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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的脸色。
深夜,秦佐身穿孝服戴孝帽在海滩上摆上了祭品,点燃了香烛,然后面对着大海跪了下去……在他身后,站着铁牛、小宝、豹子、刘丹等数十名弟兄。直到这时,秦佐的泪水才静静地流了出来……
过后,秦佐将所有祭品和身上穿得孝服等全部投入海水中。同时,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让这座城市永无安宁!
一个硕大,带有剧毒的果实就这样形成了。
历史有很多荒谬,很多误解,更有许多永远都解不开的谜底,更由于许多当事人的猝然亡故,便又有了许多真实被埋葬在了墓穴中。如果世上诸事皆能够从容得到解释,那么这个世界就不会出现如此多的杀戮,猜忌和罪恶。然而遗憾的是,谁都无此能力做到这点。于是,有时天空就黑的那么沉,雨也就哭得那么惨,生活更会似波涛中的孤舟被风浪颠覆到再无了生还的可能。秦佐不是哲人,也不是政治家,他没有那种对历史必须和只能持宽容态度去接受的头脑和度量。甚至可以说他根本就不懂得中国历史的形成本就是血泪堆砌的一个过程。秦佐十三岁入狱,根本就是个孩子,他在学校学到的那一点点道理在尚未被吸收消化时便被现实一下抛进了无底的深渊。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这样说,在他目前的心里,除了离他已然很远的那些亲情外,剩下的,就是以全部的罪犯思维和心态来面对整个外部世界的,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罪犯。
在秦佐预谋策划其将要具体实施的报复前,不妨让他把入狱前的那段经历再重温一下,这样也许可以为他错综复杂的性格提供一点可供支撑的依据。
复仇,是一切生物的愚昧登峰造极的最顽劣的表现形式。
中国在其历史上曾出现过多次对宗教狂热的顶礼膜拜,汉唐时对佛教的崇尚尤其甚烈。但这一由印度传入中国的宗教的实质意义并未能被中国人真正理解多少,能够对此禅透一二的人更是寥寥。百姓们信仰它不过是需要一种精神上的寄托,而其中最主要的内容则是保佑家居的平安继而升官发财,或者是下辈子转世到一个富裕人家去,如果是官宦族群就更理想了。然而,这些与佛教的经义都是毫无关系的。所以,中国人信教的实质便多是荒唐可笑的。中国历代统治者在不同的时期大建庙宇的同时也并未停止过一天对百姓的奴役和为巩固政权而大开杀戒。而这一切也皆是与佛教的教义悖道而驰的。今天的国人虽然在名义上又接受并信奉了西方的宗教,如基督教和天主教,但真正去咀嚼吸收福音中的道理的人仍然寥寥,多数人只是枕着一本圣经,并全身心的做好了升入天堂的准备。这与在这之前信奉佛教的那些人的初衷并无本质上的差别。然而,上帝原来也是厌恶懒惰和愚昧的。所以说,中国人今天仍未能真正悟解生活,那么,愚昧和贪婪这对邋遢的夫妻仍像影子一样跟定了我们便是不可避免的了。如果说悲剧多是在夜半发生,那么国人的心态又有多少是被阳光真正照耀过的?
因为礼堂太小,而学校里被揪出来的人日益增多,所以革命的屠夫们就在校园里搭起了一些临时的台子以作批斗“黑帮”之用。今天,又有十余名教授、讲师和历史上有“脏渍”的人被赶上这个台子接受愚昧的审判。其中秦佐的父亲秦耕是首当其冲的被审判者,而华侨这个在当时又特别敏感的身份更是令他倍受折磨。
佩戴工宣队袖标的造反派头头程阿亮领着台下数百名群众狂呼着刺人耳膜的口号:打倒反革命分子秦耕。打倒特务分子秦耕……”
躲在群众后边的少年秦佐和岳昆仑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岳昆仑对秦佐低语道:你爸咋又成特务了?”
