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归大队里管,你们得去找郭大队长。
叶元抢着说:“您是支书,天下的农村都是支书说了算!”
“不错,天下不天下的我说不清楚,只知道周围的村子里都是支书当家。可咱们郭家店是大队长主事,他年轻能干,我老啦,这你们也都清楚啊。”
叶元这个坏小子激火:“老支书,你可别拿土地爷不当神仙,郭存先也得归您领导呀!”
韩敬亭笑了:“这句话是在郭家店学的吧?你用得不对地方啦,我是你说的那个土地爷,可不是我拿自己不当神仙,是别人拿我不当神仙。这全村人都知道,你们俩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是不敢去找郭存先,看我老糊涂了好说话,才来找我呀?”
唐浩解释说:“郭存先确实不好说话,您好歹也是提拔他的党支书,希望能为我说个公道话。实在不行我就不要医疗费,只要放我走就行。”
韩敬亭满口答应,一定好好替唐浩跟郭存先说情。
送走两个知青后,韩敬亭就下了一个决心:这个挂名的支书不能再当下去了,这么大年纪了,上上下下的又不是没经历过,憨皮赖脸地还占着个当家不主事的位子做嘛?眼下如果自己不下决心,到秋后误了事自己就是再想当也当不成了。所谓误事自然不是指唐浩要医疗费的事,而是上边正儿八经给他下达的任务:要学大寨,修梯田,这是全国性的运动,是死任务,大工程。可郭存先一门心思开店办厂,根本听不进去,全不理睬……他韩敬亭到最后哪坐得了这个蜡呀?
第二天他谎称摔了一跤,把一条腿摔得不能动了。因没有儿子只有三个闺女,便叫来没出五服的侄子韩二虎,用小推车把他推到公社,扶着他进去见了公社领导,说自己年岁大了,这一跤没摔死就认便宜,为了不影响工作便推举郭存先接替自己当支书……这不仅体面地让自己脱了干系,名义上还落个举贤任能,真是一举两得。
其实全公社的人没人不知道他当这个支书是在受罪,可公社领导也不大喜欢郭存先,讨厌他的胆大妄为,眼中无人,但县里有人喜欢他,公社也拿他没有办法,有韩敬亭在中间传话过话地抹稀泥,也省得公社领导直接跟郭存先打交道。现在韩敬亭自己提出不干了,老头这些年也不容易,也就给答应了,就坡下驴给了韩敬亭这个面子。
韩敬亭回村后立即召开全体党员大会,在会上把自己怎么摔跤、怎么去公社,以及上级领导是怎么决定的,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从此就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把郭存先弄成了郭家店的村党支书。
郭存先毫无准备,一下子愣了,吃惊和后悔多于高兴:敬亭大叔,我一向都觉着您是个厚道人,到了还是老姜辣,这回算把我给玩儿了。以前我就想让您在前边给挡着,支应着上边的领导,我好腾出空来干点事,把郭家店给弄上去。这下可好了,把我推到前边让火烤着……
天还不亮,独一份食品厂的大车队就出发了。第一辆胶轮大车的车帮前面,高高挑着一杆旗子,蓝地儿印着黄牛、白羊,正中间绣着三个红色大字:“独一份”。车上装了五百斤牛肉、三百斤羊肉,外加二百斤酱牛肉和一百斤酱驴肉。第二辆大车上是分成六片的三个整猪,这是新开的品种,既然叫食品厂,哪能没有猪肉?上边压着三个卖肉的大条案。每辆车上坐着三个跟车的人,显得都很兴奋。
王顺骑着崭新的红旗牌自行车压阵,坐在第二辆大车车辕子上的大掌刀的韩五林,有点心里没底,跟王顺嘀咕:“咱是不是把肉带多了,卖得出去吗?”
王顺胸有成竹:“五林哥,你就把那个吗字去掉吧,我还担心不够卖的哪。周围的大集咱全拿下来了,方圆五十里咱是头一份,今天这股劲儿我可是憋了好长时间了,用咱大头儿的话说,这叫农村包围城市。今儿个就得把宽河县拿下来!你等好儿吧,一会儿大头儿也赶到城里,给咱坐镇指挥。”
“存先也来?”
“没错,这口气他也憋好久了。今儿个正好是宽河县的好日子,城里有好几万人呐,不敢说让他们人人都能吃上咱独一份的肉,至少也让他们都能闻到咱的肉味,知道郭家店有个‘独一份’!”
“今儿个宽河县城里有嘛好事?”
