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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观。
两扇几乎高达天花板的包着皮革的巨门被缓缓推开了,走廊里挤满了衣冠楚楚的男女,他们象攻进冬宫的赤卫队员们一样黑压压地移动着,涌了进来,而且立刻肃静了。走在最前排的是青一色高大强壮、身手矫健的青年男子,他们轻盈整齐地走着,象是国庆检阅时的步兵方阵,对前面桌上的啤酒行注目礼。尽管不断涌进的人群给他们的排面形成越来越大的压力,他们仍顽强地保持着队形,只是步伐越来越快,最后终于撒腿跑了起来,冲向所有的长条桌,服务员东跑西闪,四处躲藏,大厅里充满胜利的欢呼。在震耳欲聋的喧嚣声中,最先跑到桌边的人开始挨个杯子喝下去,飞快地、不眨眼地喝光一杯又一杯。源源不断的人群挤到桌边,无数只手伸出去抢酒瓶、抢杯子,把几十张长桌上的酒水一扫而光。
于观、宝康、丁小鲁一群人步入舞会大厅时,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大型庆丰收群雕,一组组造型迥异的痛饮形象叠错有致地环布四周,男人们和女人们从堵住嘴遮住脸的倒竖的酒瓶后面露出喜悦的眼睛。
“天哪!中国老百姓真是世界上最好的老百姓。”于观激动地说,“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过奢的要求。”
爵士鼓惊天动地地响起来,势如滚雷,管弦齐鸣,群塑活动起来,象听到号令的团体操表演者奔跑穿插站住,以不同的摆幅摇扭着,渐次亢奋狂热,象一锅滚开的粥。
“跳,跳,都跳起来。”于观象活动木桩似地跳着密宗迪斯科,充满内心激情地严肃地对纷纷坐下来的众人说,“这没有一定之规,只要跳起来。”
***
夜晚,雨仍在下,但是小了。亮着路灯的马路上水雾蒙蒙,街上的行人都耸肩缩颈匆匆而行,商店的霓虹灯在雨雾中红绿模糊一片。
于观、丁小鲁、宝康等人挤在一辆计程车里又说又笑,司机提心吊胆地注视着路边驶过的一个个朦胧的交通警岗,抱怨着:
“一下上来六个,警察看见非罚我钱。”
“你老嘟囔什么呀,烦不烦?”坐在前座回头趴着说话的马青说,“再嘟囔你下去。不就是罚两个钱嘛。”
“又不是罚你,你当然没事。”司机一面小心地驾驶,一面回嘴,“换我我也会说。”
“跟你们在一起真快活。”宝康感慨地说,“什么也不在乎,活着真舒心。”
“无赖呗,你要是无赖了也就什么也不在乎了。”被杨重和宝康紧紧挤着的林蓓说。
“不不,我认为这个无赖的意思应该是无所依赖。”宝康沉思地说,“噢,你写的诗我都看过,我很喜欢。”
“我才没写过什么诗呢。”林蓓笑着说,“我才不是什么诗人,你被他们骗了,我是临时被抓了差冒名顶替的。”
“真的?真有意思。那你也不是梦蝶了?”宝康问坐在他另一边的丁小鲁。
“不是。”
“我说呢,我在台上还纳闷呢,梦蝶怎么换模样了,我记错了?别露怯。”
“这可不怪我们,是于观干的好事,要算帐找他算。”
“没关系,一点都没关系,哈哈。不过我一点也没看出你是假的。”宝康对林蓓说,“你的气质很好,很有诗人风度。”
“瞧,开始嗅上了。”杨重伏在前座小声对马青说。
“吭,咱学学,跟作家好好学学。”马青盯着宝康。
“你们这几个里,我发觉杨重的风度最好。”宝康又说,“比较深沉。”
“得得,哥儿们,你别骂我。”杨重拍拍宝康的肩膀,“我知道我傻。”
“喂,作家,你到了。”计程车在路边停下,马青对宝康说。
“等一下。”宝康伸头看了看窗外,急急掏出记事本和笔塞到林蓓手里,“你把你的电话留一个给我,我有事可以找你。”
“我只有团里电话,而且你打这个电话不一定找得到我。我没排练一般不在团里。”林蓓一边说一边把电话号码写上,连笔带本还给宝康,“你要打这个电话找不到我,就打电话给小鲁,她知道我在哪儿。”
“那你也把电话留给我吧。”宝康把记事本和笔递给丁小鲁,丁小鲁潦草地写了串阿拉伯数字。
“你们的电话我都有了,不用留了。”宝康把本笔装回衣兜,扒开人腿往车外钻,“再见,哥儿们。”
“再见。”马青咕噜着,隔着车窗向站在马路牙子上的宝康招招手。车开走了,林蓓从后车窗向他招了招手。
车上的人都沉默着,惟有林蓓活跃话多:
“我觉得着宝康人挺好的,你们那么骗人家,人家也没生气。”
“反正你是看谁就觉得谁好。”马青不回头地说。
“本来,我就是觉得谁都挺好——就你不好。”
“咱们去哪儿?”马青回头问一直没说话的于观,“是不是找个地界一齐下了,别让人家师傅拉着咱们转来转去,人家师傅这已经是满肚子不高兴了,是不是师傅?”
