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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剪发头,圆脸。”沙吾同说:“哪里会这么巧,就是齐秋月她老娘!”杨兰五把烟灰磕了磕,说:“不是也说是,帮他们点忙,小齐对咱们有恩。再则,要真的是我背出来的女八路,那是多少条人命换来的干部,让人砸了黑锅,冤枉了,亏情啊!”又仰脸看着门外的天空,像是回忆往事,说:“兴龙会的弟兄死了二十几个呀!”
杨兰五祖籍山东,那是义和拳的老窝。义和拳运动失败后,爷爷被杀,父亲携妻带儿下了关东。他自小就习武练拳,十二岁,跟着父亲,聚拢一帮江湖义士占山为王,号称兴龙忠义会。父亲死后,父亲的相好叫桃花的女子成了当家人,他叫她桃大姑。这个桃大姑有点文化,给兴龙会定下十条戒规:一、不许抢拿老百姓财物;二、不许糟蹋妇女;三、不许无故杀人放火;四、不许临阵脱逃;五、不许出卖弟兄;六、不许折磨人票;七、不许抢劫僧、道、医、学、鳏寡孤独、小贩、邮差、喜车、丧棂、匠人、穷人;八、抢来的东西要归公;九、要扶危济贫,打抱不平;十、要同甘共苦,平等大同。有了这十条戒规,兴龙会发展起来,到了抗战时,已有了三百来弟兄,百把条枪。当时国共两党都看在眼里,想收编过去,但兴龙会坚持山头自立、抗日救国的方针,对谁也不亲近,只管自己招兵买马,壮大势力。尔后竟自己打出了兴龙救国军的旗号,在辽西一带也算有了声望。
一天夜里,一队日本兵突袭了山下一个村子,掳走了二十几位大姑娘小媳妇,其中还有一个八路军武工队的女战士。这个村子就在兴龙会进出山寨的山道边,是山寨的一只眼睛。村庄里的乡亲找到桃大姑哭喊着跪倒一片,这天正是兴龙会揭竿十周年纪念日,众兄弟看到这种场面,也顾不得大庆酒宴了,个个心似油煎,发誓救出这些姐妹。第二天夜里,兴龙会出动二百多个兄弟,配合八路军武工队悄悄向日本兵占领着的马鞍坨靠近。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解救这些姐妹几乎是老虎嘴里拔牙,但谁也不是软蛋,硬着头皮往套子里钻去。大家鼓劲说,只要钻进去,死了也要挣个鱼死网破。——就在杨兰五他们刚刚靠近关押姐妹的大院时,哨兵听见大院后边麦田里有响动,刚踅过身来,向外探头,还没看出究竟,就被飞来的石子击中眼窝,昏倒在地。这时,杨兰五如攀树的猴子,挺身一跃,攀上高墙,放下绳索,同时村前的麦田里起了火。这是麦熟季节,麦粒在烈火的炽烤下已发出鞭炮般的噼叭声。日本鬼子正慌忙提枪拎刀向火海跑去,这里,杨兰五他们用挎包里的鹅卵石,一石一个地击昏看守人和游动哨,迅速打开牢房。然而晚了,狡猾的日本兵迅速调回头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了,占住有利地势向他们疯狂射击,把他们逼进一个巷道和几间民房里动弹不得。这时,留在村外接应的武工队又将日本兵围住,开枪射击,转移了火力,杨兰五他们才得以向外移动。但,很快蜂拥而来的日本鬼子和伪军又将这个马鞍坨从外包了饺子。一场恶战就这样开始了。
这是个阴天,没有月亮,一切朦朦胧胧。按事先安排,三个男人救一个女人。冲进大院,杨兰五背起一个女人就往外冲,那两个兄弟,一个前边开路,一个后边掩护。谁知还没冲到巷口,前边的兄弟“哇”一声被打倒在地,背上的姑娘马上溜下杨兰五的背,爬过去,抓过那个兴龙会弟兄的枪开枪还击,压住敌人。杨兰五同另一个兄弟爬过来,问:“你是八路?”那姑娘来不及回头,只顾开枪还击,嘴里叫着:“快救人!”这时巷口左边的房上一阵机枪压了下来,杨兰五把姑娘往身后一扒,开了两枪,将那个日本兵打下了房来。杨兰五喊一声让那个兄弟背这个八路姑娘逃走,借着枪弹的火光,发现滚下房坡的日本兵还在挣扎着拔他身上的匕首,就上去一刀剁下了他的臂膊。这时,杨兰五发觉这条胳膊上勒着白毛巾,再向前看,发现伪军、日本兵的臂上都勒白毛巾,占着有利的地形疯狂地射击,并且还不时向机关枪扫不着的墙角里扔手榴弹。杨兰五觉得这样硬冲必死无疑,不但自己要吃大亏,这些姐妹也怕难逃一死,只有近战混战才有冲出去的一线希望。这时,村外战斗更激烈,喊杀声响成一片,这里的火力一下子减轻了,想来是武工队在解救他们。杨兰五从尸堆后面迅速向发白的地方扔了一通手榴弹,趁着敌人火力被压下去的当儿,大喊一声:“弟兄们,跟勒白毛巾的玩刀!”像猛虎下山一步跨过墙头,举刀向一个正在换子弹的日本机枪手扑去。