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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姐妹-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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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哪里出了问题,也没有太当回事儿,一门心思扑在老兵餐厅上。

又一个周末,黎京生依旧从幼儿园接回了念乡。父子俩沿街叫卖着盒饭,实在走不动了,黎京生就坐了下来,念乡稚声稚气地吆喝起来,他知道只有卖完了盒饭,爸爸才会带他回家。

就在这个时候,锦香出现了,手里拎了一大堆念乡爱吃的水果和零食。锦秀走后,锦香时不时地会来看看念乡,这也是大姐锦春的意思。

念乡一看见锦香,嘴里喊着小姨就扑了上去。锦香把他抱在怀里,看着眼前的情形,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黎京生看见锦香,硬撑着站了起来,有气无力地说:锦香来了。

锦香看了眼黎京生,惊讶地问:你病了?

没什么,过一阵就好了,可能是太累了。

出于职业的习惯,锦香亳不迟疑地说:姐夫,你应该去医院做个检查,不能这么不当回事。

黎京生随意地说:去医院太麻烦了,不碍事的。

锦香急了:姐夫,你一定得去。明天我值班,你去我们医院,我提前给你挂个号。

黎京生虚弱地说:别麻烦了,我没事。

锦香看着怀里的念乡说:姐夫,我姐不在,你要是倒下了,这个家谁来撑着?你要知道,你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

也许是这句话击中了黎京生,他望一眼念乡,终于点点头:好,明天我去。

第二天,黎京生果然去了锦香的医院。他从这个科到那个科,抽了血,也留了尿样。接下来,就等待着结果。他和锦香说好了,他不用再往医院跑了,有了结果,锦香会通知他的。

他一连等了一个多星期,也没有等来锦香的通知,他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没有等到锦香的结果,却等来了徐锦春。在一天早晨,锦春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当时,他正准备去老兵餐厅上班,抬头时,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锦春。在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锦春正真实地站在他的面前。

是你,锦春?你怎么来了?

徐锦春望着眼前的黎京生,表情有些复杂,她是接到锦香的电话,才下决心来的。

黎京生检査的结果早就出来了,情况比想象得要严重。黎京生患上了尿毒症,他早就应该住院治疗了。当锦香拿到结果时,她大吃一惊,锦秀远在国外,远水解不了近渴,黎京生毕竟是她的姐夫,这么大的事,她不能不和大姐锦春商量了。锦春在得知这一情况时,人一下子就蒙了,作为医生,她知道尿毒症的结果。她放下电话,心里再也无法平静了。连续两天,她什么也干不下去,做事也是丢三落四的,脑子里想的只有黎京生的病情。

她再一次找出了黎京生的照片,照片已经变得有些破碎,但往事仍一幕幕清晰地映在眼前。黎京生真是太不幸了,父母撇下他走了不说,就是自己也没有逃出人生的噩运。想到这儿,内心一阵剧痛,她真想大哭一场,为了黎京生、也为了自己。

后来,她终于下了决心,去北京看望黎京生。这个念头一出现,便不可遏止,自从锦秀和黎京生结婚后,她就想,自己该和黎京生画上句号了。她试图说服自己,不再去想黎京生,可事实上,有关黎京生的树可消息仍牵动着她的心,激起她内心的涟漪。直到锦秀和她有了那样一次谈话,她才决心试着去爱林建设。即使在和林建设交往的过程中,仍有意无意地把两个男人做着比较。此时,黎京生已经完全占据了她的内心,短暂的犹豫和彷徨之后,她又一次登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两个人重逢之后,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黎京生才把锦春让进了屋。

锦春表情凝重地看着他:你该去住院了。

不祥的预感又一次在他的心里得到了证实,他嗫嚅着:我、我得了什么病?

锦春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出“尿毒症”三个字。

他听了,顿觉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力气了,他慢慢地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我怎么会得上这个病呢?

他似乎在问自己,又似乎在问锦春。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忧戚。

锦春以一种不容置疑地口气说:你要住院,决不能再拖了。

他虚脱般地问:你这次是专门为我的病来的?

