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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是单位的打字员,人很老实,不大会说话,说出话来,总是文不对题,惹人发笑,时间一长,她干脆闭上嘴什么也不说了,她也从来没有抛头露面过,以至于进办公室两三年时间了,有几位领导甚至都不认得她。这会儿金美人过来将她的军,小周欲站起来逃走,金美人眼明手快,一下子抓住了她,怎么,看不起我金老太是不是?
小周吓慌了,赶紧说,不是不是,我看得起、看得起金老——金处长。话音未落,大家哄堂大笑,金美人却绷着个脸说,看得起我还不肯喝?小周说,我,金、金处长,金处长,我不能喝酒,我过敏——金美人笑道,喝酒过敏的人多呢,我也过敏,不能因为过敏就不喝酒啊,要不,酒厂都该关门了是吧?小周哭丧着脸说,我,金处长,我胃疼,我胃——金美人又笑,胃疼?哪个不胃疼啊,就今天这场合,你打听打听,有谁不胃疼?小周都快要哭出来了,说话更结结巴巴了,我,我实在是,实在是不会喝,你问、问她们——小周无意间就把矛头指到了别人身上。果然,金美人借着酒意,有点欺人的样子,眼睛横扫了这张桌子上所有的人,挑衅地说,你们谁知道小周不能喝?一时有点冷场,没有人回答,谁回答战火就会引到谁身上,谁也不敢替小周扛这个事情,因为扛的可不光是一杯酒,还有金美人的压力,谁知道呢,金美人一高兴起来,非让你喝三杯,喝六杯,喝九杯,甚至更多更多,不喝她不走,你怎么办?
因为没有人敢回答,金美人的气势就更足了,她笑眯眯地看着小周,说,小周,这下你没话说了吧?小周苦着脸,看着杯中的酒发愁,嘴上说,这是高度哎,这是高度哎。金美人笑道,你连高度低度都知道,说明你懂酒,喝!小周紧皱眉头,紧闭双眼,举起酒杯,一副英勇就义的悲壮样子,一仰脖子,就灌了下去,结果呛了半天,眼泪都呛出来了。大家连说带笑道,还是金美人厉害,上回刘书记让小周喝,小周都没喝。金美人道,那是,刘书记什么资格,我金老太又是什么资格,我进办公室的时候,他还穿开裆裤呢。大家又笑,好在今天的宴会,领导们一概不参加,加之酒的作用,大家说话随便些,不像平时,在领导眼皮底下工作,说话行事都得小心点。
以为金美人灌过小周,就放过这一桌了,哪知金美人意犹未尽,眼睛就扫到万丽身上了,万丽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想说什么,金美人已经开口了,说,小万啊,你新来乍到,很看不惯我这样的作风吧?万丽开始以为金美人扫到她,肯定也是要灌她的酒,在短暂的一瞬间,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大不了就向小周学习,心一横,眼一闭,也就下去了,哪知金美人不和她喝酒,却和她说起话来,而且金美人的话,实在是让万丽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金美人不等万丽回答,又说了,小万啊,在你的眼里,我这个老太婆,很倚老卖老是吧?万丽这次不能不回答了,赶紧说,没有,没有,金处长您老资格是真的,但没有倚老卖老。金美人笑道,小万你这就不实事求是了,我自己都知道我是倚老卖老的,你偏说不是。大家又哄笑起来,让万丽罚酒。万丽也想罚一杯酒逃过算了,但金美人还偏偏不想这么快就结束游戏,挡住万丽说,小万,你等等,我还没敬你呢,你先喝了,分明是不想让我敬你酒啊。这话一说,万丽又僵住了,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眼睛无意间扫到小周那边,发现小周正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自己,万丽想,你同情我又有什么用,你们只会看好戏,又不会出来帮助我,又想,自己也是活该,刚才小周尴尬的时候,自己不也是往后闪的吗,连同情的眼光都不敢给呢。
金美人又说了,你们看我喝了这么多,大概都在想,快倒了吧,快倒了吧,连我自己也在想,快倒了吧,快倒了吧,哎,还偏偏不倒,还能喝,啊哈哈,啊哈哈,我是个不倒翁哎……立刻有人接上去说,金处长,您不是不倒翁,您是不倒妪。金美人说,是呀,不倒翁,不倒妪,就是我,我就是这样的,倚老卖老,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看不惯我,但你们能拿我怎么办?你们就拿我没办法,你们想我倒,我就是不倒——眼看着金美人的舌头大起来,眼神也迷离了,果真喝多了。
万丽心里暗暗庆幸,希望金美人醉得再厉害一点,兴许就能放过她了,哪知金美人醉归醉,头脑很清醒,目标也很明确,看准了的事情,不做好,她是不肯罢休的。只见她噔噔噔跑到自己那桌上,干脆将酒瓶也举过来了,又拿来六只酒杯,哗哗地加满了,往自己和万丽面前一摆,大家看得明白,她要和万丽连干三杯。万丽一咬牙,说,金处长,就这三杯!金美人说,好!
