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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样,该谈的这些干部差不多都谈完了吧?”见郝智不置可否地点了头,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简直就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那样,随意地抽出放在茶几上的香烟,翘起二郎腿点燃后接着说道,“郝智啊,路山的干部总体上是好的,政治上是可靠的,是有素质和水平的,这些干部你完全可以放心地、大胆地使用。至于一些人无中生有地诽谤、状告我提的干部多了,那是他们鼠目寸光,社会主义事业总要有人干嘛?中央已发出西部大开发的伟大号召,现在你面临的机遇很好啊。我们和东部地区最大差距那就是人才的差距啊,所以依我看的话,应该更多地提拔些优秀的人才走进领导和管理岗位。这样说来,你在干部和人才的使用上机会更多,责任也更大,担子也更重啊!”他说着,像一个慈祥的长辈,话语里充满语重心长的味道。见郝智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只好没话找话说了些其它事情,勉强抽完一支烟,悻悻地走了。
不管怎么说,梁怀念长期以来一直担任党的高级领导职务,难道他真的就不懂得一点官场的游戏规则吗?怎么是这副地痞无赖的样子?郝智想,这样一个被免职的领导,整天在机关晃悠,真不知道他在昭示着什么?明明违反规定提拔了大量干部,把各种岗位占得满满当当,还给自己找下这么多的说辞。特别是今天竟然又不避嫌地自己谈到敏感的干部问题,郝智觉得这是一个信号,是不是和对梁怀念的调查即将结束有关呢?
前天晚上,廖菁打来电话说,关于梁怀念的问题,调查组经过几个月的调查,在一些重大问题上没有取得突破,所以拿出的初步意见仅是他违反了干部使用条例,可能只给予党内纪律处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将很快会重新得到安排,而且极有可能是就地安排。
如果说路山的人事关系已是一张结实的很牢靠的网,那梁怀念无疑就是编织这张网的大蜘蛛,现在他停止了编织,但仍然可以在这张网上洋洋得意地自由行走,当他重新工作后,这个土皇帝肯定会耍出“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霸气,因此必须在他重新出来前给他杀杀威风。
上面每次召开大型会议后,各级都要层层开会传达贯彻落实。郝智到省委参加完省委扩大会议,虽说是到路山后第一次回来,但没有停留。会议期间到家里走了一次,看到儿子郝乐学习很好,父亲的身体也还很好,他就放下了心。等到会议一结束马上回到路山,他找来姚凯歌指示按照省委的要求,尽快传达到全体领导干部中。姚凯歌向他汇报传达会议的具体事宜,他听着眼神开始游移不定起来,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烁:这是一个机会。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地委在路山大剧院举行隆重的省委全会报告会,参加对象是全区副县级以上的领导干部和离退休干部。这是郝智几个月来第一次在如此大的场合亮相。会议定在早晨八点半,八点刚过的时候,剧院的音乐就欢快地响起来,放完《好日子》,就是《辣妹子》。乐曲声中,与会人员都陆续进场。
郝智和吴帆、魏有亮等地委委员们是八点二十分走上主席台的,他们刚刚坐定,梁怀念迈着四平八稳的稳健步子进了剧院,在穿越长长的走道时,不住地和座位上这个县长那个局长点头,招手的架势很大气的,是做出的一副自得的神情。他兴高采烈地走上主席台后,猛地发现几把有限的椅子全部坐满了人,再看桌子上的牌子,竟然找不到梁怀念这几个字。此时开会时间已到,台下已经坐得满满当当,梁怀念的那种尴尬是刻骨铭心能记一辈子的,如果当时地下有一条裂缝的话,他肯定是二话不说就钻了进去,哪怕下面有妖魔鬼怪。
这个难堪的场面,吸引了台下近千人注目,大家屏住呼吸看梁怀念如何下台。果然,他怔怔不知所措愣在台上,走也不是,坐更没有了地方。还是郝智显得大度地站起来,和他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又和姚凯歌不知说了什么,很快有服务员随便搬来一把椅子,在桌子最后边的地方放上了,接着会议就正式开始。这次会议完全是传达省委会议的报告会,郝智是照本宣科地宣读。关于会议的内容,《路山日报》和电视台全面进行了报道,但人们谈论更多的却是梁怀念的尴尬,在全区领导干部面前,梁怀念已经是一败涂地了。后来,梁怀念盘算这个尴尬的时刻,他明明记得地委办通知时叫自己到主席台上就坐,怎么那里没留椅子和牌子呢?他知道这是一种挑战,是专门给自己难看的,但他只好吃了哑巴亏。这样的亏叫他刻骨铭心,从此他再不到什么地委去了,而是过起半隐居的生活,即使是后来接到新的任命,受到心理重创的他仍然不情愿上班。