锦春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望向远处:锦秀不在,你身边应该有个人。

他听了,内心涌上一阵深深的感动,眼睛也有些模糊了。半晌,他才轻轻地说:锦春,我欠你们的太多了。

经过锦春和锦香的安排,黎京生住进了锦香所在的部队医院。远在德国的锦秀自然也知道了黎京生的情况,在黎京生住院半个月之后,锦秀回到了国内,长途飞行令锦秀看起来很憔悴。在这之前,她经常打越洋电话过来,问一问家里的情况,黎京生总是这好那好地宽慰着她,让她安心工作。她怎么也想不到,突然就接到了锦香打来的电话,说黎京生患了尿毒症。

锦香和武飞一同去了机场。锦香一见到锦秀就扑了过去,含着眼泪叫了一声:姐!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锦秀看见锦香的样子,积攒起的那点力气“倏”地就没了,她几乎瘫倒在机场出口,还是武飞把她扶住了。上了出租车,她才回过神来,问锦香:你姐夫的病很严重吧?

锦香含着泪,隐忍着说:姐夫已经是尿毒症晚期了。

锦秀猛地抓住锦香的手,神情激动地说:小香,你是医生,你姐夫的病就真的没有救了?

锦香没有说话,把头扭向了车窗外,她无法面对姐姐那双求救似的眼睛。

锦秀拼命地晃动着锦香的身子,一叠声地追问:小香,你说呀?

锦香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看着锦秀说:目前国内外的医疗技术都没有办法拯救晚期尿毒症患者,除非……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锦秀攥着锦香胳膊的手突然就松开了,目光痴呆地望着前方。

车里很静,只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和车轮碾过地面的沙沙声。锦香为了安慰锦秀,又说下去: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锦秀盯着锦香的脸,仿佛要用目光把她望穿。

锦香小声地说:除非换肾,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锦秀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她再一次抓住锦香急切地问:换肾?换谁的肾?有肾吗?

锦香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几乎就等于没说,此时的她就是肾脏内科的医生,她到医院工作这么长时间了,只成功做过一例肾移植手术。那还是半年前,一个死刑犯人捐出的肾脏。目前,国内外的医学移植技术已经不是问题了,关键的是移植器官的匮乏。她这样说,只不过是安慰锦秀罢了。现在,面对锦秀一连串的逼问,她只能实话实说了:技术没问题,只是还找不到肾源。

锦秀眼里燃起的一线希望,“倏”地灭了。

车子直接开到了医院。下车的瞬间,锦秀仿佛做了一场梦,十几个小时之前,自己还置身国外,现在,却回到了国内的医院,巨大的反差,让她迷糊起来。

锦香带着锦秀,跌跌撞撞地进了病房。锦春正在伺候着黎京生,忽然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锦秀。

锦秀……

听到锦春喊锦秀的名字,黎京生的目光也慢慢地移了过去,四目相视,锦秀的嘴唇就抖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黎京生虚弱地说:秀,你回来了?

锦秀“哇”的一下哭出了声。锦春的眼睛也朦胧了,她悄悄地躲了出去。

黎京生的样子很是从容,从住进医院的那天,他就学会了坚强。作为一个已经看见了死亡的人,还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呢?相反,他开始变得镇定,也坚强了。

他用手爱抚地拍拍锦秀,轻声说:秀,别哭,一点小病,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自欺欺人地安慰,更是让锦秀伤心不已,她哽咽着:你不用骗我了,锦香都已经告诉我了。

黎京生马上转移了话题,关心地问:国外的工作开展得顺利吗?

