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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丑-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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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第一章喝彩的女中学生(2 )

 那天,左维贞校长被叫到司令部,到天黑也没有放回来。原来沙司令派人查问了邮电局,知道是左校长让邮电局给女中的郑翠香出了一份假电报。那时是旧社会,电报按四角号码从电报纸上打出符号,然后由译电员译好,转抄成汉字,再投递给收报人。那天,女校长到邮电局谎说郑翠香操行不规,有碍女中名誉,让邮电局马上给她一份假电报骗她立即回家,这样,于学生,于学校都体面一些。郑翠香接到电报,哭得三行鼻涕两行泪,连忙请假,到车站赶车回去了。临走,女校长亲自嘱咐她,没有贞德女中校务处的电报,千万不要返校,安心伺候妈妈,要尽孝道。

沙司令也是聪明人,马上摸清了底细,他不动声色地等了十多天,看左维贞能把人窝藏在何处。谁知这个郑翠香真的离开了菊乡。他就火了。“左校长,你很爱护你的学生,生怕我为难了她,是吧?”沙司令直端端地问。

左维贞知道邮电局把她出卖了,但是她并不记恨人家。她沉默着,不说话。沙司令看这个女人还挺硬气的,就冷笑着说:“你也是太娘们心思了。我找一个女学生谈谈话,是对她进行教育的,我是校董哩。一个女孩子,看打球,大呼小叫的,这成何体统。我不过想问问,你就多心了。”女校长还是不吭声。沙司令说:“你不想说话,你搁我这司令部先休息两天吧!我是喜欢同有学问的人交朋友的,尤其是想同你交朋友,你是大地方人,同你结交,可以长见识。可你这样,太令我失望了。你这几天,就在司令部里吃住,待遇同参谋一样,让你了解一下我们军人。不然,你总会把我们军人当做粗人,或是红暴野人。”

左校长这才说:“我离不开我的学生,也不想让这件事惊动我的学生。她们都是姑娘家,天生胆小。我要回去,同学生见见面。我也不会逃跑,司令随叫随到。”沙司令笑笑说:“说得太过分了嘛,好像我这个校董吓着了那些女孩子了一样。”贞德女中校长就这样被软禁在司令部大院。

郑翠香回到家,见妈妈好好的,问起电报一事,妈妈说没有这回事。妈说:“这兵慌马乱的,想让你回家,也会叫人去接你呀。”郑翠香一肚子疑问,住了七八天,也没想想左校长的嘱咐,就自作主张返回菊乡。到校后,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一场变故,她被左校长的爱心感动得热泪盈眶,又为女校长的安危心急如焚。过了几天,听说沙一方对左校长用了刑,说不是共产党没有这么硬气,贞德女中是共产党的黑窝子,把校长下了大牢。女中学生马上上街游行,反对迫害无辜,要求立即释放左维贞校长。菊乡教育界也发表声明,声援女中学生的正义斗争。接着全菊乡学生罢课,工人罢工,商人罢市。沙司令哪吃这一壶,一道命令下去,警察马上向示威游行群众开枪,造成了震惊中原的菊乡女中流血惨案,死三人,伤二十七人。同时,沙一方借题发挥,大肆逮捕进步人士,一时间白色恐怖笼罩菊乡。

这一天,天阴着。菊乡学界为死难女学生举行公祭大会,大会后,抬棺游行。游行队伍,一律按菊乡习俗,黑衣黑裤,头裹白布,上写:“争人权,反迫害。”当游行队伍到沙一方的司令部门前时,军警端枪拦住了队伍。这时,郑翠香走出队列,挺身向前,对持枪军警说:“我就是郑翠香,沙司令不就是要与我谈打球么?让他出来!”传话进去后,回话说,司令公务繁忙,改日接见郑小姐。郑翠香说:“本姑娘今日不见沙司令,绝不返校。”说着坐下,队伍也一律坐下。三口黑漆棺材头朝司令部,一字摆开。看去,黑压压的人群,黑漆漆的棺木,再加上黑狗子们黑洞洞的枪口,司令部门前就是一个黑色的世界。这时,微风微雨,气氛凄凉而又紧张。郑翠香忽然站起身来,面向女中同学们说:“同学们!老师们!这一场大祸因我而起,也只有因我而终。”说罢,她面向三口棺材三鞠躬,然后转身对持枪的黑狗子说:“请你们的后台老板出来,我有话要说。”一个挎盒子枪的小头头走出来,说:“郑小姐有何见教?”郑翠香说:“我代表女中师生抗议菊乡当局对左维贞校长和女中学生的迫害,我们强烈要求,释放被捕师生,并且为死去的学生发放安葬费,为伤残师生发放医疗费和抚恤金。”小头头问:“还有么?”郑翠香说:“撤除警戒。”小头头又问:“还有么?”郑翠香说:“本小姐立即要见左校长,然后,见沙一方!”