开枪已来不及,那日本兵忙举起枪杆挡刀,只听“喀嚓”两声,枪被劈成两截,连同小日本的一只胳膊也劈了下来,又回手一刀,劈在这个机枪手的脸上。他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看见一个伪军正用刺刀向一个兄弟刺去,这个兄弟正背着一个姑娘往外猛冲,刺刀竟刺进姑娘的腰里。杨兰五“啊呀”一声,一跃而起,夺过那伪军手中的枪,一连向他肚子捅了三刀,第四刀竟连人带枪把这个家伙钉在他身后的那棵树上。他捡起自己的破刀,正待挺起,一个日本军官高举战刀奋力劈来,他闪身躲过,回手抓住对方的刀刃,就如同拔河般同那个日本军官较劲夺刀。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的大拇指,他竟一点也不知道,刀子一点一点割着,大拇指掉在地上,那军官惊疑地一瞥,想看清那是什么,还没等他收回目光,杨兰五一声吼叫,夺过战刀,银光一闪,那日本军官的头已被砍落在那根大拇指旁。这时,杨兰五举刀冲进白毛巾堆里见白就砍,就像疯了一般,竟连墙角歪靠着的死鬼子,他也砍了十几刀,把他砍得体无完肤,“呀呀”叫着向前冲去……
这一仗过后三个月,兴龙救国军被国民党整编,杨兰五没有跟过去,就改名换姓,流浪到苇子坑给地主家看家护院当了长工……
沙吾同不由得对这个杨叔叔另眼相看了。以前只是感到他是个好人,心肠好,又正直,是个好长辈。今天听他讲的江湖往事,才知道他本就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硬汉。叔叔好人啊!如今他又要出面为一个受难人作证,他的心地纯朴而又善良,他怕他救的女战士受难,他认为那个女战士的政治生命值钱,应当让她清白无辜。想到这里,他对这个叔叔满怀深情地说:“杨叔叔,你的心里想的都是别人,可你想过没有,姑且不说那个女战士同余文秀是不是一个人,即使是,你去给人家作证,你自己有啥影响没有?”杨兰五不假思索地说:“我见不得别人可怜,那比我受罪还难受。再说还是那句话,咱被批斗时,小齐为咱家报不平,受了批评,还操着咱家的心。后来听小夏说,她每天夜里都要来咱家转一圈,怕我们一家想不开出意外。”沙吾同死活不让他去作证,他怕齐秋月她妈余文秀过了这个沟坎,一旦有人再抓住杨兰五的匪事不放,那就又惹了一场祸。他不愿提说“土匪”这两个字,他只是反复强调,不能给他们作证,也没有打过日本鬼子,大拇指断了一截是年轻时割草叫蛇咬了,怕毒攻心,叫人剁掉的。沙吾同千嘱咐万叮咛,直到杨叔叔点头答应了才放心骑车回沙家湾老家。
让齐秋月去找杨兰五大叔,从根子上说,是我点的捻子——我办的一桩罪该万死的事。
杨兰五大叔五十来岁,黑红脸膛,高个头,背有点驼。我入队时,只知道他是倒插门,是小焕的继父,可比亲爹还亲。后来不再发展他家当积极分子,当骨干力量,就没有对杨兰五大叔的出身进行进一步调查。他带外地口音,跑过大地方。后来才知道,他是流浪到这里,土改时就落户到这里。这苇子坑自古就是出产绸缎的副业之乡。进村就听见啪哒啪哒的织布声,家家有织机,人人会织绸。人民公社化后,织机集中到队里,成为副业组。上工后,一溜儿男女,脚蹬手动,煞是好看。因此,跑买卖销绸缎也就成了男人的一条活计。同时,南北东西四路客商也来这里进货,有的开办绸缎庄,落户苇子坑;有的跑单帮,结识了当地女子,也就入了户。因此这里人员复杂,老门老户有,外来户也不少。杨兰五旧社会在地主家看家护院,也跑过绸缎买卖,地没一分,椽子没一根儿,纯粹的无产阶级。因此从土改到公社化,再到文化大革命,谁也没有想到对杨兰五的出身历史来一番调查。谁能想到我给齐秋月出主意多说了一句话,就当真挖出了一个大土匪。其实,对大叔那断了一截儿大拇指的事,我是无意间看到的。也没有问过,谁曾料想齐秋月拾个棒槌就当针(真)了。
那一天,我正在面对面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几个老贫农正在总结我如何如何表现好,提出让我担任大队戴帽中学东岳庙学校的教育革命领导小组负责人,大队革命委员会还告诉我,把王记香也安派到学校里当民办教师。我一时高兴,正想站起来表个态,有人来说,家里来客了,是坐小车来的。赶忙回去一看,是齐秋月。我笑着说:“领导来检查我这个臭老九改造情况?”她却一脸正经地说:“有正事,进屋再说。”还没有坐下,她眼里就泪水涟涟了。她把情况没说完,我就懵了。
我说:“那要王贵桥干啥,这不是臊他面子吗?”
