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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孩子啊!
娃娃的脸用力地皱起来,丑不拉叽的,让她一时撇开脸,正巧瞧见那个叫寿儿的小女孩就站在自己的身边,好奇地闻着她怀里的娃娃。
那男人像结束了与禳福的交谈,慢慢地转向她。她心里明知这只是一刹那,但对她来说,就像过了好几个时辰一样,百般的思绪涌出——
要不要动手?要不要动手?
她自知动了手,胜算也微乎其微,那她若死了,她的孩子怎么办?她的孩子要怎么办?
可是,她的自尊不容许自己低头啊!那男人终于正眼瞧向她了。
对眼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了他黑色双眸中的妖魅,她立刻掉开视线,不自觉移向凤鸣祥那张苍白过度的小脸,最后她低头瞪向那个丑丑的小婴儿。
那婴儿眼睛还是闭的,小小的身体轻轻地扭动着,小嘴巴有点上扬,像在笑她的孩子啊!这么丑的小娃娃竟然会是她生出来的!
她咬住牙,紧紧地闭上眼。“你就是鸣祥救回来的妇人吗?”男人轻柔的声音响起。
抱住婴儿的手臂开始轻颤,随即颤抖加剧。“怎么不说话呢?鸣祥,你救回来的人是哑巴吗?”
“义爹,绣娘才刚生产完”
“她叫绣娘?年纪看起来倒挺小的。把头抬起来。”最后一句,像有魔力般,让人不容置喙。
沈非君慢慢地抬起睑,双眸充满恐惧地对上那男人的双眼,结结巴巴说道:“请请不要赶我们出去我们母子已经无处无处可去了”
那男人微微眯起眼,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你叫什么?你家老爷呢?”
“我我叫绣娘我家老爷”死了。心中毫不迟疑地决定丈夫的生死。等她发现时,她已说出口了:“死了。”
“死了?你年纪小小,倒成了寡妇。”“我今年才十六”她紧张得连眼泪也流出来了。
“哦?”那男人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会儿,目光仍是紧紧锁着满头大汗的她,最后,他轻佻地斜睨站在自己身边脸色一脸苍白的凤鸣祥,邪气地笑道:“你说,我为你找个玩具,好不好?”
“玩具?”凤鸣祥面不改色地问道,同时将小小的身子微往后侧了点。
沈非君心里微讶那男人微微弯身靠近凤鸣祥的亲密姿态,还来不及猜测他对凤鸣祥的心思,忽而听见他开口说道:“一个一碰就碎的女人有什么好玩的?咱们拿她刚出生的儿子来玩,由你来养着他,要当废物、要当出气的,甚至你要养他来对付我,我都不会反对,你说好不好?”
“义爹,”凤鸣祥微笑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想要对付您呢?”
那男人似笑非笑的:“既然你都不要,那我就毁了他的脸,斩去他的四肢,让他口不能言、眼不能看,我只留住他的耳朵,我要让他慢慢地成长,让他听见四周所有的声音,让他了解周遭人与他的不同,让他连自杀也不能鸣祥,你说,最后他的心智会变得怎样地有趣?”
沈非君在旁闻言,几乎要冲上去跟他拼命。谁敢动她的丑娃娃?心里才这么想,眼角却觉禳福的眼神有些奇异。
她心一惊,突生的念头骇住她!这多疑的男人,在试她?
她瞄到那叫寿儿的小女孩仍在自己的身边,好奇望着她怀里的娃娃,她赌下了这一辈子回想起来永远都会颤抖的决定。
她装出骇然万分的模样,倒抽口气,不由自主地松开双臂,让怀里的娃娃直落下地。
她不低头看自己的孩子,只是恐惧地瞪着那男人,眼角直看着身边的寿儿。
那叫寿儿的连动也不动,呆呆地看着婴儿往地上坠去。怎么不动?这叫寿儿的怎么不动?
