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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全福说:“我知道老板对合和厂是有感情的,但我不想跟啤酒厂扯在一起,我真想离啤酒厂越远越好。”
郑天良说:“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你要是有本事,你找宣县长批好了。哪怕你将厂子建到县政府大院子里去,我也不想管。”
赵全福见郑天良有些不高兴,就不敢再坚持自己的痴心妄想了,他说:“老板,我听你的。是不是找几个人来陪你玩两牌?”
郑天良说:“我都累死了,还有心思打牌。到三楼去洗个澡吧!”
赵全福对于文红说:“你让新来的小倩去给老板放水!”
郑天良有些恼怒地说:“谁也不许去,我一个人洗澡休息一会儿就回家。你要是再搞什么小姐,我马上就叫公安局将你这里封了,一点都不考虑我的影响,搞什么名堂!”
于文红尴尬地站在那里,她无中生有地搓着手,局促不安。
赵全福说:“老板批评得对,我一定执行照办,不让服务员为你放水。”
郑天良洗好澡一个人躺在里间的沙发上看电视抽烟,他感到极度地疲惫,他想起了在这个空间里王月玲留下的一些姿势,那种清风拂月的意境正是他此刻最好的安慰,他真想让王月玲来陪陪他。如果说沈汇丽的牙齿让他惊心动魄的话,王月玲的乌黑的长发在拂过他赤裸身体的时候则让他有一种回到母亲怀抱的安祥,而他从来就没见过母亲。他拿起电话,找到了王月玲的传呼号,但他在正准备拨号时,还是放下了。王月玲太小,比自己的女儿清扬还小一岁。他的眼前始终晃动着女儿的影子。
屋内的空气有些沉闷,那张洁白的床单上曾留下过并不洁白的造型。郑天良感到自己像一件被拆散了的儿童玩具一样,骨肉错位,支离破碎。
手机的铃声总是以突如其来的方式响起,这使他感到人活在现代通讯手段里,每天都在被这烟盒大小的东西暗算,电话与天空看不见的网络相勾结,没有绳索,却让你无处可逃。郑天良懒洋洋地在电话响了好几声后才打开。
原来是王月玲。郑天良有些不安地想,难道是赵全福蓄意安排的,他不知道是让王月玲到这儿来,还是自己到她的住处去,此刻的选择是极其困难的。
郑天良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王月玲说是赵总告诉她的。郑天良问有什么事,王月玲在电话里哭了:“我怕,我怕,求你帮帮我!他们每天晚上十一点都要来轰门,还说如果我再不答应,他们就要砍断我的胳膊。”
王月玲告诉郑天良说,县城黑道上的老大“三豹子”看她一个人住在一套公寓里,两个星期前就白天到仓库来找她,叫她陪他出去喝酒,王月玲不答应,于是,这几天他就带着一帮人每天晚上十一点钟准时来敲门,而且还从门缝里塞进了一千块钱,她将钱又塞回去,三豹子就在门外叫嚣:“如果明天晚上你还不开门,我就废了你的两条胳膊,让你永远也开不了门。”王月玲哭着说她很怕,三豹子的手腕上和胸口上刺的全是豹子的图案,牙齿呲在嘴的外边,都能把人吃下去,恶得狠。
郑天良知道县城里的黑社会老大是“三豹子”,这个人在县城开了一个酒店和一个舞厅,平时气焰十分嚣张,看上谁家女孩,先是自己用,用完了后强迫在舞厅坐台,手下有二十几个打手,号称合安第二公安局。县城里的老百姓谁家遭到盗窃或打架纠纷,不向公安局报案,都去找三豹子报案,最后由三豹子摆平。没想到这个三豹子居然也欺负到外乡女子王月玲的头上。郑天良虽然嘴上没说,但他心里还是认定,欺负王月玲等于是欺负他郑天良。
郑天良问王月玲:“你跟赵总汇报了吗?他为什么不出面?”
王月玲说:“赵总让我找你,他也害怕三豹子。”
郑天良说:“你不要怕,现在还不到十点,我马上通知公安局让他们在十一点准时将这帮王八蛋统统抓起来。”
王月玲在电话里哀求道:“我怕,你来帮帮我吧!”
郑天良安慰王月玲说:“我是不能到场的,但我会让三豹子今天晚上在看守所过夜。你放心吧!”
