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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朝神态悠闲地走过去。
此时,他已经想好了该怎样办这件事,只见他先是使劲盯了一眼那个故意装出一副吊儿郎当无所谓样子的流氓头子,然后玩笑地拍了拍一副受宠若惊的小超的肩膀头,不过连话也懒得说,只管冲李小岚和陈童、吴小弟等人说话,样子很亲昵。
见他这份举动,几个挡横儿的小流氓不禁泄气了,谁都知道,但凡过得去,即使是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和杀人不眨眼的歹徒,也不会傻到公然跟警察作对。谁还想要进局子,失去人身自由,伴着高墙铁窗电网受那份洋罪呀?再说,眼下是“严打”时期,就更没人情愿触这个霉头了,整个自找倒霉,主动送货上门儿,找死!
这时,经理颠颠地跑过来,冲杨元朝点头哈腰说过年话。
“老板,生意还好吧?”杨元朝打哈哈。
“好好,我一向做合法生意,没人敢到咱这儿闹事,不然,我马上报警。”
“没人闹事就好。要是有人闹事,马上通知当地派出所,直接找我也行。”
“哎呀,你们刑侦处可是办大案子的,我这儿怎会发生惊动您的事呢?杨处长,您是否有兴趣坐会儿?我这就吩咐人安排包厢和酒水。”
“不用了。我是来看几个哥们儿的,说话就走,还得接茬儿忙案子,你尽管忙你的去。”
就这样,一件一触即发的案子,被杨元朝化解了,虽然,他觉着有损于自己的身份和声誉,但为了朋友,是李小岚,而不是小超,还是值得的。
事后,他让人送去了钱,算是彻底还了小超的人情。
4
轰轰烈烈的“严打”进入到尾声阶段。
杨元朝为之辛苦操劳、熬更守夜的努力没有白费,破获的案子没有因为后续工作滞后而被耽误,抓获的罪犯也分别及时受到了应有的惩处。对于他的工作,大家伙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无论上下,都很满意。
可好事难成双,老天爷总是能掌握平衡二字,让杨元朝没想到的是,正当他取得成绩跟着父母一道返京时,准备分娩的英子竟出了意外。
为了更好地得到照顾,以便届时顺利分娩,杨元朝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在得知女儿即将分娩的消息后,比杨家还要高兴,说什么也得让孩子回娘家待产不可。
作为女儿,英子自然没话说,毕竟除了丈夫,最亲的人还是自个儿的生身父母,别人都得往后靠。
杨奇兵夫妇也不好说什么,女儿是人家养的,自然会照顾得更加悉心而周到,也只有顺水推舟,任凭媳妇的意思办了,让她回自个儿家待产。
英子欢天喜地地回了老家。不料,却在一次室内遛弯儿时,不慎被地板上打的蜡滑倒了,导致大出血,继尔是早产,大人倒是保住了,可尚未出世的小生命却不幸夭折。
当杨元朝接到这万分不幸的噩耗时,首先关心的是妻子,及待获知英子安然无恙后,才放心了。至于夭折的准孩子,他虽然也够伤感,但毕竟,他不是个想不开的人。
不幸失去孩子的英子根本无法承受这份打击,刚能动弹下地,便风急火燎地回到丈夫身边,在她的心思里,此时,也只有丈夫能给她以真正的安慰和疗伤。
看着英子那份痛不欲生、病恹恹的样子,杨元朝别提有多心疼了,破天荒向组织请了一礼拜假,专门在家里慰藉心爱人,每天都要给英子熬一锅营养丰富的汤汤水水儿,可谓悉心周到,关怀备至。
宝生除了上班,早晚也是里里外外地打下手帮衬。
处长老郑和一干同事们都出于战友情,纷纷登门叩访,拎着时令水果和各种营养滋补品,给予了亲切地关怀和慰问。
尤其是老刑侦,第一次对杨元朝动了真感情,声音颤抖地说:“这是天大的事儿啊!杨子,你就好好陪着她吧,别担心案子,有大家伙呢。你什么时候陪她顺心了,想开了,这事才算过去,你才能来上班,否则,我可不答应,这是命令!”
