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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今许多作家对风俗文化抱着浓郁兴趣,并且把自己熟悉的某一块乡土,作为观照世界的独特的立足地。如贾平凹之于商州,刘绍棠之于通州,韩少功之于湘西,李杭育之于葛川江……谌容却不写风土人情。她是四川人,可她的作品没有四川味儿。她现居北京,然而,除了依照居住地点,我们再没别的理由把她划进“北京作家群”。谌容爱写农村,从场景看、从人物语言看,我们能知道谌容农村题材小说所写的是北方农村,但是,她不去传达某一个地域的地方色彩和乡土气息。数十年中国作家提供的创作经验告诉我们:表现地域风貌对于作家形成与众不同的创作特色极有帮助。那么,谌容又舍弃了一个容易显示个性风采的环节。
近几年来,中国作家对于文学语言的自觉性大大提高。语言在作品的浮面。然而,浮面的美,如同人的美丽的容貌、仪表,不是也能产生很大的吸引力吗?何况,语言不仅是浮面的东西。即使作品其他方面平平,作家也可以依仗语言本身来实现作品的艺术价值。当我们面对那种有意淡化情节的诗情小说,我们更容易体味到在构成文学作品的诸要素中,文学语言所独具的重要性。不同于我们在好些年间习惯了将“内容”置于“语言”之上,法国启蒙时代的思想家布封把“文笔”以外的东西都视为作品的“身外物”。他认为“文笔”才是作品能否传世的关键所在:“知识、事实与发现都很容易脱离作品而转入别人手里,它们经更巧妙的手笔一写,甚至会比原作还要出色些哩。这些东西都是身外物,文笔却是人的本身。”(《论文笔》)我相信,对于小说作者,建立起独立的语言风格是成“家”的捷径。有的作家只是由于语感的新鲜与独特,便被尊为有自己“风格”的作家,同时,也存在着相反的情况:即使在文学语言方面缺乏独创性,也并非决定了一个作家不能成为优秀的或伟大的作家。如果不承认这一点,我们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有些作品通过翻译,甚至通过笨拙译者的翻译仍能获得异国评论家与读者的由衷的赞赏。说到谌容,无论从选词遣字来说,还是从句式构成来说,她文字的风格特色不算显明。她没有力图超越以往的语言模式,也没有着力于追求语体的个性。
然而,文学行进中的现实是那么耐人寻味:当作家们纷纷去独辟蹊径,当相当一些作家不约而同地去专攻情绪和感觉,“独创”意识不那么强烈的谌容反倒显出了自己的“独特”。
况且,文学作品的价值是由多方面因素决定的。判断作家“优秀”与否,并不只以“创新”度为依据。谌容的创作实绩也说明着这一点。就谌容来说,她的艺术表现力大于“创新”力。在她的文字中间没有什么奇气回荡,她也没有令人憔悴的过分的激情。她可依仗的,是发展得十分均衡的健硕的才智。
谌容很适合写小说。“小说”本无定格,然而,无论小说观念怎样开放,作为文学体裁的“小说”也仍有其规定性。谌容传神达意的表现力十分出色。她的小说始终很好读,她的文学保持着生动的口语感,她的顺顺畅畅的叙述中有清晰的节律。当初,表现在《永远是春天》、《人到中年》……里的,是一种舒缓的顺畅。她以体贴入微的、悠悠不迫的笔触叙写生动的故事,描画栩栩如生的人物。“栩栩如生”这个词,曾经被当做文学作品艺术性的标志而用滥了。近几年,由于相当一部分评论者的注意力已不在“形象”本身,它在评论文章中出现的频率大大降低。而用“栩栩如生”这个词来形容谌容笔下的某些人物,却是十分恰当。一定有不少读者还能记起自己阅读《永远是春天》、《人到中年》等作品的感受。那韩腊梅、那陆文婷,以及这两篇小说里的一些不很重要的人物,留给读者的确是“如生”的印象。“如生”的效果是以密针细线的“刻画”达到的。发表于一九八四年的《错、错、错》,更为充分地显示了谌容密针细线的刻画能力,尤其是心理刻画的能力。并非没有人写过类似的故事与相近的人物,但谌容能写得比别人更生动。而今,在谌容,“舒缓”早已部分地被“明快”代替。她近年来发表的《减去十岁》、《献上一束夜来香》、《生前死后》等作品,写得更流利了,更潇洒了。拿《减去十岁》来说,她选择了经济的艺术手法,以充满活力的粗线条,使作品呈现出生气盈然的气势。我将这个一般用来评价长篇创作的词“气势”移用于一个短篇,是因为我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作者笔力的遒劲。对于女作家,遒劲的笔力十分难得,中国当代的男作家们,能有这样遒劲的笔力的,也不多。
谌容是个有思想、有见地的作家。她始终关注着社会现实,她对于社会心理有敏锐的透视力。她的思考并不超出中国文化界的整体水平,但她总能找到更机智的切入角度。《杨月月与萨特之研究》将一个平凡的中国妇女杨月月与萨特的高深的存在主义联系起来,给读者以令人憬悟的启示。《献上一束夜来香》叙述了在一个美丽开朗的姑娘与一个呆滞委顿的老头之间本来无事的故事。类似的故事并非不可能在别的作家的笔下出现,但谌容却引入了“主体意识”这样的哲学命题。谌容小说所蕴含的深长的哲学意味提高了它们的艺术品格。
