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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三部曲-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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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政府不管,我们就自己来处理这件事!”弗朗克恼羞成怒,朝跟随一起前来的几个水兵一挥手,一般外交场合的礼仪也不顾了,掉头就走。

“这几个外国佬要搞么事啊?是不是想吓老子啊?个把妈,当老子是炭铺的出身──黑(吓)大的呀!”郗燮圭又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用手揉了揉鼻子,沾了一手的清鼻涕,很恼火地往公案底下一揩。“派一个营的兵跟着这几个杂种!老子就不信他们的邪!泡子烧好了冇?”

一来郗燮圭从来没做过官,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没有在宦海里沉浮过,还没有染上凡官皆怕洋人的毛病;二则鸦片县长鸦片瘾发作没有及时吸上一口,反而要听洋人吼吼咋咋的聒噪干扰这么半天。不懂和不快集中到一起了,这就很容易引发成赌气和意气用事。当然,“吸血鬼”县长绝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意气,竟在汉口民众中改变了鸦片鬼和吸血鬼的形象,后来居然有了爱国志士的荣衔。

事实是,法国立兴洋行兼东方汇理银行汉口支行总经理的弗朗克,一怒之下带了二十多个法国水兵,往后湖去找农民寻衅报复时,由于“吸血鬼”县长一时心血来潮的命令,法国人的后头就一直跟着三百来个中国枪兵。这首先在人数上的优势,就让法国人不敢轻举妄动。结果,弗朗克象征性地朝后湖方向转了个圈就回去了。然后,当然又是照会又是抗议,贼喊捉贼恶人先告状,沸沸扬扬地闹了一通,逼刘宗祥在官府和农民间斡旋。最终逼得督军挥泪斩马谡,把小舅子一撤了事。这一撤让郗燮圭丢了夏口县长这个肥缺,看起来是个大损失。可两个月之后,这个督军被另一个在旁边觊觎已久的垂涎者拱下了台。就因为有这一歪打正着的“爱国嘉行”,这次的城门失火,郗燮圭不仅没遭到池鱼之殃,反倒在新督军的治下谋了个缺,日子过得蛮滋润。这自然是后话了。

“刘,很遗憾,我不得不告诉你,前段时间,刘宗祥在这件事上很不主动,唉,怎么说呢,事情本身的是非,唉,刘,你说呢?世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能说得清道理的么?再说,说清楚了,又怎么样呢?现在只能这样了,刘宗祥不马上表示继续与法国合作的话,他供职的洋行和银行就只有解雇他了。”

皮埃·让神父在藤椅上动了动,往起坐了坐,语气很是无奈。的确,神父很喜欢刘宗祥。从七岁开始,刘宗祥就跟着神父在这柏泉的圣母堂里学法语,朝夕相处上十年,就是块石头,也摩挲圆了,也焐热了哦!再说,这么多年,刘宗祥在汉口法国洋行和银行供职,既为法国人谋了利,也为他自己创下了偌大个家业。刘宗祥近二十年的踢打腾挪,在商场和人生场里施展出的十八般武艺,皮埃·神父也不是一概肯定的。在老神父心眼里,刘宗祥就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世上任何艺术品都是有遗憾的。对自己在异国创作的这件艺术品,神父在心里圈圈点点之余,虽有遗憾之处,但创作成功的愉悦总是占了上风。

“哦,主啊,我是在异国么?多么熟悉的异国,多么陌生的祖国!”在皮埃·让神父心里,尽管祖国和异国之间的距离和概念都逐渐地模糊了,尽管神父会使用筷子,喜欢喝藕汤,很是中国化,但他毕竟是法国人。法国人维护法国的利益绝对是天经地义的。所以,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神父没有多少不好意思,刘瘌痢听着也没有多少不舒服的。神父说“遗憾”,客气罢了,当不得真的。

“要祥伢子么样表示才行咧?”刘瘌痢这句话问得很无力,很无底气。他晓得,他的儿子,虽然三十大几了,闯荡了这多年,该磨的棱角早就磨圆了,现在与法国人翻了脸,肯定是忍无可忍,实在冇得退路了。不然,祥伢子那样空心的人,怎么不晓得转弯咧!哎,碗打破了,再补拢去,补得再平整,还是个破碗,总有个印子在那里。撕破了脸,就是祥伢子真的有个么服软的表示,以后也还会是热脸挨冷屁股。争取归争取,刘瘌痢是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这一门刘家,与法国人之间的蜜月,已经度完了。

“哦,老朋友,你是那么聪明的人,还明知故问么?刘宗祥要表示,当然是用行动了。老朋友,如果抛开国家的利益,刘宗祥是我的学生,而且,是我看着他长大的,再而且,他也没有做错什么。他没有什么可指责的。有什么办法呢,只有遗憾,对,遗憾!哦,老朋友,这是个遗憾的世界,不幸的是叫我们碰上了!”