“寿儿,”凤鸣祥着急叫道。那叫寿儿的浑身一颤,扑身飞出,及时抱住婴儿。
“鸣祥,我乖,我接住。”寿儿害羞地笑了笑。正要把婴儿炫耀地提到凤鸣祥面前时,沈非君瞧见寿儿的衣袖全是血,不像是她受伤,反倒像是别人的血
她刚杀过人?这么小就懂得杀人?“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她无助地泣道。
凤鸣祥立刻将孩子接过,避开寿儿讨好的笑颜,上前交还给她。沈非君感激地看着凤鸣祥,全身早已汗湿一片。
男人轻轻哼了一声,说道:“一个连自己亲儿都救不了的母亲,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用处?寿儿,你睡觉的时间到了,回去你的房间。”
“好。”寿儿频频回头看着凤鸣祥,依依不舍地跟着那男人离去。
过了几个月,沈非君躲在房里紧紧抱着儿子,确定凤鸣祥她义爹早就忘了她们母子俩,才真正松口气。
她曾经想过就算逃离了天水庄,那男人也会认为人之常情,不会花费多余的工夫来找他没兴趣的人。
为了儿子,她该逃,她想见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男孩,但她若逃,就得要抛弃救命恩人,依她的性子
她做不到。
最后,她决定留在天水庄里。
数年之后,那男人死于背叛之中——当然,她这个在他眼里没有用的女人也参了一脚。
新生活由此开始,她终于可以恢复到以前那个脾气极为刚烈的沈非君了。
第一章
“娘——娘——”童稚的男音远远地响了起来。“娘,别闹我了,快出来啦!”
春天里,难得的烈日照得小男孩有些汗流浃背。他拭去额上的汗,吃力地提着攒盒,慢慢地绕过楼阁,走向屋后微陡的斜坡。
斜坡之上,是一片春天的绿,鸟在啼、风在吹、草在动,就是没有他在找的人。他呆了下,有些错愕小丘上的空无一人。
“娘?”
除了这里,他那个爱哭的娘亲还会到哪里去了?
从他有记忆以来,呜祥她义爹在世时,她从来没有出过天水庄啊,这十几日来,莫不飞的师兄弟借住庄中,因为娘亲是妇人,不能随意出去见陌生男子这是他的娘自己说的,然后就把自己关在这院里,足不出户的。
“现在她会去哪儿?”他自言自语,心里有些慌张。从小他娘就在他随手可触之地,从采让他找不着她过啊啊,那是什么?
他眯起眼,弯下身,边走边瞪着那树下草丛里露出白白的、小小的赤足?谁的?无名尸首的?还是他娘的?
就在老天化日之下?
“娘!”他胀红了脸,低吼一声,奔到树下,立刻用力拉下那掀到小腿的裙尾,密实地盖住她光滑洁白的赤脚。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若是让旁的男人看见了还得了?他心里明知没人敢擅闯他跟他娘所居的这座楼院,但就是微微地气了起来。
“娘,”他压抑地小声喊道:“别在这里睡,会晒伤你的啦”躺在草地上的女人像睡得极沉,淡色的薄衫贴着玲珑的曲线,一点也看不出是生过孩子的妇人,美丽的脸孔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不会对他哀声叹气外加眼泪勒索。他的娘,不哭的时候多好看,一哭就像是被毁容一样的可怕,往往一天下来,他起码要看他的娘被毁容十来次。
他叹了口气,咕哝道:
“鸣祥看见她哭就叹息,余叔叔看见她哭就视若无睹地转身走了,偏我是她的儿子,还能怎么办?任她欺到底了。”有这种娘,真是要操劳他一辈子了。
谁教她娘虽是二十多岁,个性上却比他还要孩子气,让他每每都觉得好丢脸,哪有人家的娘亲在自己儿子都十岁了还当他是个婴儿娃娃,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肯定是他的娘太过恋子,所以相处多年的余叔叔对他的娘亲从没有动过心。这样也好,她不好照顾,就由他这个可怜投错胎的儿子来照顾她一辈子,省得以后余叔叔怨极他们母子——
忽见阳光颇大,热热地照在他娘白皙的美颜上,他有点不情不愿地踱到她的面前,挡住烈日的热度直接晒到他的娘亲,完全不觉被罩在阴影下的娘亲微微含笑,慢慢伸出一双手臂抱住他的小腿。
他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娘!”
沈非君用力一眨眼,鼻头就红了起来,哽咽道:“我的乖小鹏,我就知道小鹏对娘最好了!怕娘热着,还学古代孝子奉献身为娘当阳,娘好感动喔,感动得忍不住要哭了。”
“不哭!不哭,不准哭”可恶!又要看他娘毁容的样子了。他胀红脸瞪她满眶的泪水,恼叫:“谁帮你挡了?我是在想要怎么叫醒你!娘,你快起来啦.他娘的眼泪比起江南的水还要廉价,偏他就是没辙!