“不知道,昨天还不是呢。”秦佐痛苦地看着台上戴着高帽挂着大牌子的父亲。他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时时涌动着的仇恨。这时,程阿亮通过高音喇叭的声音刺耳的响起来:革命派的同志们,昨天,就在形势大好并且越来越好的昨天,根红苗正,几代贫农出身的乔玉峰同学,终于勇敢地站出来揭发了秦耕。秦耕原来是一个被外国反动势力派回国搞破坏的特务分子,是隐藏在我们伟大祖国里的一颗定时炸弹。今天,我们把他挖出来了,这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又一次伟大胜利。打倒特务分子秦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程阿亮举起因长年烧锅炉而锻炼的十分粗壮的臂膀声嘶力竭地喊着。台下群众振臂响应,跟着瞎毛驴在磨盘边上转得飞快。
秦耕在台上被几名戴袖标的工人和学生拳打脚踢。坐在台下人群中的乔玉峰低垂着头,情神异常痛苦。
秦佐看见父亲被人这般殴打侮辱,忍无可忍地拾起一块石头绕过群众向台子一侧跑去。
“小佐子……”岳昆仑在他背后惊呼。但他的声音很快便被群众的口号声淹没了。他紧张地注视着,只见秦佐从台侧上了台子,他跑到正在举拳呼号的程阿亮身后,跳起身将石头砸在他头上。这个农业大学昔日的锅炉工,今天的革命委员会主任的头头,顿时污血喷涌。他扭头爆喊道:狗崽子造反了,抓住他,打死他……”
数名戴袖标的人扭住挣扎的秦佐,十几只大脚将秦佐踢得满地翻滚。秦耕戴着被打碎了镜片的眼镜看到后,大声喊道:小佐子,不要冲动,回家去……”他的头很快被人用强力按了下去。
乔玉峰失魂落魄地看着这一切……
批判大会仍在继续。秦佐昏死在台后的硬地上,他蓬头垢面,满脸血污。直到大会结束以后。会场上已空荡无人,岳昆仑才跑到秦佐身边将他费劲儿地扶起来。秦佐这时已醒过来,他茫然地看着已浑浊下来的天色,顿时感到一阵头痛欲裂。
子夜,用办公室临时改成的刑讯室里,程阿亮和几名已然完全复原成兽性实质的工人和学生在折磨秦耕。他们将秦耕用强力制服跪在地上,程阿亮揪着这位以满脸热血报效祖国的华侨教授的头发道:秦耕,你把电台藏在哪儿啦?”秦耕舔舔流着血的嘴唇苦笑道:我是个知识分子,哪里来得什么电台?你们太胡闹了,简直不可理喻……”
“就凭你们外国那点儿人口,还想颠覆我们中国?太不自量力了吧?打!”程阿亮冲着秦耕的耳朵喊。
“我是中国人。”秦耕扬起头道。
“国籍已经不是了。打。”有人喊。并把秦耕的头使劲儿按下去。这位华侨教授再不吭一声,精神亦从茫然变成绝望。
“华侨怎么啦?教授又怎么啦?学校里他妈的数你工资高,凭什么?现在怎么样?老子他妈连小学都没毕业,可就能打你,不服行吗?臭老九。老子今天不但要整出你电台来,还要整出你原子弹,你信不信?啊。”程阿亮歇斯底里地喊,眼角的两摊鸡屎黄在灯光下闪着很不光彩的色泽,两排一辈子也刷不了几次的大牙也在张合中发出五湖四海的口臭。
这天,秦耕在学校的露天厕所里被强制打扫卫生,他胸前挂着的大牌子晃晃当当很碍事儿,他想摘下来,却被一名胸前带着硕大,比烧饼小不了多少的领袖像章的看守喝住了:不许摘,就他妈这么扫,让你工资高,让你懂外语。操!”秦耕低头看着牌子上被打了红×的自己的名字,神情中充满了屈辱。他此时心中开始悔恨不已,自己不远万里的回到祖国是为什么?如果只是自己还好说,可白玲和两个孩子以后怎么办?
看守瞪着两只因痔疮手术彻底失败而溃烂的眼圈进入厕所,他把一小盆饭菜放在蹲坑边上道:不许出去,就在这儿吃。”看守出去了,秦耕看着盆里的菜汤和窝头闭紧了眼睛。他开始晕眩,一个挨着一个的蹲坑延伸开去,最后变成了黑洞洞的一个巨大天坑……
秦佐被打以后在家里躺了三天,头疼伴着一阵阵耳鸣令他苦不堪言。但他咬着牙硬挺着从未说出一句令母亲伤心的话,他知道母亲够难了。他和母亲已经和父亲一个多月没说过话了,看守不让见,他们只能在批斗会上见到秦耕的身影。
白玲走进来,用热毛巾为秦佐擦敷脸上青肿的地方,边道:小佐子,以后不能再这样了,那是大人的事儿,你管不了的。”白玲的祖籍是浙江,她的口音很重,连说英语时都能听出口音,有时秦耕为此和她打趣儿,她也无所谓,过后仍是我行我素。
“妈,你别哭,我以后不那样了。”秦佐看着母亲脸上的泪道。这时门被猛地撞开了,岳昆仑冲进来喊:小佐子,你爸跳楼了。”
当白玲和秦佐随着岳昆仑跑到教学楼前时,楼下已经聚了很多人,人们议论纷纷。有几个人正在把秦耕的尸体抬上一辆小卡车的车厢。程阿亮头上包着纱布在人群中指手划脚地喊:这是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是对抗群众运动,是他执迷不悟顽抗到底的可耻下场……”白玲和秦佐哭着扑向小卡车,但被人拦住了,白玲被推倒在地。小卡车很快驶远了……白玲爬起来大哭道:人都死了,你们总得让我们收尸吧?你们还是不是人?”