刘瘌痢站起来。他站得很吃力。膝盖和腰椎的关节都像是锈死了,站起来可以听到嘎嘎嘎的响声。但在刘瘌痢听来,仿佛是心破裂的声音。一阵心区的刺痛和脑壳的眩晕,一齐向他压过来。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倒下去,甚至不让自己有一点失态,只是在心里念叨着:因洋而兴,因洋而蘼,因洋而蘼……其实,刘瘌痢此刻的步态绝对是梦游者的步态。他不知自己在干什么,也绝对不知道自己朝哪里走,只是听任那两条棉条般的腿,把云絮样的躯体朝柏泉井那边挪。

东边天上的云霞烧得正热闹,一天的五彩缤纷撒下来,把个不晓得有几多苦难的人间涂抹上一层幸福祥和的斑斓色彩。青砖砌就的井栏,在朝霞的映衬下,竟有如兰田青玉一样的晶莹。一时间,刘瘌痢真个飘飘然,有一种在天上踏踩着云絮行走的感觉。他朝那口柏泉古井飘去,不,不对,是那口古井在袅袅婷婷地朝他飘过来!对,是的,这口改变了他这一门刘家命运的神奇古井,摇摇晃晃地飘过来了,不偏不倚,兰田青玉般晶莹的井栏恰恰飘到手边!古井幽邃,虽有灿灿的霞烧着,但井筒仍如幽黑的梦,朦胧而恍惚。刘瘌痢力图让自己浑浊的眼珠子放出光来,穿过这厚重的梦境,寻找那两条漾在甜水里盘绕戏游了几百年的小金龙。但是,没有小金龙,甚至连井水也没有看到!

“完了,完了,完了……”唯一的一点精气神泄了。刘瘌痢看到菩萨和圣母一起离他而去──菩萨是黄色的,骑着黄色的似虎非虎的兽,离去之前朝他回眸一笑,似乎不计较土生土长的刘瘌痢几十年不怎么信仰供奉土生土长的菩萨。圣母一袭蓝袍,没有回头朝他笑,转过身之前,只是用蓝幽幽的眸子深深地剜了他一眼──对,是剜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幽怨的情绪。刘瘌痢想不通,为什么平常完全不搭界的土菩萨和洋菩萨,在抛弃他刘瘌痢的时候,居然亲亲热热联袂而行。刘瘌痢实在是很绝望,又实在是很不甘心,他向冉冉远去不同国籍不同性别的两个菩萨伸出枯瘦的双臂,瘪瘪的嘴张开想请求他们留下来,但是,就是什么也喊不出来……

第五节

柏泉圣母堂后园,一堆不高的圆圆的土丘,像一个新鲜的句号,昭示着一个叫刘来利但一辈子却被人喊作刘癞痢的男人,写完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生之章。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刘癞痢生前识字不多,没有读《石头记》。这可能是件憾事,但更多的可能是件幸事。人生识字糊涂始。刘癞痢一辈子不糊涂多半时候是在装糊涂,这就很可能得力于没有读那劳什子的《石头记》。

不是么,不管读不读,到头来,还不是一个土馒头?而刘癞痢可能比人家特殊一点的,就是按照他生前的嘱咐,给他枕了个用柏泉井底泥做的枕头。在刘癞痢的有生之年里,柏泉井总共才掏了两次。都是他亲自主持领着人干的。掏出的井底泥,经久不息地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柏子香。刘癞痢把井底泥精心地贮在一个大板桶里。他曾用这泥,为儿子孙子和吴秀秀各做了一个枕头。生前,他自己也是用的这种枕头,到死还不见有什么白头发。

吴二苕指挥人在柏泉古井旁边铲来一些葳葳蕤蕤的草皮,像种庄稼样很细心地覆在秃秃的土馒头上。这是一种叫蔓根草的野草,就像这地方的乡民,生命力特旺盛。拔起来丢到一边,任你如何践踏,只要沾着地气,这草就扎根出芽,几天不注意,就蓬蓬勃勃蔓成满眼的绿。

“老板,您家还是要节哀咧,大伯他您家古稀的人了,也算是个白喜事。”

站在刘癞痢的墓前,见刘宗祥痴痴呆呆的,吴二苕很是担心。他劝。但他又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又不晓得自己的话是不是得体。

