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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明笑呵呵地说:“怀镜,你的心情我理解。你放心吧,我自有主张。再说,按照干部管理权限,立案调查你,也不是我可以做主的啊,得市委同意才行。”
朱怀镜回到自己办公室,心情很不好。谣言早不传,迟不传,偏偏在这个时候,凭空生出这等事情!青萍之末,大风起焉啊!朱怀镜怀疑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他想缪明也罢,陆天一也罢,都不会很高兴地看着他坐上地委书记这把交椅。为着干部调整的事,陆天一找过朱怀镜,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朱怀镜只往缪明身上推,说缪书记意思是再看看,就再看看吧。陆天一手下那帮弟兄自然耐不住,说不定就会弄出些事来。陆天一也巴不得他屁股不干净。按正常情况,接替缪明的应该是专员陆天一,而不是副书记朱怀镜。缪明说不定也很希望朱怀镜出事,他不同意立案,真实意图只怕是想听任谣言流传下去。
朱怀镜权衡再三,自己挂了电话给王莽之,“王书记,向你汇报个事情。这边有人举报,说我在梅次烟厂招标中收了人和集团的好处费。我同缪明同志沟通了一下,请他向市委报告,请求立案调查。缪明同志不同意调查。我个人意见,还是请组织上调查一下、澄清事实真相。”
王莽之说:“怀镜同志,我只问你一句,你说实话。你过得硬吗?”
朱怀镜一字一顿说:“我经得起调查。”
王莽之说:“行!怀镜,我有你这句话就放心了。举报材料,我案头也有一份。我正准备抽时间打电话问你哩。我相信你,市委的意图不会改变。你放心吧。”
听了这话,朱怀镜心头石头放下了。但王莽之也没说是不是立案调查。意思好像是不调查。王莽之的不调查,同缪明的不调查,显然不是一回事。王莽之要么真相信朱怀镜的确是清白的,要么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仍然会重用他。反正一条,王莽之说他没问题,他就没问题。不过朱怀镜还是宁愿上面派人调查清楚,也好让诬告者浮出水面。
晚上回到家里,香妹把他叫到里屋,说:“外面对你有传闻,你知道了吗?”
“哪方面的?”朱怀镜问。
香妹却反间:“你有几个方面的问题?”
朱怀镜就有些生气了,说。“你怎么变得这么刻薄了?对我们这些人,什么传闻都有。”
香妹也有些不高兴,却忍住了。说:“说你受贿。”
朱怀钧说:“我若是受了贿,不交给你了?我一不吸毒,二不赌博,三不在外面养人,一个人放那么多钱在一边干什么?”
香妹说:“反正,你不能有什么事。我你可以不管。儿子还要靠你。”
这话朱怀镇听着不好受,却故作笑意,“看你说得多绝情。我俩还算是恩爱夫妻!我我怎么就不管你了呢?我俩关着门说自家话,我可真的是越变越啊。你看,烟也戒了,这可是你多年的殷切希望呀。每天晚上也没人上门了,可以过安心日子。你的部下也不来了,这多好?”
香妹也笑了,说:“是啊,贪那点小便宜干吗?把人都做小了。我们好歹不缺钱花,就一个孩子,怕养不了他?”
朱怀镜说:“我俩都这么想,就好办了。只是这回的事,真是奇怪。王莽之同志说相信我,让我放下包袱,好好工作。唉,我现在就担心儿子。他怎么是这个性格呢?三岁娃娃的仙水也喝了,并不见什么效啊。我说那些鬼名堂信不得。”
香妹说:“你信不信,是你的事。可不要乱说。你这事我前天就听说了,见你好像也不舒服,就闷在心里。可我担心死了,生怕你有什么事。今天下午在外面开会,路过青云庵,我也没多想,就进去替你求了个签。”
朱怀镜便笑了,说:“也难得你一片好心。说说,是个什么签?”
