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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幕上,星星拥挤着,你不容我我不容你的样子。朱怀镜像位自虐者,忍受着蚊叮虫咬和酷热,躺在肮脏的地板上,遥望星空,胡思乱想。他和梅玉琴的那些事,终究会让人们慢慢淡忘的。权力、金钱和女人的故事每天都在演绎,人们听故事的心情也和欢场定律一样,习惯了喜新厌旧。不管他会怎样思念那位可怜的狱中女人,别人不会再对他们的风流韵事感兴趣。
第二天老大早晨,听着香妹上班去了,朱怀镜才爬了起来,往屋子里走。他仍沉浸在昨夜的情绪里,身子虚飘飘的像个梦游人。可他猛然看见了儿子,浑身一热,便无地自容了。好在儿子并不望他,只顾玩着' 电游'。他忙做贼似的,闪进了卫生间。照照镜子,见自己头发散乱,面色如土,衣服脏兮兮的。
朱怀镜站在莲蓬头下,一任冷水冲洗,顿时鼻腔发酸,眼泪长流。
一切都糟透了,儿子呆得像根木头,妻子冷得像条死蛇。人一辈子,再怎么风风光光,或者浑浑噩噩,家总是最后的归宿啊!
朱怀镜想,也许单靠自己这张嘴皮子,只怕说服不了香妹了,得请亲友们出面劝劝才是。到了这份儿上,也不怕别人说他们夫妻关系如何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都理解,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荆都离梅次远的很呢,荆都这边有人知道他们夫妻不和,而到了梅次人的眼中,他们或许又是模范夫妻哩。毕竟在外人面前,香妹懂得护面子。
朱怀镜冲了澡,就坐在卧室里打电话。他打着哈哈同朋友们聊天,然后再请人家这几天有空来家里坐坐,劝劝香妹。都是有些脸面的朋友,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朋友们知道他回来了,难免要请客。他没有心思陪朋友喝酒,把所有饭局都推了。
于是从当天晚上开始,不断有朋友上门来。朋友们多是夫妻双双上门。朱怀镜陪朋友在书房里聊天,女人便陪香妹在卧室里说话。最初几天,任人怎么说,香妹都是默不吭声。过了几天就喋喋不休,哭哭啼啼,诉尽委屈。后来又是低头不语,任人游说。
好几天过去了,朱怀镜觉得没希望了。看来香妹对他是心死了。他无可奈何,准备第二天回梅次算了。不料这时,有天深夜,香妹躺到他床上来了。
'这辈子,不想同你在一起也没有办法了。真是冤家对头啊。' 香妹叹道。
朱怀镜伸手揽过香妹,她也不冷不热松松软软地弯在他的胳膊里。
'你想去哪个单位?' 朱怀镜问。
香妹说:' 哪里都行,只要有工资。' 朱怀镜说:' 你就不要再赌气了,好好想想,我好同缪明同志说去。给别人安排工作,我可以随便怎么同下面打招呼。是你的事呢,我就得请示缪奇∨書∨網明同志了。' ' 是啊,朱书记对自己一贯要求严格啊。' 香妹嘲讽道。
朱怀镜不往心里去,反而听做玩话,笑道:' 不是我要求严啊,是你的架子太大了,我没资格管啊。' 香妹并没有笑起来,闭目寻思片刻,说:' 方便的话,就去你们地区财政局吧。我长年搞财会工作的,去了也不会白拿工资。' 朱怀镜当晚就打了缪明电话,说香妹答应调梅次去。
缪明很高兴,说房子安排好了,是老专员范家学的房子。范老专员早就随女儿到美国养老去了,这边房子一直是他家亲戚住着的。
第二天,一家三口刚吃完晚饭,陈清业打电话来,说来看看朱书记。
不知他从哪里知道朱怀镜回荆都了。朱怀镜今晚本不准备会客的,他想好好陪陪香妹,因为明天一早就得回梅次去。可是陈清业电话里很是客气,他也不好推脱。在荆都做生意的乌县老乡中间,陈清业给他的印象最好。
一会儿,门铃就响了,知道是陈清业到了。像陈清业这种身份的人去拜访人,总是事先做好了一切准备,到了人家楼下,再打电话联系。
别人要是不在家,或者不方便接待,那就改天再来。要是别人说行,他马上就到,免得人家等候。他们最不怕走白路,最不怕耽搁时间,最不怕麻烦。他们就靠这本事讨饭吃。