皮埃·让神父像一截形貌怪异的枯树桩子,一动不动地戳在圣母堂前管事的坟茔前,心潮起伏。那双深凹进眼眶的眼睛,越过前管事的长眠之地,投向圣母堂那高高的塔状尖顶。塔状尖顶上的十字架,虽然被抹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阳光,但仍然黑黢黢的,泛出冷飕飕的光。霎时,神父的记忆越过了岁月的围墙,似乎看到了敏捷强壮的刘癞痢风风火火,为修圣母堂这个洋庙跳出跳进,忙上忙下。中国的那句老话是怎么说的?呵,是了,岁月无情。对,岁月无情。但这句感叹又是多么的有情哪!老神父不由自主地伤感起来。他企图闸住浑浊的眼泪,一任已经见瘪的嘴唇不停地嗫嚅,不知是嘴唇颤抖呢还是在念叨什么。或许是在念叨什么罢,但连离得很近的懂法国话的刘宗祥,也听不明白。但有一点刘宗祥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如果神父是在念叨什么的话,那么,作为相交了几十年的朋友,神父此刻一定是在呼唤主,在主的面前,为这位异国的信徒祈祷,祝愿这位闻了一辈子肚脐眼味道却始终闻不来法国奶酪味道的中国老人的灵魂,早日升入天堂。

其实,站在父亲长眠的地方,刘宗祥虽然面色木然,但内心却在翻江倒海。

法国人在后湖与乡民发生冲突之后,弗朗克要刘宗祥去要挟官府整治乡农。法国人的这块招牌不能丢。刘宗祥犹豫了一阵子之后,就按照弗朗克的指示频频出入县衙门了。可想而知,刘宗祥怎么会瞧得起像郗燮圭这样的人呢?但是,凡事总有从权的时候。为了打鬼,不妨借助一下“钟馗”。所以,在法国人眼里,他们的这个买办,开始不积极,后来几乎天天往县衙门跑,看来还是很尽心很忠心的。弗朗克哪里晓得,刘宗祥到“吸血鬼”那里去,每次都要带几两上好的鸦片膏子,而所说的话题呢,却都是痛斥弗朗克如何坏,如何在华界和租界都不逗人喜欢,甚至连他本国的洋行、银行和法国国内的权要们也不喜欢他。总之,刘宗祥给“吸血鬼”的信息,就是坚定对方同弗朗克斗下去的决心。

“可惜,可惜爹没有看到我这一着棋。唉,神父也太性急,带回乡那样一个信,送了老人家一条命!不过咧,话又说回来,这大的年纪,也经不住忽冷忽热的事情了。”刘宗祥看似木然的神情底下,掩盖着急骤翻腾的心潮。“唉,老人家,您家担的个么心咯!硬是把前几百年老和尚说的那几句陈谷子烂芝麻话,当成了无上真经。因杨而兴,因杨而靡。洋杨杨洋,就那么当真?真的跟法国人闹翻了,我又不是冇得自己的公司自己的产业!再说,我怎么会那么苕咧,真的跟法国人翻脸?呵一下哄一下,推一下拉一下,事情不就过去了么!唉,真正讨人嫌的麻烦事,不在法国人那里,恰恰在我们的革命功臣那里咧!”

自从建起了民国,牟兴国的脸就没有晴过。

不是假的,牟兴国真是这场改朝换代江山易主大革命的主要参与者,说得更准确些,是整个举事筹备阶段汉口武昌之间的总联络人和决策的核心人物之一。首义前夕,在汉口的联络点,他和冯子高往炸弹壳里头装火药,火药突然自燃起火,他和冯子高差点被烧死。像这样把脑壳别在裤腰上“玩”的事,又何止一件两件!但是,江山是打下来了,却只给他安了个军政府参议的衔!这就好比庖厨之人,忙死忙活杀猪宰羊煎炸烹煮,临到最后,居然没有自己拿筷子的份!

“俗话还有杀猪宰羊厨子先尝一说呢,可这倒好,骨头渣子都冇得了!”牟兴国常常长时间地站在窗前,涌上心头的都是愤怒和咒骂。“吃的吃,看的看,心里像钻子钻。”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愤世嫉俗的呢?可能,这算是他革命之后的一大收获吧。

这是宗祥路上的一幢二层的小洋楼,就是当年的“新亚译社”。宗祥路对过是英租界。租界的房子没有被冯国璋的大火焚毁,仍然是高楼林立虎踞龙盘的模样。

宗祥路上人来车往,熙熙攘攘。那个印度巡捕,挥着根粗大的棒子,对一个人力车夫吼着。大热的天,这巡捕居然还包着那么厚那么重的布包头,不知头上长不长痱子?

“革命了一场,死了不晓得几多人,一切还是照旧,飞扬跋扈的外国人依然飞扬跋扈。就是把个满清皇帝从龙椅上赶下来了,换了个人去坐。这就像只有一张吃饭的桌子,争来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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