去。和段老师出了综治办,经过派出所门,喊了带灯,耳语一番。
竹子是鸡叫过头遍才回到大院,大院里的人差不多都睡了,带灯的门还开着,门口叠着三角形一片光,她蹑手蹑脚想从三角形光的边缘走过去,屋里的带灯却叫了她。竹子只好进去,说:好几个老师喝酒,要我陪着……带灯说:这事我不管。明日一早,你找几个人到河滩去抬抽水机,我先到南河村通知那几户人去筛沙,然后咱在村口会合,再一块去南胜沟村。别睡死觉呀!竹子说:阴谋得逞啦?!带灯说:只是借用,借用了再想刘备借荆州吧。竹子简直喜出望外,问元黑眼来送了什么礼,带灯拿出四小桶土蜂蜜。还打开了一桶,两人就用勺子挖着吃,拿柿饼蘸了吃。
原来元黑眼听了带灯的警告后,提礼先找到镇长,希望镇长能给他办理采沙许可证。镇长告诉他是肯定来帮这个忙的,但办证必须先得镇政府同意,由综治办和工商税务派出所相关部门交换意见备案后再上报县河管委会,这就要找带灯办。元黑眼叫苦不迭,说他和带灯有矛盾,不好沟通。镇长说有矛盾更要沟通,就让他把带来的两条香烟和四瓶酒留下,而四小桶土蜂蜜给带灯。元黑眼这才找带灯,给带灯赔了不是,说了一堆恭维话。带灯当然知道元黑眼背后有镇长,镇长是默认他后才大张旗鼓地办起沙厂,要完全阻止已不可能,就说:我把镇长叫来,咱一块说说这事。镇长叫来后,商量的结果是樱镇政府同意元黑眼在办理了许可证后办沙厂,而现在生米做了熟饭是元黑眼的不是,提出严肃的批评,以后绝不允许任何人先斩后奏。元黑眼欢天喜地了,带灯就势提到南河村人修屋垒墙筛沙的事,镇长听了也生气,训斥元黑眼,当场指示:在许可证没拿到手之前,元黑眼不能霸占河滩,村民修屋垒墙用沙,愿意在哪儿筛就在哪儿筛。许可证拿到手后,划出沙厂界线,那才归沙厂经营范围。元黑眼是同意了。
元黑眼说:我服你了,带灯主任,能干!镇长说:带灯就是镇政府最能干的干部么,要么能当综治办主任?!带灯说:镇长你别夸我,我们包干的南胜沟村现在旱情非常严重,群众吃水都成了问题,我们和村人寻水源,是寻到了一个峡洞,洞里有水却没抽水机,得找你特批资金给他们买一台。镇长说:南胜沟村旱成那样了这我得去看看,买抽水机是应该买,可镇政府哪儿有这笔开支,现在各村寨都嚷嚷着要钱,要淘井呀,修渠呀,配备防火器材呀,镇政府不会印钞票啊!带灯说:你可以解决,你一句话就解决了。镇长说:我要一句话能解决,我一天说一万句话!带灯说:元黑眼在河滩有好几台抽水机,你说话了他能不捐出一台?元黑眼说:嗯?!立即装着没听见,说:你们谈工作了,那我先回去呀。带灯说:看看看,这阵装糊涂呀!元黑眼说:啥事呀?镇长说:你那儿有抽水机?元黑眼说:有。镇长说:有几台?元黑眼说:也没几台,抽沙坑水要用,洗沙机上要用,是有些紧张。镇长说:拿出一台给南胜沟村。元黑眼说:哎呀镇长,这你让我做难哩,这……镇长说:别给我叫苦,抗旱是大事!元黑眼说:这让我想想。坐下来挠脑袋。带灯就对镇长说:河管会的阎主任你熟不熟?镇长说:我不熟。带灯说:那是我同学的一个叔,但听说难说话得很!元黑眼啪地在腿面上拍了一掌,说:毯!为了支持镇长和带灯主任工作么,我拿出一台来。可我有话在先,这不是捐,是借。带灯说:好,咱直话直说,我抓紧给你办证,你明日就让人把抽水机抬走,还有抽水管,不要你捐,几时旱情解除了就还你。
事情就是这么办妥了的。
起作用的东西其实都不用
看完了电视里的新闻联播,带灯问竹子:在这个世上啥能起作用?竹子说:权呀!带灯说:咱是不是有权?竹子说:有呀,到了村寨办事咱不是都说我们是镇政府的!带灯就笑了。竹子说:我说得不对?带灯说:咱把镇政府挂在嘴上,把咱能累死,又能解决多少事,上访者还不是越来越多?起作用的东西应该是看着并没用场的才是吧。竹子说:没用场?带灯说:世上有那么多原子弹谁用了?!竹子说:你啥意思?带灯说:突然想着说说,我也不知道啥意思。
王香菊和郭槐花
半夜里,白毛狗使劲地咬,镇长在院子里大声喊人,说是松云寺坡湾后的鸡公寨来了电话,那里起了火,所有人员赶快去救火。