老刑侦在体现人道主义的同时,还有一层意思没有提前透露,那就是,据可靠消息,市局根据中央有关培养“三梯队”的精神,已经在考虑破格提拔一些年纪轻、能力强的年轻干部,而杨元朝则当仁不让地被作为首选,准备提拔他担任主管全市刑事案子的总负责人,即刑侦处长的职位,接自己的班,而他这个“园丁”,则水涨船高,进入市局领导核心,当主管全市刑事案子的局长,仍是上下级关系,依旧是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荣辱与共,休戚相关。
然而,杨元朝没有一般人那么脆弱,而英子也没一般妇道那么想不开,仅几天过去,俩人的心情就已经基本上复原了。
杨元朝时刻心系案子,重新披挂上阵,破他的案子去了。不过离开前,还是够细心地,专门找了个小保姆伺候英子,英子毕竟受大出血和早产所累,身子骨尚未完全恢复,必须得在家继续调养一些时日,得有专人照顾才行。
临走时,杨元朝信誓旦旦地表示:“好好养着,从今以后,除非出差在外,只要在本市,就是再忙,每天都一定会抽时间回来看你,哪怕是几分钟呢,向毛主席保证!”
英子泪水涟涟。
向来不肯在人前落泪的杨元朝也不禁心潮澎湃,想到人家英子好端端的千金大小姐不当,非要给他这个回家跟住旅馆似的人生活在一起,图的什么?还不是因为义无反顾、完全彻底地爱自己吗?就凭这份无怨无悔地奉献付出,就凭这份难得的情义,就得一辈子对人家好,尽职尽责地做个好丈夫,恩恩爱爱,知疼知暖,特别是忠诚二字,否则,那还算是人吗?
杨元朝基本上履行了对妻子的承诺,抽遐回家,倒也过得甜甜蜜蜜,顺顺当当。可再想要孩子就难了,经检查,英子由于上回大出血和早产,她的子宫受到严重损伤,已无生育能力了。
为此,英子一向开朗的性情都变了,变得抑郁寡欢,闷闷不乐。
每当这种时候,杨元朝便努力开解她:“这有什么呀?不就是不能生育了吗,正好,还不想哥们儿遭这份罪、受这份累呢?英子,想开点儿,没孩子,还不能活啦?至于吗?其实,反倒好了,生活也变得简单多了,你恩我爱,咱俩可以无牵无挂地牵手一辈子,又何乐不为呢?享福都不会享!”
英子为他的这份开通感到深深感激,心说,幸亏没碰着那类传统观念的老公,否则,还不得见天嫌自己没本事呀?每当这么想着,她都会暂时忘却流产的痛苦和不能生育的绝望,重新变得开朗起来,用只有成为少妇的女人才会具有的魅力,尽可能地满足和愉悦丈夫,以便使他得到更大的快乐,也便使他更加钟爱和离不开自己。
然而,小两口的伤痛才见愈合,生活又露出了狰狞可怕的另一面。
杨元朝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通知,说他的大哥杨淮海因意外车祸,不幸身亡了!
“真的?”他不禁大惊。
老红军女战士在电话里极度悲伤地说:“是意外。前天晚上,他自己开车从北京军区大院儿进城,路经复兴门时,不慎跟对面来的一辆车撞个正着,当时就咽气了,抢救都来不及。唉,他这也是命啊……”
老人家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需要我回去吗?”杨元朝急切地问。
“看你的工作吧,如果能脱身,就尽量回来。要是实在不行,就算啦,形式并不重要。至于安慰你爸,有我呢,相信,他能挺住。现在的问题是,金政委家的金小毛和我们的大孙子悦悦可惨了,孤儿寡母的,以后可该咋办呢?”
杨元朝一时无语,考虑着该不该回去奔丧,照理是应该,一奶同胞,手足之情。可眼下,“严打”进入到尾声阶段,收关之时,反而愈加紧张,尤其不能出一点儿纰漏,越是在这种时候,工作就越要细致,而且每天都要开很长时间的会,为的是打扫战场,清理干净战利品,做到无失误、无遗漏,圆满完成这次“严打”任务。
母亲理解儿子:“算了,你工作忙,就不要回来了,个人的事小,还是工作第一,这是党员应该遵循的一贯原则。再说,我估摸着,英子的心情也未必好,总得有人安慰照顾。你放心吧,有我们老两口呢,一切都会办利索。”
为了进一步表明自己不能去北京奔丧的苦衷,杨元朝破天荒第一次主动向家里人提前宣布,自己又要被提拔了,尽管眼下还没明确,但相信消息还是可靠的,因此,必须得坚守岗位,职责所在,实在是忠孝两难全。
“那就好好干吧,别辜负了组织的信任和培养。”当妈的叹息着叮嘱一句,挂断了电话。
此时,杨元朝最担心的是父亲,杨奇兵素来身体多病,还大都是要命的心脑血管方面的,一旦发作,后果不堪设想。再有,已经有一个儿子不成器,现在还被扔在新疆监狱里服刑改造,眼下,又一个儿子不幸罹难,岂不是雪上加霜、痛上加痛吗?让老人家怎么受得了?
