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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维鹰走后是检察院检察长进来。
梅初山对检察长轻轻一笑,在办公桌上拿起一包烟取出一支扔给检察长。
检察长问:“市长你不是戒烟了吗?”
梅初山说:“有时也抽。”待检察长吸一口烟,梅初山才问:“杜书记的事你知道了吧?”
检察长说:“知道他被纪委叫了去,但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如果是地区检察院办的案,我还有办法摸一下,可纪委这边目前还没有透露出任何消息。”
梅初山说:“听说是从上面转回地区的材料,但具体什么事我也不大清楚。你这边要把工作做在前面,也许这案子会牵涉到市里一些干部,你回去梳理一下以往掌握到的情况,该立案的要立案,防止以后有人说你们压着不办,非得等上面批示下来。”
“我回去了解一下,具体情况我再向你汇报。”检察长说。
纪委书记走进梅初山办公室,梅初山站了走来,他让纪委书记坐到会客室的沙发上,他就坐在纪委书记旁边。这时他们就面对着一幅行草:心底无私天地宽。那是梅初山让省里一名书法家写的,当时一共写了两幅,另一幅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挂在家里客厅,都已经随他挂了近10年了。
“你抽烟的吧!”梅初山一边问一边站起来去办桌上拿烟。其实他应该知道纪委书记是抽烟的,现在是明知故问。
“不用了。”纪委书记是个年轻人,他显然觉得不好意思,“市长你又不抽烟,我也不抽吧,要抽我自己也带有。”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口袋,以证明他的话不假。
梅初山却不理会纪委书记,他到办公桌上拿了包玉溪烟,整包递给纪委书记说:“你拿着吧,我很少抽,放在这里浪费了。”
纪委书记看着烟说“市长抽这种烟人家不说什么,纪委书记抽,人家肯定要说腐败。”
梅初山笑了笑问:“杜赞之的事,地区向你们通过气吗?”
纪委书记听梅初山这样问,像有怪罪的意思,心里有点害怕。“没有。”他说,“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人正式跟我们说过这件事。”
梅初山沉吟一下,说:“这不奇怪,杜书记是地委管的干部,他又是市委书记。”
纪委书记说:“下午不少人打电话问我杜书记因什么事被‘两规’,我都说不知道,也确实不知道。”
梅初山说:“市委书记被‘两规’,是个信号,市纪委要相应做好工作,事情往往不是孤立的。”
纪委书记望着梅初山,犹豫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有点无所适从的样子。
梅初山说:“你们要疏理一下以往的材料,要敏感一点,杜书记这个案子不会是孤立的,有些情况必要时可以先跟我通通气,以免上面一旦过问,我们被动。”
“市长,我明白。”纪委书记说。
“杜书记那边的情况也要关注一下。”梅初山说,“必要时可以跟我通通气。”
纪委书记走后,梅初山就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容棋敲门走进梅初山办公室,只感到里面空气一团污浊,烟味很重,他知道梅初山平时很少抽烟,别人要在他办公室抽烟,就必须将窗子全部打开。今天谁在梅初山这里抽烟,窗子没有打开,而梅初山自己又受得了?
“市长你还没走?”容棋问。
梅初山说:“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我刚从外面回来,看见你车子还在,估计你还没走便来看看还有什么事要办。”容棋说,听到梅初山要找他,他显得有点兴奋,已暗淡了半天的眼神突然有了光亮。
梅初山坐在办公椅里,对容棋轻轻地点点头,示意容棋坐在他面前的沙发上。
“下午很多人问起杜书记的事。”容棋说,“我都说不知道。”
梅初山一笑说:“现在的事,会保得住多长时间。我正在想,是不是通知常委们说一下情况,但又拿不定主意,想听听你的意见。”
容棋真有点受宠若惊,他说:“按理应该说一下,否则大家还等着杜书记汇报工作呢。”他知道,自己骨子里已经在向梅初山献媚。
梅初山自言自语但又像问容棋:“杜书记不会有什么事吧!”
