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地、算计资源、受原始的性欲左右。我们在干这些事,但为着羞耻,我们发明了意义,就像发明内裤一样。而这些意义在我们参透之后,并无意义,就连意义这个词本身也无意义。
“因为这个可能是错误的清醒,我冷漠、无为,遇事更易体验到萧条。我的生命因此涣散开来,人总是像瘫痪病人那样无所事事地躺着。每一天到来时都没有奇迹发生,就像任何一个昨天一样一成不变。时间凝滞掉,缓缓流淌,最终像巨大的混凝土浇下来。我每天都要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我不能呼吸,动弹不得。我感到没来由的恐惧,时常莫名其妙地哭泣。终于在某一天,在忍无可忍之时,我决定:既然我安排不了自己,那就交给你们安排;既然我也不能选择自己,那就一并交给你们选择。你们追,我跑,就这么简单。我可以像原始社会处于食物链弱端的动物那样,在无时不在的追杀中狂奔,进而享受到无意识的充实。说到底,生命终归无用,做什么不做什么都一样,都是覆灭,但至少我可以通过这个来避免与时间的独处。我想在自己与时间之间建立一个屏障。我曾渴望投身战争,或者去水泊梁山,那样我便可以在打杀中光明正大地发泄私欲;也曾想像侠客那样去搭救落难者,但最终我想到,没有人会为了报恩,满世界地找你。从技术条件上讲,杀死孔洁这个近乎完美的你们的心肝肉,是我能想到的近乎完美的手段。我在逃亡时一路留好痕迹,就像猎物在路上不停地遗留带有体味的粪便,让你们来追,我曾感受到时间密实的愉快,全身心都感受到,我以为自己能收获充实这枚生命之果。但最终,在这场游戏中,我执行得很好,而你们有愧于我。”
说完,我端起手铐,艰难地用中指搔后颈的痒。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觉得我偏执、可怕而多少又有点道理。就是我自己好像也有一点发言完毕的满足感,甚至想有人过来给我倒一杯开水。许久以后,大厅里响起一声恍然大悟的喊声:“不!”那是检察官在喊。他扯着领带,跳起来指着我,说:“你才是最大的恶,再没有比你这样的恶更大的恶了。相比你这种凶行,那些为了钱和性欲去犯罪的人倒是可以理解的了,而你这个疯子却攻击我们整个制度、传统,以及我们赖以活下去的信念。”
我颔首。他又像看魔鬼那样看了我很久,然后像是小孩子那样极其恐惧地喊。他的声音在大厅内到处奔跑。“审判长还有在座诸位,我呼吁!立刻签署死刑令!立即将他处死!我能感觉到这偏执可怕的思想一旦滋生蔓延,势必会使更多的无知青年受到怂恿,势必危害整个社会,势必使我们整个人类都生活在莫名的恐惧中。我呼吁!为了我们,为了人类自己,现在,立即,枪毙他!”
没有人响应,所有人呆坐着。我举起手铐,仰着头,以一种完完全全的坦然说:“嗯,枪毙我。”
后来,我被带到一间新的牢房,二审结果也很快下来,不出意外。我知道关于我的公文会在各个衙门之间奔走,中院报送高院,高院报送高法,高法下拨高院,高院下拨中院。中院的门卫接到信件,报告科员,科员报告科长,科长报告副院长,副院长报告院长。死刑的执行也许会耗时几个月,也许会有一年。也许是枪决,也许是注射。随它吧。我在等待最后的晚餐。而他们最终也一定会用他们的方式解释这起杀人案,比如见色起意、试图抢劫、承受高考压力、受到社会歧视,等等,他们会找到合适的一条向社会宣布。他们不想让人知道,一个人仅仅因为无聊想玩猫和老鼠的游戏,便杀了另一个人。
而我最初为这起事件制订的计划,只有四句话:
目的:充实;
方式:逃亡;
手段:杀人;
资金:一万。
这就是我的遗书的全部。我想说,在你们的历史上存在过这样一个人。再见。
【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