“放假三天欢度国庆,大家憋闷了好多年没热闹过了。现在林彪死了,江青抓了,文革完了,政策宽了,最时兴的就是咱这一套,赶着大车背着秤,发财就是干革命!”
大车上一阵哄笑。大家一路说说笑笑地就进了宽河县城,在最繁华的中盛大街上找了个好地方摆开阵势。生、熟两个牛羊肉的条案在一起,旁边就挨着县商业局最大的一家肉铺儿,将卖猪肉的条案摆在公家肉铺的另一边,等于把人家夹在了中间。
这还了得!他们的幌子本来就很招眼,肉又是新宰的,往条案上一放格外鲜亮,关键是价格比公家的便宜好几分钱呐。这好几分钱得顶多大的用啊!
没有多大一会儿买肉的就排上队了。这许多年大家抢购东西都很有经验了,听见风就是雨,何况真看到便宜了,不抢还等嘛呀!
这边一打开局面,王顺用搌布擦擦手,又来到酱肉案子跟前,这才是他今天要着重推销的。他选了一块腱子肉,切成小块,嘴里高声吆喝:哎,大家看好了,这就叫酱牛肉,真正的老牌子,欢迎先尝后买,也欢迎光尝不买。我“独一份”的酱肉不愁卖,不买“独一份”,吃亏的可绝不是“独一份”!”
尝了肉的人还真有咂咂嘴、点点头的,紧跟着就有真买的。
自打解放后,宽河县城的人哪见过这个?连工商局的、供销社的、国营肉店的职工也都跑过来看了,有的拿块酱肉尝尝,有的还买上一点,也有人心里气不顺,这不是把咱国家的场子给踢了吗?这是来砸咱国营的买卖呀!有人上前大声质问王顺,“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卖肉有没有证件?”
王顺满脸赔笑,口气却很硬:“做买卖没有国家的批准还行?我们是郭家店的集体产业,郭家店知道吧?老东乡,在宽河县也有一号,当年打日本鬼子慰劳过大刀队,这可不是谁个人的摊子,是郭家店的集体产业,请你们抬头往旗杆上看,村上的、公社的、县里的,三证齐全,都挂在那儿哪!”
大家一抬头,果不其然全部证件都镶在镜框里,高悬在幌子下边。那些想查证件找茬儿的人,此时已经无可奈何。若是搁在前几年闹文革的时候,立刻就能把这小子拉到广场上去批斗……可现在国家提倡搞活,还能拿这号人怎么办?有想买肉的人在努力往前挤,嘴里喊着让开点、让开点!
其实郭存先早就来了,一直站在圈外边哨着。看着没嘛问题了,眼瞅着就快晌午了,条案上的肉也剩得不多了,怕误了自己的事,就赶紧从后边绕过去,叫王顺切了二斤酱牛肉,分成两份包好。又走到猪肉摊子上切了两块后臀,挂到自己的自行车上就离开了。
他骑的也是辆崭新的“红旗牌”。买车的时候郭存勇想买“凤凰”,要不就是“飞鸽”,那都是名牌。可郭存先坚持就买“红旗”,图的就这个名儿。他对郭存勇说,你猜我骑上红旗自行车首先想到的是嘛?咱们国家领导人坐的红旗牌小轿车,咱就比红旗轿车少俩轱辘……那一回郭家店就买了五辆。
郭存先来到宽河大桥下坡,停住车眼睛瞄着桥口的副食店。国营商店的职工下班早,不大一会儿售货员马玉芬就脱了黑乎乎的白大褂,换上自己的衣服走出来。这显然是回家吃午饭去。郭存先推起车在后边跟着,拐了两个胡同,马玉芬进了一间临街的房子。城里人住的窄巴,屋里老的小的好像有四五口,郭存先在门口支好自行车,从车上拿下一斤酱牛肉和一块猪后臀,站在门口喊了一声“马同志。”
马玉芬回身,疑疑惑惑地盯着他看:“你是喊我?”
郭存先上前先把酱货塞到马玉芬手里:“这是我们自己做的酱牛肉,您尝尝,给提提意见。然后把有点分量的猪后臀直接拿进屋,放到一个柜子上,随即就又退了出来。马玉芬站在门边就一直发愣:你送这么重的东西,没闹错吧?咱们认识吗?”
郭存先笑了,说您不认识我,我可不会忘了您的好处。还记得有一年我拿斧子逼着您卖给我两袋奶粉?噢……马玉芬也笑了,说你倒是挺有心的,那点小事还老记着。快到屋里坐……
“不啦,今儿个我们村来卖肉,该收摊了,我得去看看。”
马玉芬一惊:“那三个大闹县城的肉摊子就是你们的?”