我不知道谌容是否写过戏剧。在我阅读她的小说的时候,时常惊叹她的戏剧才能。将她的《真真假假》等小说改编为剧本,大约是不费事的。《真真假假》的每一节不就差不多是话剧的一幕吗?《减去十岁》不是可以作为戏剧小品来演出吗?顺便说一句,《减去十岁》容纳了荒诞,不过,“荒诞”的只是一个框架,荒诞框架中盛装的是毫无荒诞的现实生活内容。有的时候,谌容小说是太戏剧化了,以至于让我们感到作者用心太显豁,叙述角度太少变换,——“戏剧”与“小说”这两种文学样式毕竟有各自的优长和局限。
北京人说:“不生一帅,便生一怪。”在文学创作上,既有博大精深的“帅”的一路,也有翻新出奇的“怪”的一路。一般说来,“新”、“奇”、“怪”的路数较容易显示作家的鲜明的艺术个性,从而较为便利地在文学整体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谌容还不能说是博大精深的作家,但她是走在这样一条路上,这毕竟是一条更为艰难的文学道路。
当前中国文学界的价值取向,对评价谌容不大有利。然而,既然谌容持有坚实可靠的明睿的才智,她还很有后劲,她的小说创作自会有更远大的发展。
(原载《文学自由谈》1987年第6期)
谌容创作年表
1975年长篇小说《万年青》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是作者写作的第一个长篇小说,动笔于1972年的冬天,完成于1973年。
1978年长篇小说《光明与黑暗》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部书原计划是写9卷,最后只出版了第1部。
1979年中篇小说《永远是春天》发表于《收获》第3期。
1980年中篇小说《人到中年》发表于《收获》第1期,这是作者的成名代表作,获得1977—1980年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同年该小说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单行本;中篇小说《白雪》发表于《十月》第4期;中篇小说《永远是春天》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1981年中篇小说《赞歌》发表于《收获》第1期;电影文学剧本《永远是春天》(与梁达合写)发表于《花城》第4期;《谌容小说选》由北京出版社出版。
1982年中篇小说《真真假假》发表于《收获》第1期;中篇小说《太子村的秘密》发表于《当代》第4期,并获得1981—1982年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
1983年中篇小说集《赞歌》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中篇小说《杨月月与萨特之研究》发表于《人民文学》第8期;中、短篇小说集《太子村的秘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谌容中篇小说集》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中篇小说《真真假假》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
1984年中篇小说《错,错,错!》发表于《收获》第2期;中篇小说《杨月月与萨特之研究》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
1985年中篇小说《散淡的人》发表于《收获》第3期。
1986年中、短篇小说集《错、错、错!》由花城出版社出版;中篇小说集《谌容集》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大公鸡悲喜剧》收在上海文艺出版社编的《探索小说集》中。
1987年中篇小说《献上一束夜来香》发表于《花城》第1期。
1988年中篇小说《懒得离婚》发表于《解放军文艺》第8期。
1989年中篇小说《得乎?失乎?》发表于《收获》第1期;
《啼笑皆非》发表于《十月》的第3期。
1991年长篇小说《人到老年》发表于《收获》第4期;《第七种颜色》发表于《花城》第6期;中短篇小说集《懒得离婚》由华艺出版社出版。
1993年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了长篇小说《死河》;中短篇小说与散文杂文集《谌容》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1999年中篇小说《天伦之乐》发表于《收获》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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