开了门,果然陈清业到了,身后随着两个人,都搂着纸箱子。一箱鲜提子,一箱果奶。这都是平常礼物,不会让人脸上过不去,朱怀镜只是说了句:' 清业你客气什么?' 陈清业只是笑笑。随来的两个人放下箱子,笑着道了声朱书记好,就要出门。朱怀镜请他们坐,两人只说车子在下面。陈清业说让他们下面等吧。朱怀镜也不强留,客客气气地送两人出了门。
香妹倒了茶出来,满面春风的样子。她招呼一声客人,就同儿子去了里面房间。朱怀镜递给陈清业一支烟,笑着问道:' 清业生意越来越发达了吧?都买小车了?' 陈清业摇头一笑,说:' 发达什么?有个车,办事方便些。' ' 好啊,清业,你好好干,有一天会成为荆都鼎鼎大名的民营企业家的。' 朱怀镜赞赏中带着勉励,便不失领导风度了。领导面对腰缠万贯的老板,如果光是赞赏,不轻描淡写地勉励几句,难免露出钦羡的意思,就显得掉格了。
陈清业仍是摇着头,说:' 哪里啊,我才起步啊。一直得到朱书记的关照,我心里感激不尽呢!您去梅次好几个月了,我早就想过去看望您,总让七七八八的事情冲掉了。这几天正准备去的,知道您回来了。 '
朱怀镜摆手道:' 清业见外了,老朋友了,又是老乡,用得着这么客气?有事去梅次的话,尽管找我。专程去一趟,就没有必要了。都很忙啊!' 见陈清业老是擦汗,朱怀镜才意识到屋子里原来很热,抱歉道:' 热吧?空调坏了。我不在家,也没谁去找人修。' 陈清业起身过去,看看空调机,说:' 朱书记,我前天才买了台两匹的海尔柜机,原准备放在酒店大厅里用的,功率小了,得换台三匹的。正好,我明天就把那台空调搬过来,省得去退货了。' 朱怀镜心里明白,哪有这么巧的事?
你才说空调坏了,他那里就有台不合适的新空调。朱怀镜一向喜欢陈清业,就是发现这小伙子脑子转得特别快,办起事来让你觉得来也来得,去也去得,不至于尴尬。' 清业,你赚钱也不容易,还是省着些用吧。
这空调修修或许还能用的。' 陈清业便说:' 朱书记硬是舍不得这台旧空调的话,我拿去修好了,放在我酒店里对付着。' 朱怀镜说:'谢谢了,清业。你嫂子马上也要随我调梅次去,梅次那边气候凉爽,空调不怎么用。' 这话听来,不像是不要空调,也不像是要空调,只像在讨论梅次的气候是否用得着空调。
陈清业用不着朱怀镜明说要空调,也就讨论起气候来了,' 这几年气候越来越怪了,梅次那边也不像原来那么凉爽了,这我知道。如果回去十年,梅次真的用不着空调。朱书记,那边房子都安排好了吗?' '房子这几天就会安排好,同这边的差不多大,也是四室两厅,只是旧了些。' 朱怀镜说。
陈清业说:'旧没关系,装修一下就是新的了。' 朱怀镜淡淡一笑,说:' 装修什么?能住就行。我这种人是身不由己的,天知道明天一纸调令来了,我又会到哪里去?装修房子不等于把钱丢在水里?' 陈清业玩笑道:' 不装修怎么行?您当领导的艰苦朴素没关系,可也得为嫂子想想哩。嫂子是在城里住惯了的,简单的装修还是要的。您也忙,管不了那么多,这事就交给我吧。我自己手下有装修公司。' 朱怀镜很神秘的样子,轻声说道:' 还让你说准了哩!你嫂子百事都好,就是讲究居住条件。他一直不想过去,就怕那边的房子住不惯。不过现在就是有心装修,时间只怕也来不及了。' ' 请问嫂子什么时候过去?' 陈清业问。
朱怀镜说:'时间迟早都由她自己把握。不过最快也得一个月以后,最迟也不能迟过两个月。过了暑假,孩子就得开学哩!' 陈清业一拍大腿,说:' 这就行了嘛!我马上安排人过去,一个月时间装修,绰绰有余。装修完了,再放它个二十来天,去去油漆味,保证不用两个月,可以从从容容搬家。' ' 你这边生意这么忙,顾得过来吗?' 朱怀镜问。
陈清业回道:'这个朱书记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朱怀镜微笑道:' 那就谢谢你了。我明天一早就回梅次了,你去那边之前,先打电话给我吧。' 陈清业道了打搅,告辞了。香妹出来收拾茶几,问:' 陈清业没事找你,就专为送礼?还要送空调,为你装修房子。' 朱怀镜说:'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第九章