两人都喝下了三杯酒,万丽正想起身上洗手间,被金美人一把拉住,举起万丽的杯子让大家看,原来喝第三杯的时候,万丽实在下不去了,就留了一点残余在杯中,被细心的金美人抓住了把柄,金美人说,小万,你懂不懂规矩,喝酒要有青蛙声,喝完要做探照灯。边说,边把自己的酒杯做探照灯状给万丽示范,然后指着万丽的杯子,看万丽怎么表态。其他桌上的人,也都挤过来看热闹,瞎起哄,还有好几个人帮着金美人喊,小万罚酒,小万罚酒!有人手脚麻利地给万丽的杯子加满了酒,金美人笑眯眯地看着万丽,等着万丽罚酒。万丽开始还笑着,还带着玩笑游戏的心态,但这会儿心情忽然恶劣起来,觉得很气,凭什么金美人就能这么欺负人,大家还助纣为虐,心里一气,喝下去的酒往上冲,顿时脸红了,万丽把杯子一推,说,我不喝了。金美人说,小万你不给我面子?万丽说,不存在面子问题,我不能喝了!金美人没想到万丽敢这么冷冰冰地对待她,愣住了,愣了一会儿,指着酒杯说,这一杯你就是得喝下去。万丽针锋相对地说,就是不喝!
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僵住了。本来是喝酒辞旧迎新,大家高高兴兴闹新年的,结果弄成这样,大家都觉得尴尬了,有人悄悄地想要撤退了,就在这时候,金美人嗓门突然抬高了,大声说,万丽,别以为你是向问的人,我就不敢说你,不就一杯酒吗,又不是毒药,我就算给你下毒药,你也得喝下去!全场哑然,大家面面相觑。万丽气得脸色铁青,眼泪“哗”一下就淌下来了,金美人大概也没料到万丽会如此失态,一时倒也很难堪,脸也涨红了,但仅仅过了几秒钟,金美人已经调整过来,脸上堆满了笑,上前搂住了万丽,柔声柔气地道,喔哟哟,喔哟哟,我的小公主,开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啊?
万丽千想万想也没想到金美人会来这一招,她的眼泪,一下子变得那么不值钱,那么无所谓。在金美人的调笑声中,大家的情绪也迅速地调整过来了,有个人立刻过来拍着万丽的肩,慰问她说,哎哎,小万,你可别当真,金处长是和你开玩笑呢。另一个人也说,是呀,你刚来不久,还不太了解金处长,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逗人。金美人说,你说清楚了,是哪个斗字?那人立刻道,当然是斗争的斗啦。金美人笑道,你还真了解我,我这个人,就是喜欢斗争嘛。大家又开始说说笑笑,气氛美好如初,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而万丽心里的别扭,一时却还顺不过来,反而显得她小题大做,白白地掉了一大串眼泪。倒是金美人还关心着万丽,她拿起万丽的酒杯,说,小万,谁让我惹你了,是我该罚,我罚!话音刚落,一杯酒已经下去了,万丽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哎”一声。
谁都看得出,事情是金美人惹起来的,弄得尴尬了,但救场的也是金美人,是金美人的大度和其他同事的配合,挽救了这场迎新宴会。看着他们若无其事的样子,一方面,万丽的气还未消,她一时还无法适应重新恢复了气氛的场面,但另一方面,很奇怪的,在她的内心深处,却对她的同事们,包括金美人,渐渐地产生出一种敬意,这是一种敬畏的佩服。
这一种想法,是她在妇联工作时所没有感受到的。万丽想,也许,在办公室这样的要害部门工作,确实是要培养自己非同一般的适应性和灵活性,说到底,是要把自己的感情埋得深一点,藏得紧一点。她不由自主地去看一眼小周,小周真是不胜酒力,只喝了一杯,就两颊绯红,连眼睛、耳朵都红了,但小周的情绪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她虽然红着脸,但神态却与往常一样,少言寡语,笑眯眯地平静安详地看着大家热闹。
万丽想,我一直自以为聪明能干,八面玲珑,其实连小周也不及,连小周的一点边还不及呢。
十
