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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尹如烟已经可以无愧地面对自己地良心了,她把有关黄粱的记忆一一埋葬,和他走过的日子也一一遗忘,到了后来她的心里更是心如止水,安然自得。
夜色无垠,而梦途遥远,赶路的人需要加快脚步。
第二十四章 放逐(上)
第二十四章放逐(上)
第二十四章放逐
尹如烟重新到诗人家里去参加他们的聚会是在黄粱结婚以后。当他们再见到她的时候,大家都对她前段时间的消失表示不满,尤其是阿雅,一见到尹如烟,也不管尹如烟愿不愿意,直拉过她的手,逼着要她告诉她为什么那么久都不来和大家相聚。
尹如烟才忙着解释,说自己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所以没有时间来。
阿雅接着又问,“你的那个黄粱呢,怎么不见他和你一起来?”她抓着尹如烟的手,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决心,非要尹如烟说出黄粱不来的原因不可。
这下,尹如烟的脸也红了,要渗出血来的样子。她说,“黄粱去了哪里我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的。”尹如烟说话时吞吞吐吐,很让人猜疑。
阿雅却不理她的那种没有一点质量的谎言,接着问道,“难道你们不是在一起的。这也就怪了。他这段时间也和你一样,几乎是同时消失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想这是你们两个人的阴谋,你快招供吧。”
阿雅再是怀疑,可尹如烟不说她也没有办法。她以为是人多尹如烟不好意思说,才在没有别人在的时候,她又拉着尹如烟的手问道,“黄粱的家也搬走了,现在知道他下落的人只有你一个。你告诉我吧,我绝对不会对其他人讲的。”
尹如烟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告诉你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知道了吗,难道你以为是我把他藏起来了不成。你这人就是这样无聊。”
阿雅见尹如烟大有生气的意思,才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便很快低头不语,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尹如烟见她这样的神色,反倒觉得有歉意,才缓过身来,和悦地说道,“阿雅,谢谢你这样关心我,你也没有错。但我真的不想回答你的问题。或许以后,你也会知道我的苦衷。现在还请你不要介意。”
“好吧,你不想说我也就不再勉强。不过我到是很担心你们,问了那些话,你原谅我吧。”阿雅很是恳切地说道。
尹如烟却笑道,“原谅你倒可以,不过你要先陪我去跳舞,看你的表现怎么样再说吧。”
阿雅才也笑道,“这个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怕等下你要笑的趴在地上,才更是得罪你了,不知道那时要怎么样你才会原谅我。”
两人才记起第一次两人一起跳舞时候的情形,不由也笑了起来。想想那时的事,竟在半年多前。“走啊,很久没有和你一起跳舞了,和他们那些男孩子跳真的是很残酷的事,要经常提鞋子。”
说着两人已经到了跳舞的房间,踢掉鞋子,打开留声机,开始跳起来。这样的日子倒是很快活,也正是这样快活,越觉得青春时光容易流失,不知不觉间就是一两个月的时间过去。
阳光灿烂,相识的日子就这样天真无邪地走过,往事的流逝刻在记忆的底片上。但时光依然向前走。人跟着时光的步伐,渐行渐远,亦不知要去哪里。这样的行走无疑带着恐慌和茫然。每个人都需要坚强的意志和不屈的品格。步履维艰,背后是从容和镇定。
与阿雅等人一样,尹如烟亦是冷静,至少表面上看,她没有什么焦虑和不安。她跟着大家的样子,无论结局是怎么样,她都不动容。
就这样,转眼已经是一九六八年的年底。这年的年底依然是寒风蔚然,革命武斗进入新的阶段。城市的上空已经飘荡着硝烟与战火,夺权运动此消彼长。夜晚的玻璃窗,烛光摇曳。对面的楼层里传来不休的号角声,许多的人被惊醒。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伟大领袖发出了这样的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的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欢迎他们去。”