“签倒是个上签。我看了还是相信。”香妹说着就从口袋里掏了签出来,递给朱怀镜。
观音灵签,第九上签:烦君勿做私心事此意偏宜说问公一片明心光皎洁宛如皓月飞正中解日:心中正直理顺法宽圣无私语终有分明朱怀镜读了签,明白香妹讲的相信是什么意思了。三岁娃娃要他多做好事,这签也说到这意思。他却不想点破这话,只笑道:“是个上签就好。不管信不信,总不愿抽着个下签,会很不舒服的。唉!这个谣言,我还是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在搞鬼。”
香妹说:“既然组织上信任,你就别多想了。你自己去过问这事,说不定节外生枝。”
朱怀镜说:“我知道。”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想知道是谁在中间做文章。却苦于没有办法查这事儿。想来想去,觉得可以找找关云。
次日上班,关云来到朱怀镜办公室。梅次上上下下都知道朱怀镜将是未来的地委书记,关云自然也不是聋子。朱怀镜亲自召见他,难免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坐吧。”朱怀镜靠在圈椅里,望着关云微笑。等舒天倒好了茶,朱怀镜让他把门掩上。舒天看出朱怀镜要谈什么重要事情,不作一刻停留,退身出去了。
关云不知何事,只见朱怀镜如此神秘,便有些紧张。脸一直红着,有些拘谨。朱怀镜问了些闲话,无非是忙不忙之类,然后说:“关云,请你帮个忙。”
关云忙说:“朱书记太客气了。有什么指示,您尽管吩咐。”
朱怀镜如此如此道了原委,再说:“请你同人和接触一下,看是怎么回事。你最好以私人身份,目的是搞清真相。”
“这个好办。我同范高明有过交情,说话随便。”关云很兴奋,脸越发涨得通红。朱怀镜想自己的确是找对人了。他最先考虑的只是关云的职业便利,搞公安的,三教九流都打交道。不曾想过关云是地委领导的侄女婿,可以说同范高明一样是梅次的“太子党”,他们之间多有接触。
关云领了命,想多坐会儿,又不敢造次,扭捏会儿,只得告辞。朱怀镜握着他的手,摇了摇,说。“辛苦你啊。”
第三十五章
朱怀镜刚去办公室,一个女人敲门进来了。这女人穿着倒还精致,却一脸倦容,眼睛里噙着泪。朱怀镜只好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郑维明的妻子。”女人一说,更加眼泪汪汪了。
原来是郭月!朱怀镜已收到了她寄来的告状信,仔细看过了。她也在烟厂工作,是个质检员。因为郑维明同她感情不和,两人长期分居。郑维明在外养着一个,原是厂办秘书,后来自己下海做生意。这位小情人姓满,叫满玉楼,容易叫人听成满玉奴。不管玉楼还是玉奴,都像花名。她当然是由郑维明照应着,赚了不少钱。她倒是被收审了,涉嫌窝赃。办案人员找郭月问过话,却抓不到她任何把柄,也就没法将她怎么样。这回她男人死了,她出面了。她说郑维明不可能自杀,一定是有人杀人灭口。却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理由,告状信中无非是些“沉冤不雪,死不瞑目”
之类的哀告。可以想像,上至北京,下至梅次,不知多少领导的案头摆着那封告状信。没想到她会登门来找他。
“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信我看过了,批给了公安局。其实在接到你的信之前,我们地委领导就认真研究过了,要求重新调查郑维明同志的死因。请你相信组织,一定会有个令人信服的结论出来。”朱怀镜说。
郭月揩了揩眼泪,抽泣着说:“依我同他的感情,我不会过问他的死活。他贪得再多,我娘儿俩没享他一分钱的福。要说这个死鬼,他自己也没享过什么福,衣服都没几件像样的。钱都到那狐狸精手里去了。真是红颜祸水啊,不是那女人,他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可是,他现在人死了,还有什么说的呢?就是看在儿子份上,我也应尽这份心。我们家人谁也不相信他是自杀的,怎么可能呢?三个人一班,轮流看守啊!未必三个人同时拉肚子?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我毕竟同他生活了几十年,最了解他了。按他性格,也不可能自杀的。他也知道自己的罪该不该死。前年抓起来的所谓荆都第一贪,两百多万的经济问题,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吗?我老郑呢?现在他承认的,也只有一百五十多万。这都还没有最后认定哩。他干吗要死?我知道,是上面有人希望他死!”
朱怀镜只好劝她,“郭大姐,你不要伤心了,人都去了,你自己保重要紧。至于案子,没根据的话,我不能同你说。我只能告诉你,地委很重视这事,会有结果的。”
“我也知道,我在梅次是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问题就出在梅次个别领导身上。我会上荆都去,上北京去。”郭月哭嚷着。
朱怀镜说:“郭大姐,上访是你的权利,我们不能阻止你。但我想奉劝你,还是相信我们。就是再怎么往上面告,也得由下面来落实啊。中国这么大,上面领导又不是千手观音,哪顾得过来?”