“你这会儿又心疼我了。”司机只顾看着前方驾驶,“没关系,你们爱怎么转就怎么转,到末了交钱别甩过一个绳套勒住我脖子就行了。”
“不合适,您是客气,我们不能不懂事。”
“到我那儿去吧。”丁小鲁说,“你们要是还要想聊。”
“我不想去。”于观说,“我想回家。”
“那你回家吧,我们去小鲁那儿,师傅你给他撂马路边儿上。”
“别回家,回什么家呀。”杨重对于观说,“回家多没劲儿,你也没媳妇儿,你爸也不待见你。”
“停不停?”司机问。
“不停,捡直开。”杨重说。
***
“谢谢呵,师傅。”在丁小鲁家楼前,马青交完费,最后一个从车里跨出来,回头弯腰冲车内的司机说。
司机笑着摆了摆手:“没事。”欠身过来关了车门,熄灯发动开走。
老太太正要上床睡觉,只听门锁一响,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夹着说笑声直进客厅,忙披衣出来。
“妈,您还没睡?”人群中的丁小鲁问。
“没呐,来了这么些人。”
“阿姨好阿姨好阿姨好。”
“小声点,小伙子姑娘们。”老太太手指着紧闭的嘴说,“天晚了,轻点折腾,别吵了邻居。”
“小声点,都小声点。”于观对放声说笑的马青杨重说。转过身,“您歇着去吧老太太,我们不闹。”
“我这就去。小鲁,这些人今晚住在这儿,我把被褥给你找出来。”
“用的时候我自己去找吧。”
“不用找,我们随便在沙发上将就一夜就成。”
“那可不行。”老太太说,“年轻人不知道利害,会睡出毛病来的。”
老太太回屋把箱子打开,搬出被褥摞到小鲁房内,交代清楚了才抱起溜出来四处走动的白猫回房关门睡觉。
“沏点茶,小鲁。”于观说。
“这就去。”丁小鲁去厨房拿来暖瓶,从茶几上端出茶壶茶杯茶叶筒,抓了几撮茶叶撂进茶壶,灌进开水,盖上盖儿闷着,又搬出一个大饼干筒,“谁饿了谁吃。”
马青伸手抓了几块饼干回到沙发上一块块放在嘴里嚼着。杨重斜倾着身子靠在沙发上摇手说不吃,问小鲁:“你这儿有牌吗?”
“有,在写字台抽屉里。你想玩?”
“你们想玩吗?”
“可以呀。”马青斜着眼儿说,“玩你还不板儿输。”
“别玩牌啦,你们聊天吧,我爱听你们聊天。”林蓓蜷缩在一边说。
“聊天没劲,老聊还有什么可聊的?你同意玩牌吗,小鲁?”
“我无所谓,你们说玩牌就玩牌,你们说聊天就聊天。”
“玩牌。”马青说。
丁小鲁找出扑克扔到茶几上,把沏好的茶斟进茶杯。
“怎么着,玩什么?”杨重洗着牌说,“抠?”
“玩‘抠’一个人没事干,不玩‘抠’。”于观说。
“那玩‘三尖’也还少一个人。”
“你们玩吧,我在一边看着。”丁小鲁说。
“那多不好,你不能再找一个人么?你们邻居有没有还没睡的,给叫来。”
“我去敲门试试。”丁小鲁站起说。
丁小鲁出了单元门去敲对门的门,在楼道里嘁嘁喳喳和人说了会儿话,领着一帮男女回来八五八书房。几个小伙子一进门就笑着说:
“听说这儿有人叫份儿?”
“嘿,这晚上净是一帮一帮闲得没事的。”马青笑着对于观说,“练吧,人家找上门来了。”
“呦,没我们女的份儿了。”后进来的一个笑眯眯的女孩说,“你们人手够了。”
“你来玩我的,正好我不想玩。”于观说。
“我真的不想玩。”于观说,“你们要人不齐,我可以凑一手,人多就算了。”于观把那个笑开的女孩拉到自己身旁坐下,“你玩——我帮她看着牌。”
“你来给我看着牌。”马青招呼林蓓坐到自己身旁,“看我怎么赢。”
一圈人开始洗牌摸牌,对方的一个小伙子问:“咱玩光记分的还是挂点血的?”