当这个指示通过高音喇叭传到夜时的屋舍,一种截然不同的反应在那些豪情满怀热血欲喷的革命青年中传窜着。他们神色黯然,好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样,他们一度失去知觉,眼里蒙蒙胧胧的,身体麻麻木木的。只见烛光在窗前闪烁,一片荒芜与茫然。
稍微敏感的人已经觉察到了事情的微妙。显然最高指示是不容质疑的,没有人敢不听从指挥。可问题却是,这里面宣传的上山下乡运动和他们原计划的革命斗争理念是格格不入的,至少是相互矛盾。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在他们的心里萌生。
“他们说这是解决现实问题的关键,上山下乡的目的也就是缓减当前的革命学生的狂热心理。要我们接受考验,农村包围城市的斗争手段曾是中国社会革命的历史,它是紧密结合了中国的国情,综合了农民与工人在政治斗争觉悟思想的优点,屏弃了不足,团结一致,共同创造了中国革命史上的奇迹。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样做是不过时的。但是眼前的革命形势已经发生了改变,现在的革命纲领也从以前的真枪实弹转移到了思想上的改革。无产阶级专政也就意味着无产阶级已经是领导中国革命斗争的先驱力量了,但就现在的形势而言,上山下乡还究竟是不是必要的呢?”一个头脑很有觉悟的青年发出这样的疑问。
但没有人回答。有人偷偷哭泣着,始终不能面对。他们怀疑自己的命运即将陷入危机之中。这倒像是一直前行的车子忽然来了个急转弯,让人一下子迷失了方向。
“他们利用了我们,现在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就想把我们推向深渊。简直就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有人凄厉地说道。可是这里面说的他们又到底是谁呢。他们又为什么要把我们推向深渊。显然政治觉悟不高的人是很难理解这样的话的。这个人和开始置疑的那个人的观点是如此相似。但彼此又都心照不宣。
尹如烟也似乎有所警觉,但因为她对政治始终是不敏感的,所以她的警觉也只限于一种对自我安全考虑的直觉,不设防的那种。她觉着那样的指示与她的命运有着某种大的关联,但至于有什么样的关联,她是未知的。这一年,她二十岁,已经不是什么刚毕业的知识分子了,至多是个无业的社会青年。可是这个和那个是一样的。看别人的脸色就知道。他们这些人都包含其中。
因为有这样一个事情的干扰,各人的脸上均是淡淡的,没有什么大的颜色。所以这样一个晚上的聚会也就早早的散了。
各自匆匆地回到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每个人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家里。
上山下乡,这真的是不知道从何说起的事情。虽然以前也有听说,但那时是自愿原则,现在的情况却是被逼无奈,而且更加的前途莫测。被革命洗礼过的城市忽然又遇到这样的大事,市民们的心都已经是摇摇欲坠。尤其是那些原来的革命主宰者。他们曾经是这个时代的骄傲,有着不容忽视的荣耀和前途。而今天,革命却反过头来革他们的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底是要他们把革命果实白白地让给别人,一点也不留给他们自己。不仅如此,这些抢走革命果实的人还要把他们放逐出去,要把他们打败,永远不容他们再翻身的。这真的是过河拆桥。不公平啊。
尹如烟却还没有来得及想到公平不公平这样的事。和许多一般的年轻学生一样,她早就对现实空虚无聊的生活状态感到厌倦,正想着有一个大的变革来改变眼前的无聊局面。所以,也和很多人一样,她对上山下乡这样的号召是很赞同和支持的。而且就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一种历史经历,是一种注定了的事,她倒也无从选择。像她这种始终让别人推着往前走的人是不会在乎这样的公平或是不公平的事的。似乎还在很早以前,她就觉着了人的渺小与卑微,人跟着时代走,必然要受到时代给予的欺骗和考验,没有反抗,只有无条件接受。
所以,尹如烟对上山下乡这个事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思想负担。