郑天良打电话将赵全福叫上来,然后劈头盖脸将赵全福骂了一顿:“你他妈的想把我往牢里送呀,搞什么名堂?自己不出面摆平,让我来处理,你不是存心让我难堪,我跟王月玲是什么关系?”
赵全福抓着自己的头皮,吞吞吐吐地说:“你跟王月玲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做企业的人不想惹事,也惹不起这些地痞流氓。王月玲是我手下职工,她求你,等于是我求你,老板,你想想办法吧!”
郑天良穿上衣服,叫赵全福跟他一起去县政府他的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后,郑天良用办公电话立即给公安局长卢时打了一个电话,他要卢时在五分钟内立即赶到他的办公室。
29
卢时在四分半钟的时候急冲冲地站到了郑天良的面前,郑天良一见卢时,也没让他坐下,劈头就责问道:“卢局长,你是不是打算让县委任命三豹子这样的地痞来当公安局长呀?你打算让他的合安县第二公安局办公到什么时候?”
卢时不敢坐下来,他站在灯光下一时摸不着头脑,有些发愣:“郑县长,三豹子有什么事,你尽管下指示,我马上去逮了这个龟孙子。”
郑天良指着赵全福说:“赵总的企业要不要保护?公安局要不要维护合安企业的安全?这是肯定的。我这个分管县长和你这个公安局长都是有责任的,市委正亭书记已经跟我说过多次了,要在合安进行一次彻底的打黑除恶行动,不然将来工业区对外招商引资就不能保证安全的投资环境,我看你就从今天开始,先拿三豹子开第一刀。他居然要对合和厂仓储部女副经理进行公然强奸,还要砍断人家的胳膊,每晚十一点准时去轰门,明目张胆地强迫妇女去卖淫。这样的恶霸不抓起来,老百姓会怎么来看我们县委县政府为民办实事,为民保一方平安?连赵总这样的人都怕他,都要来向我求援,普通老百姓都能来找我吗?”
卢时被郑天良训得头上都冒汗了,他转了转头上的大盖帽,意识到合安的黑恶势力的严重性,连市委正亭书记都高度重视了,他不敢小觑这件事,更不敢对郑天良的指示打一点折扣,郑天良在合安是人所共知的铁腕和实力派人物,得罪了郑天良等于是得罪了叶正亭书记,除非他这个公安局长已经干腻了。于是,卢时对郑天良拍着胸脯说:“我一定执行你的指示,马上就带人将三豹子抓起来。”
郑天良说:“我不仅仅是要你抓起来,而是要将他送到牢里去,让他到大西北的沙漠里去反省罪行,除恶务尽,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我现在就在办公室等你回话。”
卢时像战争年代的指战员接受了上级命令一样,居然不适时宜地说了一声:“是!”
卢时出门后在走廊里通知防暴队紧急结合。屋里的郑天良通知宣传部孟强部长让电视台配合公安局防暴队跟踪拍摄,彻底将这个恶势力团伙打掉。
布置完了这一切后,他又给宣中阳打电话,宣中阳正在省里开会,听了郑天良的通报后,宣中阳说打黑除恶好,早就该行动了。
一切都做完了后,郑天良往沙发上一倒,赵全福给郑天良点上烟:“老板,你太厉害了,几个电话就把一切搞定了,我真佩服你。”
郑天良说:“你也坐下来歇歇吧,陪我一起等卢时的好消息。”
赵全福坐下来后,郑天良说:“你看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多累,一天到晚,时间从来就不是自己的,过了年我都五十了,真的要退居二线休息休息了。”
赵全福说:“老板,你想退也退不下来呀,合安将来还不是你的天下。”
郑天良听了这话心里很顺当,但他没有流露出来,他郑重其事地对赵全福说:“事情处理好了后,你给一笔钱,让王月玲那个孩子回老家去,人家还要考大学,你这是作孽呀!”