从接到噩耗以后,他每天专门抽时间往北京打电话,不是跟母亲通话,就是和父亲简单聊几句,以便多少减轻二老对于失去儿子的痛苦和怀念之情。
杨奇兵最终还是挺了过来。
半月后,赵文刚来电话,说丧事已经办完,挺顺利的,就是杨奇兵在送别大儿子时,哭得够戗。幸亏提前准备充分,接茬儿便被门诊部的大夫送医院救治,才没发生更大的悲剧。
“那我就放心了。”杨元朝慨然道,“以后,你们老两口都要注意身体,不能因白发人送黑发人想不开,说到了,大哥的不幸就是命,命里注定,神仙也没法儿。”
“你也要万事小心。”当妈的提心吊胆,怨天尤人,自顾自地嘟哝着,“也不知怎么啦,一个儿子不争气蹲了监狱,另一个又……”话未说完,电话便挂断了,弄得杨元朝好一会儿打不起精神来。
第九章
1
至来年春天,“严打”战役告一段落,战果颇丰,从重从快地打击了一大批干扰破坏经济体制改革的违法犯罪分子,包括摧毁了一大批祸害老百姓的犯罪团伙,广大人民群众为之拍手称快。
杨元朝在这次战役中得到进一步地锻炼和考验,总结过后,便被提拔为正职,担任了刑侦处一把手。老刑侦水涨船高,荣任市局副局长,仍主管刑侦工作。
这一来,照俗人俗世的老习惯,杨元朝就又得请一班同事们喝酒吃饭庆贺了。不过,也算是于庸俗之中顺带干了点儿正事,捎带脚,算是还了老刑侦曾几次三番承诺要请小字辈儿的夙愿,反之,杨元朝也是一样。
此外,还有两件事儿让杨元朝特别高兴,一是,刘得胜没有让他失望,在“严打”最关键的时刻,经受住了考验,表现相当突出,在好几起大案中,尤其在剿灭两个作恶多端的黑势力犯罪团伙的作战时,每回都冲在最前头,立下了头功。截至“严打”结束,在老刑侦和杨元朝的力保下,不仅终于归队,回到刑侦处,并且论功行赏,还被任命为一科副科长,算是交出了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第二件事是,他没有忘记那个曾跟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端着微型冲锋枪,一起解救台商的西城分局刑警队的杨守信,为此,当他走马上任刑侦处长的新职位,便马上以加强刑侦处的力量为由,特意调来安插在自己身边,既搞案子,也兼带给自己开专车,这样,正经算是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杨守信是标准的平民子弟,年岁要小一些,中等个儿,貌不惊人,皮肤略黑,但却相当干练,两只眼睛老是眯缝着,特别是两个眼袋儿,泛青发乌,像是小时候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委屈似的。可俗话说的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此人的功夫和胆量均给杨元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进一步接触后,他又发现了这个穷孩子身上的不少优点:一是讲义气,且黑白分明,嫉恶如仇,正邪分得一清二楚,有如小葱拌豆腐;二是口风紧,一般不言不语,冷眼看世界,可心里却绝对明白,知道谁好谁坏,心里有数。
为了增强两人之间的友谊,也为了更加了解自己所特别中意的这个新部下,杨元朝有意跟人家套瓷,利用一次外出开完会的机会,体恤下情,非要去杨守信家看看不可。
“头儿,工作挺忙,还是算了吧。”不善言辞的杨守信说。
杨元朝笑模孜地扭头看着开车的部下:“怎么着?我这个当领导的,不应该关心你这个部下呀?你们家是皇宫‘大内’,还不准进是怎么的?那我就更得见识见识了,哥们儿从来连闯龙潭虎穴都不怕,还怕吃别人的闭门羹?走——”
到杨守信家前,杨元朝特意买了一些时令水果和营养滋补品,非得让手下亲自拎着不可,走进了位于东通顺街一个起码住了几十户人家的居民大杂院儿。
杨守信当真是苦孩子,家里只有一间旧平房,十来平米宽窄,一应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