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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杂种!叫你们不惹事,么样还是不听咧?法国租界的狗子也弄来吃?那些外国佬,顶心疼他们那些猫子狗子的!硬是像他们养的儿的!把他们的儿弄来杀得吃了,要是让他们晓得了,不又是扯皮?”
也是,年轻人么,调皮捣蛋恶作剧的事情,哪个不做一点咧?想当年,跟毛芋头、孙猴子一起,比这坏得多的事,晓得做了几多!人哪,趁年轻的时候不玩下子,到我这个年纪,想玩都玩不成了。
穆勉之虽然在骂,心里却并不生气。骂着骂着,嘴角竟露出笑意来。
“哎呀,烟筒噢,你是么样在弄噢,把炉子弄得真像烟筒咧!”六指正要出门,孙猴子推门进来了,“大哥,有事?这冷的天,不是有事,您家也不得叫他们去喊我。嗯?嗯,嗯!像是狗肉咧!这天道有个狗肉火锅,把个玉皇大帝老子都不得去做!”
“兄弟,您家的鼻子真是尖!来,围着坐,趁热吃!先吃几块狗肉,吃得肚子里发热了,再喝酒!”穆勉之见火锅上了桌,要找的人又来了,高兴地招呼。
“嗯,嗯!这狗肉熬得好,味都进去了!这桂皮八角蛮正宗么!嗯?还有草果枸杞?是这个吃法!嗯,火候也好,刚刚好,进到口里,只在在舌头上打个滚,就稀烂……”孙猴子不愧是个老吃家,两快狗肉下喉,味道都品出来了。“噢,我说大哥噢,过年还有些天咧,今日不是吃年饭啵?有么话您家就说咧。”
孙猴子一生好吃,可他总也吃不胖,而且,机灵的脑子也不因年事而显得呆滞。他呼呼啦啦地喝了两口狗肉汤,汗渍子就浸了出来,把两个凹下去的黑眼窝染得潮润润的。
“是噢,是噢,是有些话要给你们说噢!”穆勉之感慨地喝下一口酒,又拿起跟前的汤勺,舀了一勺子汤,嗤地一声喝了下去。“嘿,这火锅,真的像老五您家说的,煮进了味呀。是这样的,前些时,我不是叫六指和烟筒两兄弟,到黄陂街那栋洋楼守点么,说穿了,我就是要找陆小山那杂种的歪!你们不晓得,我是冇跟你们说哇,那杂种明的是叫税务局封了老子个缉毒科长的官,可税务局根本就不派老子们的活,把老子们晾在旁边,肥的瘦的都冇得老子们的份哪!这不是陆小山玩老子们么!眼下他在台上,火气旺。老子注意到了,那杂种太贪,还有,老子注意到了,他手下有个叫麻占奎的,还贪些。还有哇,他们把手都下到刘宗祥的地盘上去了!像这样下去,他背时的日子就不远了!要把我年轻时的脾气咧,早就下他的手了。算了,我想了这些时,让陆小山跟刘宗祥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再……哼,落井下石,报点小仇!这是一。再咧,就是今日要跟各位商量的,山寨不能坐吃山空,这些兄弟,不能不活命咧!我就想噢,这些时咧,山寨里也冇得么大的事情,弟兄们就分头到各码头摸找点小钱罢。唉,怪我穆勉之无能哪,真是床底下放风筝,越玩越下去了哇!”