锦秀没有回答,望着他默默地流泪。

你真不应该回来,来来回回地多耽误工作。我没事,有锦春和锦香呢。

锦秀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想想他们已经分别了半年,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

黎京生伸出手,摸着锦秀的脸,仔细地端详着:秀,你嫁给我,就没让你过上一天省心的日子。先是妈拖累着你,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国了,我又躺到了这里。

锦秀低泣了起来:快别说了,这都是命。

黎京生慢慢地抹去锦秀脸上的泪水,自己的眼泪也湿了枕边。

锦秀走出病房,看到门外的锦春时,她猛地扑到锦春的怀里,失声道:姐,我咋就这么苦呀……

锦春用力地抱紧锦秀,此时她的心境比任何人都要复杂,看着怀里的锦秀,她又能说什么呢?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和黎京生恋爱,也许就没有现在这样的结果。

锦秀匆匆地回来,又匆匆地走了。她是这次合作项目的中方负责人,她不可能一走了之,她也向研究所请求换人,可项目进行中,中途换人不太可能。她只能是揪着一颗心回到德国。

研究所的领导自然也很同情锦秀的遭遇,为了减轻她的牵挂,也是为了让黎京生安心治病,所里特批锦秀把念乡一同带了出去。

锦秀明白所里领导的良苦用心,在这样的决定面前,她已经是千恩万谢了。作为中方项目的负责人,她不能半途而废。否则,不只是国家蒙受经济上的巨大损失,也涉及与国外合作的信誉问题。

临告别的那天晚上,锦秀留在了黎京生的病房。他试图劝她回去休息,毕竟第二天还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她没有听他的话,执拗地坐在那里,默默地守在他的床前。

她知道,也许这一次的告别会成为永别。想到这儿,心里就说不出的难过。这两天来,她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她也想了很多。现在,她已经变得很平静了,她说:京生,你娶了我后悔吗?

黎京生看她一眼,很快地说:看你说哪儿去了,如果不是嫁给我,你早就是博士了,可以干更多的事业了。

她低下头,把脸贴在他的手上:你现在病成这个样子,我却不能在你身边,而让姐姐来照顾,我这样的老婆太不称职了。

秀,你千万别这么想,你有你自己的事业。我得了这个病,谁也没有办法,生老病死,每一个人都会有这一天。这么多年,我和这个家已经把你拖累得够呛了。她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黎京生慢慢欠起身,从枕头底下抽出一个信封:这是我写给你的。

她伸手欲接,他却又把信放回到了枕头下:现在不给你,等明天走时再给你。但你得答应我,这封信上了飞机再看。

她望着他,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黎京生似乎睡着了。她托着腮,不错眼珠地望着他,很久,很久。

第二天一早,锦秀带着念乡赶到了医院,她打算看一眼黎京生后,直接从医院赶到机场。

念乡把脸紧紧地贴在爸爸的脸上,表情里既有兴奋,又带着不舍,他知道自己就要像妈妈一样离开爸爸了。

黎京生握着念乡的手,眼睛就湿润了:念乡,到了国外要听妈妈的话啊。

念乡认真地点点头。

爸爸答应过带你去天安门广场放风筝,可爸爸一直没能实现。等爸爸的病好了,一定带你去。

爸,我会想你的。

黎京生点点头,说:爸也想你。

这情景就有些生离死别的意味了,在场的人都哭了起来。锦秀拉着念乡走了出去,她强迫着自己、也强迫着念乡离开了病房,否则,她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到走出医院的大门,她才冲送出来的锦春和锦香说:姐、小香,京生就托给你们了,这份情算我欠你们的。

说到这儿,又从包里取出一张存折,递给了锦春:这些钱是我在国外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姐,这钱就放在你这儿,留着给京生看病,一定用最好的药。

锦春想把存折塞回去,被锦秀制止了:姐,你别忘了,京生是我丈夫,我有这个义务。

说完,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带着念乡坐了进去。一直到出租车开走,她都再也没有回过头,她怕自己会哭出来,念乡不停地冲着大姨和小姨挥着手。

上飞机后,一切都安顿下来,她才想起黎京生交给她的那封信,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

秀: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认识你到和你结婚,我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生活就是生活,说不清、也理不透,我躺在医院的床上把什么都想了一遍,我欠你的情这辈子也许没法补上了,那就等来世吧。

秀,我现在向你提出最后一个请求,咱们离婚吧,让我踏踏实实地离开这个世界,也让你自由地追求一份属于自己的生活……

信的最后,又附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锦秀看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了,她用信纸捂住了自己的脸,眼泪汹涌着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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