赵全福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郑天良:“老板,这么一个绝代佳人,你真的一点都不动心?你这不是让我白费心思了吗?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
郑天良说:“人家才多大,比我女儿还小一岁,你是存心要把我送进地狱里去,我干了这么多年,我怎么能轻易就上了你的当。”
赵全福笑了,他心中有数地说:“不喜欢女人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就连太监李莲英还娶了好几房呢。至于说年龄小不敢动手,那也是说不过去的,只要不是自己的老婆,所有的男人都希望相好的越小越好。”
郑天良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让卢时将你一起抓起来。”
赵全福嬉皮笑脸地说:“好,好,不说了,我听老板的不就得了。”
十一点二十分,郑天良办公室电话铃响了,卢时汇报说他们出动了二十一名防暴队员,带着压满了子弹的微冲,当场将三豹子等四人全部都按倒在水泥地上铐起来了,舞厅和酒店也同时被查封了。
郑天良兴奋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好,我要到市委为你们请功!”
一个星期后,王月玲离开了合安回老家,赵全福给了她五万块钱,并要用车子送她回湖南老家,赵全福说这一切都是郑县长安排的。王月玲听了后哭了,她既没要钱,也没让车送,自己坐汽车回去了,临走前,她给郑天良打了一个电话,她声泪俱下地对郑天良说:“你是我的大恩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郑天良在电话里勉励她几句,说:“我希望能听到你考上大学的喜讯。”
王月玲从此在合安县城和郑天良的生活中消失了。她走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凉了,她看到了天空有一群大雁人字形地向南飞去,她沿着大雁飞行的方向往南而去。
这一段时间,郑天良对自己的肚子越来越不满意,每天忙于谈判和迎来送往,吃喝酒肉太多,他明显地感到自己的肚皮隆起的速度比合安改革的速度还要快,从沙发上站起来需要有一个弯腰的动作相配合,他发觉弯腰时胸部与腿之间就像塞进了一个气囊一样别扭。他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觉得自己全身的结构已经很不合理了。
然而,他必须从沙发上很困难地弯腰站起来,还有许多事要等着他去处理。
这一次是宣中阳约郑天良谈工作。郑天良到宣中阳办公室后对宣中阳会客室里的一盆柑桔盆景赞不绝口,在一方人造的瓦盆里,歪曲的枝叶间结满了橙黄的桔子,给人一种巧立名目的巨大震撼,宣中阳说:“你要是看中,就搬到你办公室去吧!”郑天良说:“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呢。”
宣中阳说:“我并不喜欢在屋里有这种人造的风景。”
郑天良说:“正好相反,我不喜欢屋子外面人造的风景。”
这些对话说完的时候,两个人都意识到这颇有点“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但两人都没有必要明说。
宣中阳说:“老田的事你听说了吧?检察院已经批捕了。”
郑天良说:“我已经知道了,市中院准备判三年,缓刑三年,反正是用不着去劳动改造了。虽然正亭书记那天批评我们两个,但我们的求情实际上是起了作用的,如果严格按受贿来定,那就不存在缓刑了。正亭书记刀子嘴豆腐心。”
宣中阳对郑天良这番表白没有发表看法,他说:“田来有被捕了,工业区要在下个月深圳招商会上全面卖掉主权,这样一来等于就是彻底否定了合安改革开放的成就,等于就是全面抹杀了黄市长为合安经济建设所做出的贡献,许多退下来的老干部也纷纷向我表示不满和抗议,我简直有点招架不住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究竟应该如何评价合安的改革开放的成就,如何看待黄市长在合安改革进程中的作用和历史地位。”
郑天良捧着钢化玻璃杯,看茶叶在玻璃的后面上下沉浮,他感到人生就像这杯中泡着的茶叶一样,浮在上面的茶叶总要下去,在杯底泡得太久的茶叶有时也要浮上来,这上上下下你来我往,完全是人生或仕途的一种写照,很有趣。他尽可能抽象地说:“历史是迂回前进的,有时会有一些反复,很正常。合安改革开放的成就和黄市长在合安的历史地位是任何人也抹杀不了的,工业区毕竟是我省经济建设的示范园区,当初建工业区的思路是对的,也是不容怀疑的,但今天遇到了困难后对外开放和招商引资也是对的。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我们要不要融资和引资的问题,而是我们能不能把资金吸引过来,难度很大,招商会决不是舞会和联欢会,我对招商引资到工业区的前景很担忧。”
宣中阳已经听出了郑天良的意思,郑天良会上说的会后不说,会后说的才是最真实的思想,但他的辩证法运用得很纯熟。辩证法是一个很滑头的哲学,尤其是在评价人物或事件时,它既肯定又否定,你说它肯定吧,它肯定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