穆勉之一席话,说得颇为伤感,一时间,席面上静了下来,只有火锅咕嘟咕嘟的沸腾声,和板炭偶尔劈啪的爆裂声。
“我说大哥哇,眼下是有些难处,可依我看咧,也算不得么事!这些小兄弟辈的咧,也是该他们自己出去闯世界了!像他们这个年纪,码头我们都打下来了噢!不怕你们笑话,我屋里的那个小杂种,不是跟个外国姑娘在一路么?不管是坏是好咧,嘿,他们还蛮像个过日子的样子,开了个裁缝铺子,那姑娘伢咧,裁裁剪剪的手艺真还蛮是那回事。我那个小杂种咧,帮着买布卖衣服。我今日跟他说了,衣服就不要卖了,就挂在屋门口,好,自然有人来买,酒好不怕巷子深唦!我叫他咧,专门去做买布卖布的生意。”
“五叔哇,您家也教下子我们唦!不是您家亲生的,也离亲生的不远唦!”听到能赚钱,毛烟筒劲来了。
“嘿嘿,教你呀,怕你吃不了那个苦哇。伢咧,真正做生意,是蛮遭孽的咧!我呀,撮白日哄的名堂,肚子里倒还有一些,要真谈正经做生意呀,么高出低进的那些生意经哪,我大哥是一肚子噢。”
“好,好!大伯噢,五叔哇,我烟筒的德行您家们不是不晓得,那些费力的生意呀,一来咧冇得本钱,二来咧也吃不得那个辛苦。您家就教点撮白日哄的法门给侄子咧。”毛烟筒半正经半涎脸地站起来,端起酒杯,向孙猴子讨教哄钱的法子。
“好,这样子,你跟六指联手,去卖药。”≮我们备用网址:。。≯
孙猴子笑眯眯地把走江湖卖药的一套把戏说了一通,毛烟筒和六指听得目瞪口呆:“噢,五叔哦,您家是要我们在街上去卖打药哇!嘿,嘴皮子说得起泡子,身上扳得冒汗,也弄不了几个钱。”
“你看你说的个么话!你五叔是想把他肚子里的那些江湖板眼教把你,你还不领情!别个想学,还冇得位置学咧!你看看,如今这世界上,还有几个懂得江湖道的?烟筒噢,我看你咧,脑壳灵光,学两手,找个机会在街上去练练!还有噢,山寨里还有些储备券,看样子,要马上脱手,你们两个先去想点法子,将钱换钱,看能不能赚两个。”
见孙猴子有教后辈的热情,穆勉之很高兴。只有他知道,自从有了家,孙猴子对山寨的事,再也没有以前那么上心,更不提还有热心教后辈人什么江湖手艺了。
第3节
中央银行汉口支行兑换储备券的窗口前,来兑换钞票的人排起了一条长龙。
凛冽的北风,从银行北边的巷子口冲出来,钻进人们的领口袖口裤管口,在脊背膀子腰胯这些部位流连一番,带走人们身上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热量,留下一些瑟缩和唏嘘之后,又从银行南边的巷子口蹿走了。
冷得扛着腰的人们,冻僵的手始终攥着个麻袋或布袋。尽管装着储备券的麻袋很沉重,但人们还是把它搁在自己的脚背上。这样手上脚上都有了钱的感觉,就觉得安全放心了许多。攥麻袋的右手僵麻了,搁麻袋的右脚也压麻了,就用左手把麻袋拎到左脚背上来搁着,眼睛都盯着那个紧闭着的窗户口。
“个狗日的,这早晚了,还不打开!”
“哎呀,有抢犯哪,有抢犯哪!”
排队的人们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北边的这条巷子口,突然冲出一些年轻人来,他们嘴巴里喊着“有抢犯”,人就朝排着的长龙前头乱闯。本来排在前头的人们醒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挤到兑换钞票的窗户旁边去了,挨着兑换窗口的。都是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人。
“诶,你们这些……”
被挤到旁边去的,有人正想开骂,突然发现自己腰里顶上了一个硬家伙。
“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啵?”用匕首顶住人家腰眼子的毛烟筒,威胁的话从喉咙深处冒出来。
“哎呀,何必咧,都不是为了兑换这点钱?”六指从巷子口踱出来,一副劝架的样子,“要不这样吧,我跟前头的这些小弟兄们商量一下,叫他们帮您家们换,免得您家们站在风口高头挨冻,您家们说,好不好?”
“那,在你们手里,过几多水咧?”
“是哦,是噢,你们未必这好,一点水都不沾?”
“算了,我们也晓得你们是吃这碗饭的,要晓得我们几遭孽噢,您家们就少要一点咧!”
排队的人都知道,这是遇到江湖混混了,只有委曲求全,承认背时的份。
“哪里能让您家们吃蛮大的亏咧!这些弟兄,站在这里跟您家们挡风,您家们不出点血,心里过得去?这样好不好,这窗户里头是二百,我们来个二百五,么样?要是可得,就用我这里的法币先给您家们换了算了!”
六指手一挥,洪门山寨的几个小弟兄从巷子里扛出几个麻袋来。
“是不是真法币哟?”
“二百五就二百五咧,莫用假钱哄我们咧!”
“您家们这是说的个么话哪?假钱?您家们就是要假钱,我们也冇得地方弄唦!不是我说的话,银行都冇得我们靠得住!莫慌,莫慌,还是排队,一个个的来!”
看看排队换钱的人都降服了,毛烟筒收起匕首,兴奋地咋呼着。
“人哪,几好盘弄啰!刚才还在那里排队的,一眨眼,被烟筒这几个小杂种盘软了!”