容棋说:“我也感到很意外。”
梅初山叹一口气,然后喝一口茶,就再也没有说话,眼睛直直地望着窗外。窗外是一片直指蓝天的钢筋,多年前的土地开发,汉州留下大堆半截子工程,都是下了基础就搁在那里了。
“都6 点多了,要不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容棋看看墙上的挂钟说。
“我还有事,现在还有人等着呢。”梅初山说。
容棋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说:“那我先走了。”赶忙站起来要走。梅初山突然做个手势让他等一等。
“我近期想开个经济工作会议,到时安排几个人发言,工厂一个,乡镇二至三个,市直经济部门一至二个。”
容棋说:“对,开个会,对稳定当前汉州的局面有好处,让大家把心思放到经济建设上。以前大家都把精力放在议论那几件事上,现在又出了杜书记这件事,如果不把大家的心思引到经济工作上来,就很被动。”
‘你设计一下议程,必要时再召集市委市政府有关领导议一议。“梅初山说。
容棋做出思考状,半晌说:“让工厂发言,就非纸厂莫属了,但纸厂因为污染问题,群众意见一直很大,让边皂德在大会上亮相,好不好?”
梅初山说:“这个不用担心,以前其实都是石样的观点影响了群众,现在石梓不在了,群众不会再有什么意见了,再说,我们也可以再做工作,纸厂毕竟是我市的门面企业,纸厂不发言其他厂没有代表性。”
容棋说:“现在群众对边皂德的非议很多,说他一个靠倒卖假币靠走私开赌场起家的人值得市委市政府那么看重吗?”
梅初山说:“群众的意见我们要听,但我们也不要翘群众尾巴,有些人发表议论是极不负责任的,以偏概全,抓住一点不及其余,将边皂德说得那么坏我看也不一定就对。”
容棋有点后悔,梅初山这人的主观他是知道的,他怎么不想想梅初山有没有可能听得进他的意见,就急于提建议?都说办公室主任是领导的参谋和助手,但不合领导意图的谋你最好不要参,助手倒还合适,专帮助领导做一些领导不便出面的事,情是领导领了,一旦有什么麻烦,就是你这个助手的不是。“我也只是给领导提供情报,怎么做由领导定。”容棋马上改变了口吻,微笑着说。
“就这样吧。”梅初山说,“有什么事随时联系,对了,你要多关心杜赞之家属的生活,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尽管说。”
容棋有点感动,他觉得梅初山对杜赞之够意思。杜赞之近年来对梅初山有些看法,现在看来,杜赞之是错怪梅初山了。
容棋下了楼,他看看,梅初山的小车已经开走,一辆奔驰停在大院左边的白玉兰树下,尾巴里喷出的白烟隐约可见,容棋知道,那是边皂德来接梅初山。
第五章
宋双在容棋走后一直在沙发里躺着发呆。她没有吃饭,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希望谁来看她一下,打个电话关心一下也行,但奇怪的是平时客人不断电话不断,今天反而静悄悄,是不是大家都知道杜赞之进去了?宋双不想将这事告诉父母,她估计父母还不会知道,否则他们就来看她了。父母都是70岁的老人了,还让他们陪着她一起担惊受怕吗?儿子杜克远在国外,幸好他在国外,如果他知道父亲这个样子,他还能安心读书吗?宋白要是还在,也许可以为她出出点子做些什么,可是……想到宋白,她心里就一阵阵绞痛,眼里的泪水就泉水般涌出来,上苍对宋白怎么如此不公啊!
晚上近8 点钟的时候,有人敲门,宋双有点感动,心想还是有人关心她的。打开门一看,站在外面的是杜赞之的姐姐杜赞英夫妇。其实这个时候也只有最亲的人会来,平时关系密切的,因为担心别人怀疑跟杜赞之有什么关系,肯定不轻易来,而平时关系不怎么样的,又怎么会来呢?
杜赞英是从村支书那里得到的消息,村支书幸灾乐祸地问杜赞英:“杜赞之被抓起来了,你还不知道吗?”