小头头回身进去,半个时辰后走出来,挥手让警察把枪收起,对郑翠香说:“小姐请!”郑小姐怒目圆睁,剑眉倒竖,问:“左校长现在何处?我要立即见我们左校长!就在此地。”小头头说:“司令只请小姐谈打球一事,见左维贞的事,司令另行安排。”看来不入虎穴,难救校长一难。郑翠香内心似大海翻腾:校长是为了我才触犯了沙一方,身陷囹圄,同学们也是为了我惨遭杀戮,我如今能够随大伙儿坐等沙一方发善心?那沙老狗不得到我,他是不甘心的。这个老狗,她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郑翠香忽然转身对大家说:“我感谢老师和同学们这些天来为我遭受的磨难,这里我谢了。”下了一跪,又面向三口棺材,对死去的同学跪下,说:“难为你们抛头颅,洒热血,为我赴汤蹈火,这里翠香谢了!”已是泪如雨下。她焚烧了纸钱,又祷告说:“你们的大恩大德,愿翠香来世相报。”又立起身来,向老师同学鞠了一躬:“别了!”老师同学拦住她:“郑翠香,你不能去,那是火坑。”她大义凛然地扬了一下头,把额上散发向上拢了拢,又是一跪,说:“永别了——”转身向司令部走去。后边传来同学们的呼唤,忽然一声苍凉嘶哑的哭喊:“郑翠香,你要小心!你要自重啊!”那是班主任老师的临行嘱托,她平时像妈妈一样爱护着自己的学生。老师看着自己的学生,被逼无奈而慷慨赴难,竟然放声大哭了起来。郑翠香站住了,身子剧烈地颤抖着,但她不敢再转过身来,她怕她一扭过身来,就动摇了自己慷慨赴难的决心。她稍稍迟疑了一下,又把头一扬,把辫子向身后一甩,迎着那群黑狗子的枪口,走去,走去……

她成了沙一方司令的五姨太。

“新婚”第一夜,沙司令来到她面前,问:“这里习惯么?”

她不说话。

“这里粗人多,你这个娇嫩人,要学会打交道啊!”

她还是不说话。她有啥话,也只有化做一口血水咽了。

他没有为难她,挺绅士的。他又说:“我知道,这很让你委屈……”她不脱衣,就那样在一张桌子边坐着。沙司令自己先睡了。

“新婚”第二个夜晚,司令有公务没有来。只一个厨娘给她送来了饭,劝她吃点东西,别饿坏了自己,身子是女人的本钱。她告诉郑翠香,沙一方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咱们一个弱女子哪能拗得过人家。他看上了谁,谁就得乖乖地跟他。前时,有个姑娘,听说当过八路军,掉了队,怕碰上日本鬼子,跑到这边来,谁想让沙司令手下人抓住了。那姑娘模样好,就像你,司令要收房。这些当过八路的,哪能再服保安大队这一边的人,不从,死去活来的。我给她送饭,也同你一样,不吃不喝。心疼死人。姑娘姓赵,同俺家一个姓,叫先娥,黄河那边山里的人。后来就不知道沙一方把人弄哪里去了。谁家的闺女不是娘身上的一块肉,想给她家里捎个信,也捎不上。大娘说着,直抹眼泪。又说:“对你,他还办了酒席,像明媒正娶的,说明他高看你哩。”郑翠香还是不说话,但她却把饭吃了。厨娘姓张,夫家姓赵,人喊她赵妈。她见姑娘动嘴了,高兴地说:“这就是了。”她告诉翠香,想吃啥了,就说。收拾了碗筷,走了。

一连十多天,沙司令没到郑翠香房里来,好像把她忘了。赵妈说:“这可不是好兆头。他再来,你可要依了他,咱们女人,早晚都要跟男人的。”翠香还是不说话。赵妈又说:“闺女,有啥话你要说出来呀,憋出病来不好啊!”翠香还是不说话。赵妈又劝她,“说不出来,你就哭出来。大娘知道这事太委屈你了。啊,哭出来吧……按说,你这身份比我高贵,你不想当着下人的面哭,我走了,你可要哭一哭啊!”赵妈用袖头沾沾眼角,“我走了,你可要哭。”翠香这才“哇”的一声扑到赵妈怀里哭了。她喃喃地说:“大娘,你帮帮我。我要逃出去。”赵妈吓了一跳,说:“说傻话,能逃出去么?这里是魔窟,进来就出不去了。”翠香哭了一阵,大娘劝她说:“认命吧,这是咱女人的命。”又说:“我有个儿子,在后山给人家打油,交了一些道上的朋友,我给他说说,看有没有啥法子。不过,那要多少日子呀,等那老东西一回来,你就正儿八经地成了人家的人了。”翠香说:“我这头茬身子绝不给他!”赵妈叹口气说:“那由不得自己啊,闺女。”翠香说:“我绝不!”