穆勉之在巷子口探了探瞄了瞄,没有露面,暗自感慨着,朝茶馆那边去了。
第4节
满春楼茶馆里,空气甚是污浊。门口厚厚的棉布帘子,挡住了户外的寒气,也阻住了室内空气的流通。于是,茶水的湿气,茶客们吞吐的浊气,都一并沉淀下来。如果刚从外头进来,冰冷的鼻子,蓦地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塞住,免不了有些发晕,不过,在里头坐久了,也就习惯了。
此时,坐在茶馆里的孙孝忠,就很有些发晕。他朝对面的父亲看了一眼,又作了一次深呼吸。他还没有适应在这种成分复杂的空气中呼吸,喉咙总有些被什么东西扼住的感觉。父亲似乎生来就是这种环境中的人。你看,他气定神闲,偶尔端起茶盅,揭开盅盖,用鼻子吸吸茶盅里冒出来的茶香,然后,用盅盖赶一赶浮在茶汤面上的茶叶,再浅浅地呡上一口。孙猴子喝茶的整套动作,在儿子眼里,很规范。在孙孝忠的记忆里,对父亲,有两点印象很深,一是两眼深凹,颧骨高耸,一是动作麻利,从来没有这么斯文过。
“么样,看清白了吧?”孙猴子隔着桌子,问儿子。他看出来,在这浓浓的雾障中观察周围的环境,儿子还很不习惯。
一阵锣鼓家什的声音响起,在鞭鼓檀板的紧急催促中,京胡的弦音又往高处拔。和着京胡的伴奏,又传来女子花腔的咿呀声。
孙孝忠伸长颈子朝楼下看,这些让他脑壳胀疼的声音,就是从楼下冲上来的。噢,这茶馆里头,么样还有唱戏的咧?在这吵死人的地方,么样能活过得下去噢!
“我跟你说噢儿子,要想做生意,做大生意呀,你就要学会坐茶馆。”孙猴子早就看出儿子对这环境有抵触,很有感慨:个小杂种,硬像不是老子的种,么样这秀气咧!一个儿子伢大男将,脸相长得秀气点,还有点好处,起码咧逗姑娘伢喜欢,可性子就不能太秀气唦!这个鬼世界,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大家恨不得都像阎王,不秀气都不得了,你还秀气,不连骨头渣子都被别个嚼了!
“您家说的,只怕是老皇历了咧。不坐茶馆,就不能做生意?我看在这里头坐的,冇得么做大生意的。”对父亲的观点,孙孝忠很是不以为然,也不好太直露地反驳。这次,孙孝忠没有听从父母的劝告,擅自与美枝子结合,有点私奔的性质。虽然他不后悔,觉得还是对不起父母。父亲要带他坐茶馆,学做生意,他知道这是好意。
“这就是你的眼睛不中神咧!你冇听俗话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生意场高头,哪个是把‘我是做大生意的’这几个字刻在额壳上的?你看,坐在你左手桌子边上的那个矮胖子,你晓得他的生意做得有几大?”孙猴子朝旁边努了努嘴。
“就是那个穿着补丁棉袍子的老人?”孙孝忠看不出,那老人虽然气色不错,可那一件补丁摞补丁的棉袍子,和街头讨饭的穿得差不多。穿这样行头的人,能是做大生意的?
“嘿,我说你眼睛不观事吧!那个老家伙,就是汉口有名的酱园铺田瑞泰的老板,外号添一把的田易发!就是他的田瑞泰,占了汉口酱货铺生意的一半!哼哼,你看不出来吧?人不可貌相噢伢咧!”
“噢?有这狠?噢,您家看唦,他把手伸到那个人的袖子里去搞么事噢?冷不过?”孙孝忠真惊讶了。
“么事叫冷不过哪!这是在谈生意!”见儿子对周围的环境有兴趣了,孙猴子心里很得意,又慢悠悠地呡了一口茶。
“谈生意?谈生意,用嘴巴谈唦!冇看到他们嘴巴动咧。未必用手谈?”
“嘿嘿,这回你算是说对了,在茶馆里头哇,谈生意,就是这样谈……”孙猴子说着,就把手伸进儿子的袖子里。他分别用不同的手指头,捏着儿子的手指,不停地变换捏的动作。
“三?五?”孙孝忠猜测着父亲捏手指头的意思。
“诶?还猜得有些门道咧!不过咧,不能这样说,应该说‘聚’、‘拐’,嗯?布业做买卖,不叫一尺两尺的,那是一般买布的到布庄扯个尺把丈把布,才说一尺一丈。在这里做生意,买进卖出的,就是这样把手指头笼在对方袖子里头捏数字,一叫明,二叫暗,三叫聚,四叫宽,五叫拐,六叫变,七叫夜,八叫问,九叫梢。两人之间就是生意冇谈成,旁边的人也不晓得这两人是出的个么价。不同的行当,叫法都不同,像我跟你大伯原先做杂粮生意,一是牛,二是地,三是人,四是工,五是大,六是王,七是主,八是井,九是羊,十是非……”
“噢,老五哇,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