支书是杜赞之小学时的同学,对杜赞之一直心怀妒忌,跟她说话常常满口酸水,她只是半信半疑,但两腿已经不好使唤,丈夫看见这样忙上前扶着她问怎么了,她开始不想说,但考虑一下还是说了。丈夫也不相信,村里没有电话,他要去圩镇打电话问一下,她说:“别问了,我们于脆去看看吧。”江尾村离市区30余公里,天黑了就没有汽车搭了,他们骑自行车到圩镇上,再叫了辆三轮车,直奔杜赞之家来。
“爸知道吗?”宋双问。
“他这段时间总躺在床上,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我们不敢告诉他。”杜赞英说。
杜赞之的老父亲一直跟杜赞英住在汉江将出海未出海的江尾村,杜赞之夫妇和儿子偶尔回去看一下。杜赞英跟宋双不大谈得拢,但要说有什么问题,其实也找不出来,如果说人与人之间要讲缘分,那只能说她们没有缘分。以往杜赞英到杜赞之家,主要是看杜克,杜克说汉江的鱼虾好吃,她只要捉到好的,总要给杜克送来。杜赞之当官后,杜赞英常常提醒他不要随便要人家的东西,宁可自己穷点。杜赞之笑笑说:“我比你懂。”杜赞之做市委副书记时,村支书得到乡领导的支持胡作非为,将村里的虾塘承包款全赌了,村民们气不过,要求村民小组长带着他们到乡里上访,结果村民小组长被当时在汉江派出所做副所长的布维鹰指使于警吊到屋梁上,吊了一天一夜,打得遍体鳞伤。为这事,杜赞英找到杜赞之家里来,说镇里和村里太欺负他们,要杜赞之给乡书记或乡长打个电话为村民小组长说句公道话。
杜赞之说:“这种事我怎么好打电话,乡里也许有不对的地方,但人家是执行公务,他们上访的方式是不是也有欠妥的地方?”杜赞英说:“农民如何不对,派出所也不该将人吊起来打。”杜赞之说:“不该吊已经吊了,不该打也打了,再闹下去对谁都不好。”说着从包里拿出1000块钱递给杜赞英,让她拿回去给村民小组长治伤。杜赞英将杜赞之递过来的钱扔到沙发上转身就走,连中饭也不肯在杜赞之家吃。几年来,为这事杜赞英对杜赞之一直耿耿于怀。杜克出国后,杜赞英就很少来了。
将近9 点钟时,容棋再次来找宋双,说要给杜赞之送几件衣服。
宋双一边拣衣服一边流泪,杜赞英回到房里小声说:“是不是趁机给赞之写张纸条?”宋双问怎么送。杜赞英如此这般在宋双耳边说一会,宋双就写纸条。
容棋走后,大家都沉默着,各想各的心事。为了房里有一点声音,杜赞英打开了电视机。电视正在播放汉州新闻,杜赞之正在上午的案情通报会上讲话:“跟中央保持一致,首先要跟市委保持一致……”
这时,汉园宾馆的包厢里也正在播放汉州新闻。
汉园宾馆是一间私人宾馆,是汉州最新也最豪华的星级宾馆。汉园宾馆开业后,光顾汉州宾馆的客人就更少了。有人说,90年代是个体打败集体,私营挤跨国营的年代。梅初山和边皂德躺在沙发里一边看汉州新闻一边抽烟,饭桌还没有撤,满满的一桌菜几乎没有动,一盘狗肉火锅还冒着热气。梅初山自己说,他这辈子没有什么嗜好,唯狗肉而已,可是今天,他突然对狗肉没有了胃口。
边皂德显得心事重重,不时用手搔一下脑袋,他只有梅初山肩膀高,身体不断地横向发展,他坐着常感到不舒服,但站得时间长又感到累,已经到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程度。他钞票的增多跟头发的减少成比例,最近他跟宋双开玩笑说,谁能让他多长一根头发,他可以付一万元。他的政协委员已经当了几年,杜赞之本来要提议他当政协副主席,他本人却对人大副主任感兴趣,但人大这边一时又进不去。
“我目前还没有了解到任何情况。”边皂德看看梅初山说。
梅初山吸一口烟,他说他对杜赞之的事感到突然,他说:“地区通知他去之前才告诉我,让我暂时管好市里的工作。”
“现在的领导干部,要有问题,不是经济就是女人。”边皂德说。
梅初山笑了笑,像是跟他开玩笑:“现在许多事都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你可得注意了,有问题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
边皂德说:“我有什么问题,我要有问题,汉州个个都有问题了。”
梅初山冷冷地说:“那也不一定。”他不高兴边皂德这句话,如果个个人都有问题,那不是连他梅初山也包括在里面了吗?
“你说,杜赞之这一进去,汉州将会有什么事?”边皂德问。
梅初山说:“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就行了,该有的事总得有,没有的事你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