回到家里,家里是一片寂静。尹如烟的父亲和赵姨尹建民三人正坐在大厅里。他们的神情冷淡,面色被昏暗的灯火铺上一层绝望的色彩,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很是荒凉。
他们见到尹如烟回来,依然静静的,没有言语,他们的心好像已经被冻结了一样,再没有产生预言的力气和能量。彼此沉默着,气氛尤为的惶恐。不用说,家里的人也是正在谈论上山下乡这样的事的,并且此刻还为这个事情纠结着。
接着是赵姨的哭泣,因为是真情的流露,那哭声里的悲哀是不容置疑的。她一边哭还一边抹眼泪,最后才叹息道,“那可是去农村劳动啊,和劳改是没有什么分别的。”
“妈,你不要哭了。这样让人听见了,等着别人又说我们对最高指示有意见了。我现在响应党和人民的号召,这也是对我的信任,更是我们这一代人应该尽的责任。而且这也只是去农村而已,又不是上前线。”尹建民对他母亲的哭泣颇有微词。
“你懂什么,这去农村就是等于上前线,前些年就经常听见有劳改犯累死在田地里的事,可见这农村是去不得的。再说你这一去也不是一年两年。你们是要去农村安家落户的啊。你说你走了,不回来了,留下我和你爸爸两个人,我们还指望谁去。”
起初,尹如烟还没有意识到他们这些年轻人的离去和大人有什么关系,直到现在听赵姨这样说起,才恍然。她循着眼去看她的父亲,见他正坐在一旁抽闷烟,心里不由起伏起来。还在几分钟前,她还想这样一个运动正可以帮她逃离这个家庭从此远走高飞,再不用天长日久地和一些她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像是广播里说的那样,她可以和和这样一个腐朽的剥削家庭划清界限,且可以脱胎换骨,可以从此重新做人。
可是当她看到她父亲孤立地在一旁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就酸了起来。她的眼前浮现出飘忽不定的画面。她又看见了年少时候的自己,被父亲牵着手去龙岭山上的情景,父亲坐在断崖边上的姿态和眼前的样子是多么的相似。而她的心里依旧十分的荒凉和难过,以为他会不要她了,以为他会离她而去。
但后来他却并没有离开她,他把她带回了家,但他只是不要她了。她像一个遗忘在犄角处的家具,他可以不对给予任何的情感和关爱,视而不见。多年的冷淡于她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残忍。她本来是需要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呵护,就像温室里的花朵需要精心的培育和料理一样。可是没有,一直没有,从来没有。
不但没有,她反而是连最正常的父爱也没有拥有过。不错,他是给了她一个现世安稳,富贵且衣食无忧。但同样,他也给了她无限的悔恨和自卑等情感上的阴影。她又做了什么错,要他这样对她熟视无睹。
赵姨依旧掩面哭泣,尹建民则不耐烦地劝慰着,于他而言,大人的担忧显然是多余的。他早已厌倦了眼前的浪荡生活,正想有个新的起色,所以当眼前的机会来临,他几乎是义无返顾的,更没有回首。
“等你也做了父母以后,你就不会不理解我的苦心了。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又说‘生是父母,长是自己’,你就是跑到了天边去,做父母的照样还是放不下。——”赵姨转身哭诉道。
尹如烟本来就已经是心乱如麻,兼听着赵姨的哭泣声,她已经是不能忍受了。她才起身从客厅出至院子里,寒风阵阵,透着刺骨的寒意。也不知道徘徊了多久,想清了多少心事,转眼见客厅里灯火已经熄灭,她才知道,时候不早了。
又见一个窗户里的灯火亮了,阑珊的夜色欺凌孤寂,那一盏灯火像是黑夜的守望者。那是他父亲的书房,打从她到了这个家,就知道父亲经常一个人到书房中睡觉。也就是那样的日子,她经常跑到书房的窗户外,凝视着屋子里的动静,见她的父亲一个人坐在那里,低头看书,抽烟,思索或是其他。
记忆如同盛在瓶子里的水,一旦碰翻,那些水流便会扑通扑通的往外倒。这个晚上,尹如烟便把瓶子打翻了。
记得那个时候,她会依靠在那扇窗户口,静静伫立,久久地望着父亲的身影在灯光里微微动荡。他与她之间,亦只有一窗之遥,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一样。她不能靠近他,且连一丝声音也不容她发出。
她的渴望是他在她身上划下的一道伤口,起初只是一点点,年深月久的,慢慢蔓延,最后成了一个抹不掉的伤痕。整个人也因此而进入病态。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她曾孤独地抚摩着那隐隐作痛的伤痕,静静地等待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