郭存先赔笑:“对不起,影响了你们的买卖。”
马玉芬大笑:“唉,国家的买卖,又不是我们个人的,才不怕影响呢。你们要能天天来,我们就更轻省了。”
郭存先说:“我们还真打算在县城开个门市部或者办个厂。以后您要是不嫌弃,缺嘛就别客气,跟我说一声就行。”郭存先边说边推着车离开了,留下马玉芬手里托着那一斤酱牛肉还站在门口缓不过神来……
郭存先马不停蹄又赶到妹妹家,妹妹和妹夫都不在家,亲家爹告诉他,那两口子听说郭家店来县城卖肉,都跑去看热闹了。郭存先将东西放下,没说几句话就告辞出来,骑上车又往回赶。当他又回到中盛街的肉摊跟前,看见条案上的肉都卖完了。
这时候有人牵着两只羊来找王顺,高喊着掌柜的,收羊不收。
王顺大声说:“收,牛呀驴的也全都收。但有一条,成色必须得好。你也看到了,我们的肉已经创出了名气,我收的牛呀羊的不能砸了我的牌子。”他说着就朝着那两只白山羊摸下去,从头到尾摸了摸羊的肥瘦,点点头,你这俩羊还行。
“多少钱一斤?”
“你们县城供销社是多少钱收的?”
“四毛。”
“我给四毛二。”
“好,我卖了……”
郭存先终于在人堆里找到了妹妹存珠和妹夫丘展堂,把他们拉到一边说我刚给家里送了点肉去,早知你们来这儿我就不跑那一趟了。
存珠喜不自胜,说大哥你真折腾起来了,这个王顺简直就是活宝。郭存先也很得意,说还行吧?
存珠见到哥哥亲得了不的,说等会儿要跟着一块回郭家店,想娘了,她问:“咱娘还好吧?”
郭存先点头,“挺好的,展堂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郭存先说,“我要在村里办工厂,想想听听你的意见,你们毕竟在城里待着,也在工厂里干着,知道从哪儿上手,机会在哪里?我的决心已下,只有不当农民,才能富裕农民,想翻身光靠种地绝对是不行了!”
12结婚时代
真是怪了,要说人丁兴旺,还是地主富农的家庭,挨批挨斗、受气受治,并不影响生养一大批孩子。金来喜有了闺女还想要个儿子,紧跟着就称心如意地真得了个大儿子,自然是当成心肝宝贝。可长到五个月大的时候,不知怎么得了一种怪病,黑夜白天光哭,不吃东西。金来喜的媳妇米秀君抱着孩子去了趟乡卫生院,不管用,剩下的招儿就只有去县医院了,便托人把丈夫从大钢工地叫回来。金来喜回来一看,比他老婆还着急,儿子就是金家的命脉,可千万不能有个好歹,就问他老婆大夫们到底是怎么说的?米秀君说大夫们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倒是有个也去看病的老太太,说这孩子看着像是吓着了。
金来喜发火,“吓着了是嘛病?有这种病吗?”
米秀君说,“是啊,人家大夫也这么问,说那是迷信……”没等米秀君把话说完,金来喜也忽然像被吓着了一样,抱起儿子就向外跑。一口气来到郭存先家,推开院门累得直喘大气。郭存先的儿子传福已经能满地跑了,奶奶孙月清坐在板凳上守着。看见金来喜急眉火眼、疯疯癫癫,怀里的孩子也哭得快上不来气了,米秀君从后边赶上来,直骂他疯了。孙月清吓得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来喜这是怎么啦,怎么把孩子吓成这样?”
金来喜也不搭腔,竟自催问孙月清:“大婶,二爷在家吗?”
孙月清用手指指小南屋:“在!”
小传福跑到南屋门前大声喊叫:“爷爷,来人找你,有个小孩吓哭了。”
过了好一阵子南屋的门才开了,疯子二爷从屋里出来。天还很热,他却长裤子长褂子,长胡子长头发,头上竟没有一点汗,脸上红得发亮,看不出多大岁数,许多年前看见他就是这样。他走到金来喜跟前,看着他怀里的孩子,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孩子的头顶……孩子立刻就不哭了,瞪着两只黑眼珠看着二爷。
金来喜和他老婆在一边看傻了……
孙月清说,“快把孩子交给二爷抱抱,不生病不长灾的,我们家小福子从小就不知道嘛叫不好受。”
金来喜赶忙把儿子交到二爷手里,孩子伸着小胳膊,似乎是想摸二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