她说:“越是这,他越没法插手。他也气得光骂娘。这两天,血压也升高了,我就不敢提这事。”
我一时没法插腔。咱算个啥嘴脸?一个赶回老家接受再教育的臭老九。不过我还是在动着脑筋。齐秋月不是别人,她是我可心的婚外红颜知己呀!“有人要清算阿姨的旧账,怕是有啥背景吧?”
齐秋月说:“那还用说,后边肯定是郑连三。”
王记香说:“这个郑连三,狼心狗肺。不得好死。”
第二卷第八章婚外相思(4 )
齐秋月说:“所以说,这次我妈的事,不找个茬口把他拦住,后遗症多着哩!”她急得流泪了。王记香也流泪了。
我见不得女人流泪,尤其是齐秋月满眼泪花的样子,令人爱怜,令人心疼。我把头一拍:“只有这样了。”王记香说:“快说,小齐急着呢!”我就说了让杨兰五大叔充当一下兴龙会的事。“他那手指头是半截,怕人看,经常就攥着个拳头。那个姿势,习惯成自然了。我也是那天拉马车他抢着替我驾辕看见的。”
齐秋月急急地说:“那——小夏,陪我去趟苇子坑吧?”
我正要张嘴,王记香一个眼色丢了过来,我忙改口:“我下午有课。改天吧!”
齐秋月一脸的不高兴,说:“我就想着不行。有人管着哩!”
齐秋月走后,王记香把我好一顿埋怨。她说:“你怎么想到让大叔去充土匪。你想帮齐秋月的忙,我不反对,哪怕你去充刀客,让人拉去枪崩了。咋能让小焕她叔顶上去呢?你看这一家人还能过吗?”我也后悔了。这个年月,政治上稍稍有个污点,就打入另册,不是批就是斗,给革命者当活靶子,没完没了,让你死不死活不活的受罪。齐秋月去找兰五大叔,大叔即使不同意帮忙,这个名声一旦敞出风去,公社大队也要把他调查又调查,折腾个半死。我真混蛋!王记香说:“你怎么见了齐秋月就迷了?啥歪门邪道都能想出来。”不再理我。我也自知办错了事,想想事不宜迟,别让小齐跑到我头里,大叔那脾气,一旦出头露面了咋办?我推上自行车,就往苇子坑跑去,让兰五大叔千万别认这壶酒钱。谁想,半道上正碰上齐秋月的小车。齐秋月一见我,高兴地跳下车,说把我那破车找个地方存起来,就要拉我同她坐车去:“我想王记香就把你个男子汉管住了?还是老战友感情深,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不敢说出真情,怕齐秋月说我耍她。但我死活不坐她的车,我说学校里一个老教师得了紧病,我上公社叫医生,不能耽误。再多耽搁一会儿就要出人命。
她走了。我的心就悬在半天空。但我又不敢回家,我真怕看见王记香那寒着脸的样子。一个整天我就在外面浪荡。直到喝罢黑晌汤,才溜溜儿地进了家。王记香在厨房里吃饭,我走过去,她就没使眼瞅我。吃完了,把锅盖一盖,抱起儿子就去串门,我一个人凉在家里。半夜回来了,把孩子放床上哄睡了,没头没脑给我一句:“你真该同齐秋月一家。感情近得很哩!”我已饿了一天,窝了一肚子火,我一掀被子坐了起来,说:“就同她一家又咋的?”她说:“让她给你过日子。”我说:“哼!在苇子坑只要我透个口……”她一下子上来把我从被窝里拉下了床,说:“你总算说了实话。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嘴啥脸,一个土坷垃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