救火救了三小时,所幸是火没有引燃山林,只是烧了三十亩麦子,又烧伤了村中妇女王香菊。
王香菊是个寡妇,村支书老惦记她。她在门道里纺线,支书一晃一晃披着袄过来了,靠在门框上给她面前扔了颗杏儿,她拾了杏儿扔了回去。支书又扔个金戒指,她又把金戒指扔了回去。支书就恶了王香菊。麦地遭旱后,支书管着水渠的水,给别人家的麦地都浇灌了,就不给王香菊的地里浇灌,王香菊的地里麦子就枯成了柴禾。王香菊把麦子全拔了,堆在那里又想烧成肥料,烧时怕烤了旁边的核桃树,抱着一搂已点着的麦草往地边移,没想那里一个深坑,把她掉了进去,抱着的麦草在慌乱中抖开,一部分引燃了别的地里的麦子,一部分也掉进深坑烧着了她。王香菊把头发眉毛都烧得没有了,脸成了个包公,最后从深坑里拉出来送去了镇卫生院。
而镇政府的人回到大院,天刚亮不久,镇中街村的郭槐花就到综治办来了。她迟不来早不来,带灯和竹子要出门时她来,她来讨要二百元钱。带灯就给了她二百元钱。原因是她又去县上了一趟,还是说她在县招待所当临时服务员时一件鸭绒袄被盗,告公安不作为,破不了案,县上就批下文让樱镇综治办给二百元算了。带灯故意没给,因为郭槐花太多事,可能是她没结婚时被怀疑怀孕而被村长拉去孕检过,气得有了些毛病,后来从招待所被辞退后回来,她感冒买药没治好,告卫生院,要退她交的十元钱,在镇政府告状时翟干事把她推出了大门跌了一跤,她说她回去肚子疼,怀上的娃娃流产了,又来告,她丈夫打了她也告。反正她啥都告,都是不上秤的事,县上和镇上也不登记,也不当回事。
带灯给了二百元,郭槐花走了,走的时候头上的发卡掉下来,带灯拾起来给她别上,说:你走好,不要崴了脚又来告。郭槐花说:你把狗拦住,别让它咬我。
六斤也死了
带灯赶到南河村,通知了那几户人家去河滩筛沙,那些人不相信,反复证实了这是真的,就往家里拉着说给做饭吃。带灯不去,说她已经吃过早饭了,那个光头就从他家把一头奶羊拉来,说他妈瘫在床上了,他专门买了这羊每天给他妈挤一碗奶喝的,今日不给他妈喝了,给带灯喝,就当场挤羊奶。这时候竹子和沙厂的四个人抬了抽水机来到村口,挤下的羊奶她也没喝,就一块往南胜沟去了。
到了南胜沟村,已过了中午饭时,村里人都来看稀罕,念叨着带灯和竹子好。带灯说:这是政府配的。他们说:啊,政府好!还要给政府放一串鞭炮,但没有鞭炮,就拿了牛鞭子连甩了几十个响。
村长当然要请带灯他们吃饭,饭是用煮熟的土豆在石臼里砸出的糍粑,酒是自己酿的苞谷酒。糍粑并不好吃,需要多调些辣酱和醋提味,舌头搅动两下就得赶紧咽下去,但那辣酱也太辣了,带灯吃着还可以,竹子就不行,伸着舌头,还直拿手往嘴里扇风。酒入口有些苦,而且略有炒焦的红薯片子味,而喝过三口,反觉得越喝越香,带灯喝了五盅,竹子竟喝了八盅,脸红得像猴屁股。正吃喝得王朝马汉,一个人在院墙豁口处给村长说:拿进来不?村长说:拿来拿来!那人拿进一卷红纸,村长说:你们镇干部是要有政绩的,我让写了感谢信给你们,你们带回去贴到镇政府大院里让他们看看你们的功劳!红纸展开了,上边并没有一个字,全是酒盅按上去用竹签蘸墨画出的小圆圈。村长说:村里没人能写字的,能写字的小孩子字又写得狗渣渣草一样,画圆圈也是字么,我们春节贴对联也就这么画。竹子嘎嘎嘎地笑,笑得所有人先都莫明其妙,后就觉得有些难为情起来,村长便又说:啊,喝酒,喝酒,没啥能感激你们,我把我喝醉来表达个心情!拿了碗让倒满。带灯说:别人醉你不能醉,下午你们去安装抽水机,早早抽上水是正事,我和竹子就不再管了。
带灯和竹子是吃了饭翻过山梁,去背面的东岔沟村要去看看那十三个妇女。但带灯和竹子没有想到东岔沟村出了大事,六斤在大前天死了。
六斤死于旋空犁。因为天旱要尽早犁地种春苞谷,东岔沟村人都使用旋空犁。旋空犁是前面有一米直铁杠子,杠子上很多铁刺旋转刨地,稍后是一张犁铧,耕出沟道下种。用老式的牛拉犁得耕两遍,旋空犁一过就行,一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