“小孩子年纪一大了,就爱拗着脾气,你以前多可爱,捏着你的鼻头,你连吸也不敢,现在我说一句,你就反一句,呜娘好痛心”
沈小鹏微气地使力后退一步,见他的娘家具尸体毫不设防地被他拖动,他立刻停步,通红的薄脸皮不停地抽动着。
“呜呜”
“娘,这是我的新裤,你不要哭了一堆眼泪在上头!”
“啊啊,我好悲伤啊,我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竟然只在乎他的裤子?”她用力抽气,水气十足的美目掉出更多的水。
“娘,我想你悲伤得食不下咽了吧?我刚请大云楼送吃的过来,你吃不下没关系,鸣祥肯定爱吃。”
“大云楼?”沈非君的眼泪停了。
“是啊。”他很认命地哄道:“就是那个娘你爱极的大云楼,冰鲜羹、四喜丸子、荷叶饺,还有
啊啊,娘,你在做什么?我的裤子要被你拉掉了、拉掉了啦!你要起来,不要拉着我,自己爬起来啦!”
沈非君见他脸红到随时都会昏厥的地步,只好慢慢地松开抱住他小腰的双手,可怜兮兮地坐起来。
“别露小脚啦!”
“只有小鹏看见嘛。”
“那也不准啦!”
沈非君面露委屈地将赤足缩回裙内,见他满意地点点头,才用力叹了口气,细声细气地抱怨:
“真不知道你的性子像谁。”
不像她,自然是像那个早就死了的爹啊。沈小鹏心里想道,却没有说出口,只是边将攒盒里的饭菜拿出,边随口答道:“我当然是像余叔叔了。”
“像余沧元?”她掩嘴失笑道:“像他,小鬼你再学个二十年都不及他的一半。”
余沧元虽名为她的义兄,但其性多疑、城府极深,虽同住天水庄数年,却从去看过他出自真心的笑颜。
偏偏他是天水庄里唯一的男子,小鹏自幼无父,拿他当父辈的崇拜,她一点也不意外。
她托着腮,往沈小鹏清秀的相貌看去。他虽年幼,但未来的个性已经可见雏形,爱装老成,脾气又易被撩拨,面皮比女人还薄,这个性子极易被人欺负,她却不想改变他。
“娘,你瞧着我干嘛?”他头皮发麻地问。
“我受不了了,我家小鹏好可爱啊!”她扑上去抱住他。
“娘!”又来了!“你不要闹我了你快勒死我啦!”一鼻子都是他娘身上的香味,可恶,他多想学像余叔叔一样一身的男子气味,偏他娘爱抱人,弄得他天天一身香。
“娘,你要吃就放手;不吃,你就继续抱!”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小鹏喂。”她细声说道。
青筋在薄薄的脸皮上抽动,因为恼怒而变粗哑的声音从他的牙缝里传出来——
“娘,你认为谁是娘?谁是小孩?”
“你叫我娘,我就是娘喽。”她用力眨眨眼,美丽的眼眸像湖,随时都可以掀起水气。“小鹏,你娘好饿好饿,从早上就饿到现在”
她的撒娇还没有完,沈小鹏就已经受不了,拿起筷子夹菜恨很地塞进她的嘴巴里。
“唔还是小鹏最好了。”她感动地说。想要伸出手再抱住这个软软的、还带点乳香味的儿子,却遭他瞪眼,她只好可怜兮兮地缩回身侧。
“娘,我记得早上特地问过厨房,她们说早就送过来了,为什么你不吃见她一脸心虚,他眯起眼,很用力、很用力地把四喜丸子再塞进她的嘴里。“娘.你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以前小鹏天天都会陪娘吃早饭嘛。”
如果头发可以竖天,他早就气得怒发冲冠了。他好怕他还活不到长大,就被他的娘给活活地气死了。
“娘,我不是说过,莫不飞他师兄弟来,我跟着余叔叔身边学习如何当一个好主人吗?”他要忙着长大、要忙着学习大人应该要懂的事情、要忙着读书,还要忙着应付莫不飞他们那票子师兄弟的骚扰,他好忙好忙的,偏他的娘像个小婴儿,老爱黏着他!
沈非君见他一脸又气又恼又心疼,立刻很委屈地说道:
“可是小鹏昨天也没有来找娘,让娘孤伶伶地一个人用早饭,让娘孤伶伶地一个人发呆,让娘”
“停!”他连忙低叫:“娘,你不要试图勾起我的内疚!其实,你也可以走出这院外的莫不飞的师兄弟人还算不错,有一个是长得壤脸了点,但我想他们一定不会介意的啦。”
“我不要。”她拒绝得很干脆,让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