十六
就在梁怀念出丑这天的晚饭后,乘着夜幕的来临,心情颇佳的郝智悄悄上了街。虽说路山是个小城市,但几条主要大街仍是车水马龙,霓虹灯夺目闪烁。漫无目标地在街头走着,目的就是为了放松自己。突然,他看到电影院门口写着“美国偷情大片《廊桥遗梦》闪亮登陆本地”的大幅广告。这片子在省城早已放过,那时自己是没有心情去看的。现在,倒是可以作为放松自己的方式来看了。电影已经开始,摄影师和女主角你一言我一语地摩擦碰撞着火花。看着大洋彼岸中年人遭遇的感情危机,他的心里有点酸楚,忽然就听到周围发出唏嘘的哭泣声,借着银幕反射出来的亮光,他看到场里有几对男女已经抱作一团,女人们在抽泣,男人们给女人们擦拭着泪花。这样的情景顿时叫他感到很不自在,身体不知道哪个部位也开始不舒服起来,没等到散场,就悄悄退了出来。
此时,他想听到儿子的声音,疾步走回房间,拿起电话拨了过去,父亲说,乐乐刚才还说等爸爸的电话,现在已经睡下了。老人声音宏亮如钟,一再叮嘱他要团结同志,发挥领导班子的核心作用,尽快发展路山经济,把两个文明抓好。并且还强调要尊重老同志,特别是刚退下来的老同志,虚心听取他们的意见。对于老同志,也要努力给大家创造好的生活条件,使大家老有所为,老有所养,老有所乐,老有所依。郝智有节奏地应答着,不知咋的感到了父亲的可怜,离休都已快十年了,怎么还有这么多的革命说辞。由父亲就自然想到了梁怀念,现在有这么多的商人在寻找商机,怎么就不办个专门供父亲这样的老同志发言讲话的场所,让他们重新找到当领导的美好感觉?估计时间差不多有二十多分钟了,他不得不中断老人的谈兴,说你老人家的教诲我时刻牢记在心,只是这公家的电话,打了这么长的时间是不是有点那个。老人一听马上戛然而止,只表扬一句他做得对,的确应该从这些小事上做起,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廊桥遗梦》的男女主人还在他的脑海里萦绕着,使他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焦渴。于是不由得想起远在美国的妻子苏洁,想到自己那次悻悻离开美国后,马上就感觉到了不舒服。此时,他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廖菁,忙放下每晚必做的功课——看那些永远也看不完的告状材料,坐立不安地在地下踱起步来,一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为好。
“砰砰”,是轻轻的敲门声,一看时间已近11点,又是哪个不识时务的人,这么晚了还找上门来?他没有理睬,但敲门人好像很有耐心,仍在继续。打电话到服务台询问,服务员说来人好像是她们见过的一个大领导,说有急事,所以她们没敢阻挡。
大领导?他思忖着究竟这人是谁?打开门,见来人裹来一身冷气在哆嗦。
“郝书记,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搅你。”
“你是?”郝智倒了一杯热茶,疑惑地问道。
“对了,忘记介绍自己了,我叫潘东方,是永川县的县长。”他介绍完,嘿嘿笑着问道,“不好意思,你这里有电热杯之类的用具没有?”说话中,从随身带的帆布挂包里找出两包方便面。
郝智起先还以为他像其他上门的人们那样,会从包里拿出什么别出心裁的礼品,见是方便面,自己也感到有点脸热,遮掩般地说好像有一个什么电器用具,说着走进卫生间里翻腾,很快就给找出来了,他想看这个潘东方究竟要搞什么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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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面升腾着热气很快就煮熟了,潘东方礼节性地让了下,自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咝溜咝溜的,看来真的像是饿坏了。
这个人倒还真像传说中的模样,很是特别和另类,现在的这种见面方式即使是在做秀,也做得别出心裁,有创意。乘他吃饭的时候,郝智打量起来,这是一张标准的路山汉子脸,额头宽平,颧骨突出,嘴唇厚实,棱角分明,两只厚大宽展的耳朵喇叭筒般卷曲,仿佛随时等待吸纳各种声音。放下面盆,潘东方的手下意识地在兜里摸索着,郝智以为是在找香烟,便努嘴向桌边的香烟,他却摸出几张餐巾纸随便在嘴角弄几把,说:“我戒烟了。”
“有多少年烟龄了,怎么能一下子戒掉了?”郝智对戒烟人一向充满敬佩之意,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学习的课本里,就有革命导师列宁在和母亲做了一次长谈后,毅然决然地戒了多年的抽烟习惯,而且终生未抽。有如此的决心,才能成为导师!