朱怀镜回到梅次,马上去缪明的办公室汇报。缪明又在修改什么文稿。他摘下眼镜,把皮圈椅转斜了,微笑着望着朱怀镜,请他坐下。缪明手闲着了,就放在下腹处了。胖胖的右手来回划着圆圈,就像是打太极拳。朱怀镜坐在办公桌斜对面的沙发里,仰望着缪明。他今天感觉缪明再怎么微笑,总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他才准备架上二郎腿的,可是见缪明的二郎腿正抖得悠游自在,便不想掠人之美,终于平放双腿,样子恭谨地汇报了荆都之行。在缪明面前,他有时恭而敬之,有时漫不经心。也不是他恭倨无常,不过因时依势,随机而动罢了。
缪明知道陈香妹终于答应调到梅次来了,很高兴,说:'怀镜同志,你还是有办法的。地委、行署领导中间,还有好几位,都说想让夫人调来,就是做不通夫人工作。好啊,夫人来了,你就不用天天跑食堂了。'其实朱怀镜从来就没有跑过机关食堂,他有得是地方吃饭。可缪明愿意把他说得这么朴素和廉洁,他自然很乐意。
'缪书记,有两件事还得向您请示。'朱怀镜说,'我夫人长年从事企业财会工作,后来本来有机会调市财政厅的,因为我去了财政厅任职,她就没去。她个人意见,还是不脱离财会这个老本行,想安排在地区财政局。这事我自己不好说什么,地委定吧。'
缪明沉吟一会儿,马上表态,'行啊,我个人意见可以。你夫人什么级别?'
朱怀镜笑道:'女同志,什么级别不级别?她好多年的科级干部了。'
缪明笑道:'你是管干部的,莫说我越权。我有个建议,我会找陆专员统一一下思想,等你夫人过来后,安排她任财政局副局长。你是财政厅下来的,我们地区跑上级财政方面,主要仰仗你的关系。给你夫人压压担子,今后让她跑财政厅,也方便些。这是从我们地区工作大局考虑,你可别说我私心啊!'
朱怀镜忙推脱道:'感谢缪书记关心,不过这个安排只怕不妥。我家小陈一直是个业务型干部,没有领导经验。再说,她一调过来就安排这么重要的位置,怕难得服众。'其实他更担心的是在陆天一那里面子上不好过。上次讨论陈冬生任财政局副局长,没有通过,就因为缪明不同意,朱怀镜意思含糊。而如今却要任命他的夫人任此要职,让人看上去是个阴谋似的。朱怀镜早已知道陈冬生同陆天一的特殊关系了。
这时,缪明离开高高在上的皮圈椅,同朱怀镜一道坐在沙发上,说:'这不成问题,在于地委做工作。'缪明说着,还轻轻拍了拍朱怀镜的手背。
朱怀镜手背微微发痒,感觉缪明的眼神也有些意味深长。朱怀镜知道自己是梅次牌局的一张关键牌,缪明和陆天一都想把他抓在手里。如果他贴着陆天一,缪明很快就会下庄走人。但他朱怀镜捞不着任何好处,因为藏在陆天一身后准备分肥的还有很多人,轮不到他朱怀镜喝上一杯羹。而他如果同缪明共坐一条板凳,说不定牌局就会发生变化,甚至陆天一的阵营也会分化的。左右权衡,朱怀镜愿意缪明占上风。再说,他支持一把手工作,摆得上桌面。不过,朱怀镜不想别人把他的真是态度看得太明白。今天缪明几乎不假思索便说要提拔香妹,决不是草率,一定有他的用意。
朱怀镜心知肚明,也就不想表现得太感激了,只说:'怕给您缪书记增添工作难度啊!'
缪明依然大公无私的样子,说:'怀镜同志,我说过了,这是为地区工作考虑。我们需要市财政局支持的地方多着哩!这事你就别管了。你说,还有什么事?'
朱怀镜说:'小陈住惯了那边的房子,提出来一定要把这边的房子装修一下。我是不想装修,懒得麻烦。但就是说不通她,她甚至说房子不装修,她就不过来。你看,女人家,就喜欢在这些小事上赌气。我只好答应她,简单装修一下。这事我想得向你报告一下。'
缪明说:'怀镜,我一直很感谢你支持我的工作。领导同志重大事情向组织报告,上面有要求,可有的同志做得不够。像房子装修,谁向我报告过?怀镜,你就依你夫人吧。简单搞搞就行了,我们这种人哪,没有必要为了这些小事,让人家去说三道四。'
'对对,正是这个意思。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