在单位里受了金美人的气,万丽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跟孙国海诉起苦来。孙国海虽然也同在一个机关大院,却不是个伸长耳朵听是非的人,关于接待处的大名鼎鼎的金美人,他以前也听别人说过,但与己无关,听了就忘了,现在万丽一说,孙国海就跳了起来,什么东西,她什么东西?万丽赶紧说,你别急,又没有什么大事情。孙国海说,她对你说什么屁话!万丽又赶紧解释,她就那样的脾气,办公室大家都知道她的,都不跟她计较的。孙国海说,可是你刚刚进这个单位,她不说照顾你一点,一进去就对你这种态度,分明是和你过不去。万丽说,你误会了,她不是专门针对我的,她跟谁都这样,她还敢骂书记呢。孙国海说,她骂别人我不管,我不能让她欺负你,哪天看到了,我倒要问问她。
见孙国海这么较真,万丽倒有点急了,怕他真的去跟金美人啰唆,万丽赶紧又把话收回去,说,这事情算了,就算我没有说过,好不好?你别挂在心上了。但是她的话已经到了孙国海心上,她是收不回了。孙国海道,万丽,人不能忍气吞声地生活,你忍让她一回,她就会欺你十回百回,最后爬到你头上拉屎撒尿。万丽语气加重地说,你误会了,她没有欺负我,一点也没有!孙国海说,没有最好,不过我碰到她,还是要跟她说一说,提醒她一声。万丽急得说,孙国海你怎么就盯住了不肯放呢,我只是随便跟你说说闲话,没有要你做什么,你千万不要去乱说什么,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孙国海道,这跟你没有关系,是我的事情。万丽急得直跺脚,孙国海,我在外面受了气,回来还要受你的气?孙国海愣住了,想了半天,好像想不明白万丽是什么意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怎么是气你呢,我是替你抱不平。万丽更不能接受了,她的语气更加激烈,声音也尖厉起来,孙国海,我不要你替我抱不平,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这是他们婚后头一次争执。在恋爱结婚的这一段过程中,在大大小小的问题上,他们也有过各种不同的想法,对某一件事情,对某一个决定,哪怕是购买某一件家具,也都会有不同的观点,但是万丽都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矛盾,孙国海也不是个很固执的人,双方都是愿意让步的人,这架就吵不起来,气也生不起来,统一了想法以后,就更觉得恩爱的甜蜜。但这一回万丽却真的气起来,而且气得不轻,她平时最看不惯有些女同志的做法,和丈夫有了什么矛盾,就闹到丈夫的单位去,找组织;或者丈夫在单位遭到什么不公正待遇,她也会吵出去,替丈夫出头,万丽自己是绝不可能这样做的。但是现在孙国海反过来要干涉她的工作,干涉她和同事的相处,万丽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万丽一生气,就再不跟孙国海说话,也没有洗漱,就上了床,背对着孙国海。孙国海并没有注意到万丽情绪和行为反常,他自己照常洗脸洗脚,然后上床,跟万丽亲热,却扳不动万丽的肩,奇怪道,万丽,怎么啦?万丽不吭声。孙国海更奇怪了,说,刚才还好好的,一会儿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万丽“哼”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心里不舒服。孙国海认真了,急道,心里?哪里?是心口还是哪里?要不要去医院?万丽冷冷地说,问你呀。万丽这一说,孙国海才知道万丽
不是真的生病,而是不高兴了,但他一时不明白她为什么不高兴,想了想,也还是想不明白,就不说话了,躺下,过了一小会儿,他就睡着了。
其实孙国海躺到身边,万丽心里的气也已经消了一大半,只等孙国海再好言劝她两句,只要孙国海答应不去跟金美人啰唆,本来也不是多大个事,也就过去了。哪知孙国海自己先睡去了,把她一个人扔在边上,不闻不问了,万丽一气,把孙国海推醒了,说,孙国海,你竟然睡得过去!孙国海被惊醒,一眼看到万丽气势汹汹地瞪着他,吓了一跳,以为出什么大事,急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