不料这话惹恼了郭月,“朱书记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想找你说说?就是听老百姓反映,说你是好官。可你这么说,意思是我再怎么告,材料还是要回到梅次,还是梅次个别人说了算?”
朱怀镜忙自打圆场,“不是这意思,大姐你别误会。我是说,梅次不是哪一个人的梅次,它是一级组织,会依法办事的。”
郭月仍是哭哭啼啼,说个不停。朱怀镜只好耐心地听,小心地劝。看得出,郭月也并不是想问他要个结果,只是想哭闹一番,消消心头之恨。整个上午,朱怀镜做不成任何事。好在没什么要事处理。快到中午了,郭月才揩干眼泪,走了。还算是读书人,郭月临走时还知道说谢谢了。
麻烦要来就齐来了。下午,朱怀镜刚上办公楼,就见舒天在同一个老头儿拉扯。那人两腋下夹着拐杖,舒天不敢用力去拉。
朱怀镜真想躲掉,请信访办来人处理。可他已来不及躲了,那人看见他了,喊道:“朱书记来了,青天大老爷来了。”喊着就哭了起来。走廊里回声很大,这男人的哭声简直恐怖。
朱怀镜忙过去扶了那人,说:“别哭别哭,有什么事同我说吧。舒天你快开门。”
舒天望望朱怀镜,有些难为情,怕他怪自己没有把人劝走。开了门,朱怀镜亲自扶着老人进去,坐下,又叫舒天倒茶。没等朱怀镜开口问,老头儿坐在那里双手作揖打拱不迭,口口声声青天大老爷。
“你老人家是个什么事?你说吧。”朱怀镜尽量让自己显得和蔼些。
老人家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说话颠三倒四,说到好些部门,好些人物,有的说了姓名。有的只说职务。加上方言很重,听着很是吃力。舒天是本地人。在一旁不时翻译。但也一时理不清头绪。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此人就是李远佑,马山县李家坪乡的前村党支部书记。因为宣传上级文件,被乡政府关起。来的那位。李远佑最后几哭诉,舒天翻译给朱怀镜听。“他说我被乡政府非法拘禁达四十二小时,惨遭毒打,右腿已经残了。他说我要求严惩凶手,要求他们赔偿我损失,可告到县法院,没人管。他说老百姓都说朱书记是个好官,请朱书记给我做主。”
这时,听到走廊里有人问:“请问缪书记在家吗?”
“缪书记呀,搞调研去了,嘿嘿。”答话的周克林,语气带着讥讽。看样子很多人都知道缪明快要走了。
“又搞调研去了?又有篇大块头文章要出来?”那人也笑笑。听这声音很熟悉,像是哪个部门的头儿,朱怀镜想不起是谁了。
周克林不再说什么,只是嘿嘿笑着。朱怀镜便猜测周克林的表情,说不定满是文章。
朱怀镜心里甚至有些同情缪明了。舒天望着他笑,也不坐下来。朱怀镜猛然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忙望着李远佑笑笑,点点头。记得马山县把处理向云启的文件寄了一份给他,却没有谁向他报告过李远佑被非法拘禁的具体情况。他以为事情早已过去了,不料还留着这么个尾巴。不过听这意思,只怕是有人别有用心,把李远佑推到他这里来,就是想给他添麻烦。当时处理马山县农民上访事件,朱怀镜谈了具体意见,还建议处理了责任人。说不定有人会说,你朱怀镜办事公道,就给你个机会,让你再公道一次吧。
朱怀镜不可能马上拿出个公道放在李远佑手上。他安慰道:“老李同志,你是老党员了,一定要相信党。个别干部工作作风不好,不依法办事,这是存在的。你的事我知道了,我会让有关部门认真调查,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老李同志,你看怎么样?我现在只能这么答复你。”
李远佑收住泪水,却仍是哭腔,“感谢朱市记青天大老爷。有你的话,我就不上去告状了,我就坐在家里等消息。”
朱怀镜忽动恻隐之心,掏出两百元钱,塞在老人手里,“你拿着做路费吧。”
李远佑眼泪一滚又出来了,死活不肯收他的钱。朱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