 第一卷第一章喝彩的女中学生(3 )

 第三天晚上,赵妈送饭时,因有另一个人跟着,就对姑娘使个眼色,说:“吃饭慢慢嚼,别磕着牙。”翠香就当真细嚼慢咽了。就在往嘴里扒下一口饭时,一个小纸团出来了。她看看旁边那个人,装作呛了饭,背过身,咳了几声,掏手绢擦嘴,顺手把纸团藏起来。待那人走后,她才掏出来展开看,上面写道:“我们为你这种舍身赴义的行为感动,但是并不支持和赞赏。我们正向沙一方施加压力,你要‘好’自为之。保重。”没有落款。她问赵妈,纸条是谁给的。赵妈答:“我那当油匠的儿子。”姑娘心里嗵嗵跳了。外边没有忘了她。她问是贞德学校的?赵妈答:“我咋知道那上边写的啥?”翠香答:“只说让我保重身子。”想了想,她问:“我能见见那个大兄弟么?”赵妈答:“那太张狂了。让人撞见,没命哩!”翠香就给大妈跪下了,说:“你说过,大兄弟认得道上的人,见了他,就知道纸条是从哪儿来的了。”赵妈还是不肯,说有话她可以转过去,让她那儿子来这里,太招摇了,司令公馆可是步步有岗啊。翠香跪着不起来,赵妈心软了,说:“试试看吧。不过你要沉住气,司令要你啥,可别惹他,你要稳住他。”

隔了几天,一群山里人给公馆送柴禾,吵吵嚷嚷进了大院。中午饭时,一个厨娘模样的人来给翠香送饭。翠香见换了人,想是司令发觉了什么,问:“赵妈呢?我要赵妈来。”那个厨娘把头巾一抹,竟是一个男人。她惊得要叫,马上明白了。那人又把头巾包好,说:“我叫赵大山,赵妈是俺老娘。”她看看眼前这个男人,身体壮壮实实,剑眉大眼。他告诉她,沙一方让菊乡各界闹得坐卧不安,上边派来了国大调查团要调查他横霸一方强占民女的罪行。他们要她尽快写个血泪状子,他带出去,帮她造声势,并通过民主人士交给调查团。她问:“他们是谁,是共产党吗?”他笑了,说:“你看俺们这抡油锤的能够巴结上共产党?俺有一帮弟兄,都挺仗义的。”她顾不上吃饭,也顾不得问那帮兄弟有多大能耐,就写了一纸诉状交给赵大山带出去。

谁想,赵大山刚把饭碗收拾好,司令派的人就来接翠香。就看了一眼赵大山,赵大山故意捏着娘娘腔:“五奶奶,晚上还想吃点啥?”郑翠香让这突然变故吓得哆嗦着说不成话。只听来人说:“司令部那边有好吃的。”赵大山说:“吃饭要小心,别吃坏了肚子。你这些天来一直闹肚子哩。”来人说:“用得上你插嘴!多嘴婆,滚!”赵大山走了。来人对郑翠香说:“五奶奶,请吧!”郑翠香坐着不动,来人又说:“五奶奶,走吧!”她仍是不动,来人说:“五奶奶,请给手下赏个脸吧!”她还是不动。来人说:“五奶奶,不给手下脸面了?”五奶奶仍是一副老样子。来人把手枪一抡,说:“那五奶奶逼着俺们撕破脸皮了?!”五奶奶瞅一眼那黑洞洞的枪口,转过脸,看着窗外。那里有一株夹竹桃,正开着花,几只麻雀落在上边,蹦来蹦去,几朵花瓣儿被弹落了。再远处,有蓝天,有白云,还有山鹰在盘旋。

来人说:“五奶奶,那兄弟就当真撕破脸皮了。五奶奶,别见怪。”说着,就动手去拉这个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一眼也不看他的女人。女人给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他的一只耳朵就吱吱叫起来,半边脸也就热起来。来人不顾脸上热辣辣的疼,一弯腰扯起这个五奶奶的胳膊,把她背了起来,不顾背后的女人咬牙切齿的咒骂,吐在脸上的唾沫,只管背着这个女人一口气跑到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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