“我的烟龄大概有二十多年了。从吸羊群烟开始,宝成、大刀、哈德门,反正什么烟都抽过,后来抽烟档次越来越高,瘾也就越来越大。去年夏天,中纪委连续发了几个有关严禁公款大吃大喝的文件,县里迅速转发后,就组织专门的人员进行检查落实。结果呢,很不尽人意,街上的饭店和高档娱乐场所照样生意红火,我们就下决心要抓几个典型进行处理。这时,我接到一封群众来信,信中说,你们县太爷站着说话不腰痛,自己道貌岸然的,油嘴还没有擦干净,就装模作样做反对大吃大喝的报告,大吃大喝风能禁止得了吗?不是说‘大腐败分子做报告,小腐败分子戴手铐’吗?群众说的也是,其实还真是这么个事情,长期以来我们领导都是心知肚明的单向思维,只想对下面、对群众要求怎么样,从来也不想想自己的作为,这事必须从自己做起。在县委常委会上,我首先向自己开炮。我给大家算了一笔账,当了永川县长两年多,平均每月至少抽五条大中华,两年抽了大约130多条,价值有七万多块。再加上平时我喜欢喝几口五粮液,还吃个高档菜什么的,一年又是好几万。而我的工资呢,满打满算的一年也就一万多。别说是贫困县了,就是放在经济好的县,七八万怎么也不算是个小数字。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上面的精神为什么贯彻不下去?问题不是明摆着嘛!我当场把兜里的两包烟拿出来和大家猛吸起来。全部吸完了,我郑重宣布从此告别了香烟。”
这个故事郝智是当年从省报上看到的,当时团省委里的人议论过这件事情,大家众说纷纭的,有的说从这个故事里说明下面的问题有多严重,仅吃喝就有十几万,那隐性的东西或者是票子还有多少?有的说这个县长是在做秀,肯定是为了引起上面领导的重视,为提拔升迁创造机会,也有的说枪打出头鸟,他这样做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郝智也说不上哪种观点正确,但觉得能把多年的烟酒嗜好戒了,足以证明这是个了不起的人。对不平凡的人,郝智从来都是敬佩甚至崇拜的。
“光顾胡谝了,倒忘记了正事。”潘东方一拍脑袋,记起了找地委书记的目的。
潘东方是刚从省城赶到路山的。这半个月来,他带领永川县的计划、民政、水利、建设等部门领导辗转京城和省城之间,见了部门就进,见领导就磕头,逮着机会就汇报,这样的机会也没有的话那就塞几份材料和影碟、照片,总之想方设法扩大宣传,向上级部门讨救济。“郝书记,你不知道呀,再弄不回来救济粮,永川的麻烦可真就大了。”
郝智心头一紧,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咳,都是官僚主义造成的。”潘东方长叹一口气沉重地说,“当然,我也应该负责任。”
原来,今年是路山地区建国以来自然灾害最为频繁和严重的一年。先是连续四个多月的干旱,全区基本滴雨未下,除了川道地区外,其它地区夏粮基本上绝收。不仅如此,大秋作物难以入种。又是开动水利设施,又是发动群众担水点种,勉强种植了一些耐旱的玉米、土豆等农作物。到了夏秋之交时又是暴雨频频,山洪暴发,几条主要河流洪水泛滥,川水地区的农田几乎全部被淹。眼看到了秋收了,农民眼巴巴地指望山地能有点收成,谁知接二连三地遭到大范围的冰雹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