“挂血的。”马青说。
“别挂血。”丁小鲁说,“挂血不好,光记分得啦,我给你们找纸和笔。”
头几把双方都还斯文,静静地出牌,分出高低后气氛开始热烈,会说的也都开始拿对手插科打诨,真真假假,互相进行神经战。
“动?动就剁你!赶紧走,疙瘩在他们那儿就带牌,大供给车不算臭!”
“别闯牌,疙瘩就想带牌?握着猫儿的还没说话呢,削瘫了吧?谁闯削谁!”
***
早晨,天已经大亮,楼下传来公共汽车的行驶声和自行车的铃声以及行人的说话声。丁小鲁、林蓓已经回房睡觉了,那个笑眯眯的女孩也早由于观替换下来回了家。六个男人仍在全神贯注地玩牌,一根接一根地吸烟,眯着眼睛搓捻着手里的牌,屋里烟雾腾腾,每个人的脸上都失去了血色。大白猫无声无息地走进来,瞅着他们,于观招手叫它过来,它扭头走开。
这一局又是于观他们输了,大家把牌纷纷扔到茶几上。
“到这儿吧。”对方一个小伙子说,“我顶不住了。”
“到这儿吧。”于观把牌拢到一起装盒,“有机会再练。”
那几个小伙子猛吸几口把嘴里的烟抽短插在积满烟蒂的烟灰缸里,站起来和马青杨重告别,陆续走出去敲对门的门。
于观把灯关了,打开窗户放烟,雨夜里就停了,清凉的空气飘溢进屋。杨重站起来打着哈欠伸懒腰,笑着说:
“又过了一夜,打牌就是好混。”
“其实最后一局咱们能赢,都是于观太坠。”马青上了趟厕所回来,系着裤扣说,“攥着‘吊儿’不卖,等着看画。”
“他玩牌是臭,跟不会玩似的。”
“我怎么没卖,没法卖,‘猫儿’都坐在人家手里,卖也白卖,最后也走不了。”
“怕着你不是也没走成嘛?这时候就不能管那么多了,专削一家,从大往小抻牌,扛着,不让他们垫小牌。你走不了别人还能走呢,逃一家是一家,怎么也不能让他们打十零。”
“得,跟着您长学问。”
“嘿,他来劲了。”马青看着杨重说,“咱们是不是得治治他?”
“得治治。”杨重说。
“来呀。”于观在窗前横转过身,拉开架势,“您二位要不怕弄伤自个儿就来。”
“真挤兑活人。”杨重边说边凑过去,“我就当生下来就是残废吧。”
杨重、马青一下扑了上去,三个人紧紧扭在了一起,较了会儿劲儿,于观被制服了,笑着说:“别闹别闹。”
“这叫什么?这叫‘捂笼抓鸡’!说,说你臭。”
“我臭。”
马青、杨重笑着松开于观。马青鼓着胸脯子说:“也不看哥哥是练什么的,职业空手道。”
“牛逼。”杨重横着身子扔在沙发上,“我得睡会儿了。”
“你们睡吧,我得去公司看看。”于观说着往外走,“你们要是下午不来,中午给我打个电话。”
“我说你也睡会儿吧。”马青说,“权当今儿全公司学习。”
“我不困,不想睡。”
“你什么都‘不想’,睡觉也不想,你想干吗?”
“我记得你没担任过圣职。”
“你不正常。”
“你才不正常!”
于观蹑手蹑脚穿过堂屋,大白猫‘噌’地从饭桌上跳下地,碰倒一瓶牛奶,于观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把牛奶瓶扶起来,牛奶已经洒了一桌。丁小鲁在她房内叫于观,接着把房门推开一道缝:“你来。”
于观走进丁小鲁的卧室,丁小鲁穿着睡衣蓬着头坐在床边,林蓓脸冲墙睡得正熟,长长的黑发散在枕上。
“你睡了会儿吗?”丁小鲁小声问。
“睡了会儿。”于观也小声回答,“你干吗也这么早起?”
“我今儿得上班去,不能老不去。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外屋有牛奶。”
“牛奶已经让猫吃了。”
“是么,这个馋猫。”丁小鲁脸上露出微笑,“我再给你搞点什么?”
“不用了,我不想吃。早饭吃不吃无所谓,不是必不可少的。”
“你这样生活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