“就是不许收尸,对阶级敌人就是要狠,就是要坚决打击,无情镇压。”程阿亮喊。秦佐被几个人扭住,他使劲儿转过头去,两只冒火的眼睛狠狠瞪着程阿亮。
地上,写着秦耕名字的纸牌子被人们踩踏着。夜深了,风劲,月遥……
几天后,白玲一家被人从教授小楼里赶出来。几名黑帮分子把家里简单的物品搬出来放在外面的几辆平板车上。秦佐和岳昆仑在捡掉在地上的零碎东西。秦佐捡起了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秦佐牵着点点在路上蹒跚学步,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向日葵。他把照片放进衣兜里。白玲这时抱着点点出现在门口,她目光迟滞,憔悴不堪。
一间窄小破旧的屋子现在是白玲一家三口的栖身之所。刚刚搬过来,屋里堆着杂乱的物品,白玲在悲痛和疲惫中收拾着,秦佐看着爸爸的一堆业务书发呆,点点坐在一堆衣服上打着盹儿。天色渐渐暗下来,肮脏的玻璃窗外,是夕阳结结巴巴的残光。夕阳慵懒,难看,透着一股愚昧的血腥和杀戮。
第十五章
程阿亮头上裹着纱布,渗出血迹的地方像个残缺的太阳图案,有些近似于二战时期日本那些敢死队军人头上缠着的布条。他在原来是秦耕家的房子里踱来踱去,所有房间的灯都亮着。他自言自语道:哼,教授楼?老子小学都没毕业,这不也住上教授楼了吗?真他妈痛快!运动好啊,要不是搞运动,我他妈算个屁啊?还不就是个臭烧锅炉的,中央文革真他妈的英明。好,运动好!啊——”他怪叫一声,抬脚跑进另一房间里去了。
秦佐接连几天都在农大校园里转悠,有时和岳昆仑在一起。岳昆仑一家也被赶出了学校,现在也住在一间小平房里。秦佐看着学校里继续批斗人,看着程阿亮搬进了自己以前的家,看着主教学楼下那滩已经变得模糊的血迹,那是父亲的血。他看着六楼的屋顶和屋顶上的天空,想着父亲的音容笑貌,最后落定在父亲那双绝望的眼睛上……
这一天,乔玉峰面容憔悴,神情凄苦地坐在校园一角的树林里苦思冥想。一双沾满泥浆的球鞋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疑惑地抬头去看,秦佐一双冒火的眼睛正盯紧了他。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便也怔怔地看着秦佐。
“乔玉峰,我们一家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害我爸爸?”秦佐道。这声音低沉,悲戚,全然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发出的声音。乔玉峰冲动地站起来道:小佐子,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你对我爸去解释吧。我爸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我也把你当成亲哥哥,可你呢?你还有良心吗?你为什么揭发我爸是特务?凭什么说我爸要发展你?”秦佐愤怒地质问道。
“小佐子,你听我说,是他们,不是我,你听我说……”乔玉峰语无伦次地辩白说。但秦佐已经走开了。他又忽然止步,回头冲乔玉峰充满了敌意地道:乔玉峰,你会后悔的,记住我的话。”秦佐跑开了,留下神经质的乔玉峰站在一棵歪七扭八的树下呆望着……
夜深了,秦佐从折叠床上轻轻下地,他透过微弱的月光看看熟睡的母亲和妹妹,然后跪下去冲着梦中的母亲轻轻磕了三个头,然后悄悄出了家门。
秦佐在漆黑的街道上疾步走着,他咬着嘴唇,含着泪,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很乱。半小时后,他借着夜色潜进农大的车库,摸着黑找到半桶汽油,然后悄悄溜出车库,朝被程阿亮霸占的房子快步走去。
程阿亮现在的居所忽然在黑暗中腾起了一片熊熊火光,大火中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呼叫声,有人朝这里跑来。秦佐就站在小楼外边看着火势不断漫延开去,火光映红了他充满了仇恨的脸。许多人向秦佐扑过去,他在火光中挣扎……
秦佐被当时的只有野蛮社会才会产生的所谓无产阶级专政机构以纵火罪判处有期徒刑20年。很快,他被押送到新疆去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