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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下午,突然刮起了大风,人们还没有跑得及,雨就追屁股来了。啪哒啪哒,落在地上,砸起一个个灰麻坑儿。百安正跑着回家,被马姐嫂子叫住了。他气喘吁吁地来到嫂子屋里,雨可瓢泼一样下来了,屋沿上挂着密集的雨帘。百安立在门前看雨,说:“好雨。”拉过一把铁锨,要到房前屋后看水路通不通。嫂子在里间说:“等等。”取了顶破雨帽给他戴上。百安看罢水路回来,弯腰正用破布把锨擦干,嫂子说:“给!”他扭头一看,是双新布鞋。“给我的?”他问。嫂子笑笑说:“给哪个走路的。”他把鞋接过来,接得急,把嫂子的手也攥住了,嫂子这双手也很粗糙了,但是手脖儿挺柔和,胳膊晒黑了,脸也没有才回来时白了,但嫂子生就的好水色,看起来,还算细腻滋润,洋溢着少妇的俊秀。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就像两汪清泉,看人就会把人滋润个透,她看到哪儿,哪儿就会下一场及时雨,再干旱的土坷垃垡,也能润透,发散开,铺成虚泛的田地,长一份好庄稼。
嫂子让他看得勾下了头,他就又看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也不像才回来时。那时,她在脑后挽着一个发髻,插一根银簪子,是大家女人的派头。现在也变成了两根辫子。但嫂子的头发梳得黑滋滋亮光光的,头发分开处,一道发缝,隐隐约约可见头皮也是挺细腻的。这时嫂子的两根辫子搭拉在胸前,扫住了他的手脖儿,一阵麻痒痒的,他就想把嫂子搂一下,在她那头发上亲一下,那发香已经让他醉了。但当他刚要勾下头,吾同淋得像个水鸭子,吧唧吧唧踩着一院子水跑回来了。他赶忙直起腰身,问吾同:“玩水了?”嫂子看他一眼,说:“快回去,试试合脚不?”又拉过吾同给他换淋湿了的衣服。百安把鞋往胳肢窝里一夹,说:“保险合脚。”跳进雨里走了。这屋里,妈妈给儿子擦身子,生怕他受凉生病,心疼得不得了。
她问:“在哪儿玩,淋成这样?”
儿子说:“村里要建民校,还要办妇女识字班,我去看了,我想上民校。”
妈妈听了心里不是滋味,说:“咱把书本搁家里学好,跳级上中学。”
儿子说:“村里人说,让你当民校老师,我当然头一个报名。”
“村里真的这么说?”马玉华的眼睛亮了。
儿子说:“听人说的,说你是大老师,有大学问。”
但是马玉华的老师没有当成,原因是以后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毁了她的名声,她成了破鞋。
昏黄的油灯下,小吾同已经睡着了,头枕在一个装着蚕沙的枕头上,口水向一边流着,映着灯光,像一条阴雨天里粘虫爬过去拖出的印痕。马玉华就着灯光做针线,看见娃儿流出的口水,用手巾替他轻轻擦去。小吾同面朝里又睡着了。嘴里还吧唧吧唧地像吃好吃的。妈妈看见儿子睡梦中这种吃相,心疼得不得了。吾同小时候不吃辣不吃酸,那时是在外省,当地人爱吃麻辣酸,这可难坏了做饭人。妈妈只得按老家习惯给他包饺子吃。吾同吃得香时,嘴里就吧唧吧唧地响,想来儿子在梦里吃饺子了。她不由得一阵长吁短叹。当初解放军打过来时,她组织学生扭着秧歌,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唱“东方红,太阳升”,迎接解放军进城,结果……她想着想着,灯光不断地跳跃在顶针上,一不小心,针扎了指头,她哭了。
马玉华出生在一个书香之家。她印象最深的是院门顶上年年都要贴的对联横批:耕读传家。父亲经常说,一个家庭兴旺不兴旺,要看有没有四声:女人纺花声,婴儿哭闹声,儿童读书声,黄牛呒叫声。因此年年的对联,父亲都贴:向阳门第春常在,龙飞凤舞人丁旺。但就在她大学毕业那一年,父母在日本飞机轰炸中死了,弟弟下落不明,她在外地读书,幸免于难。老家已经没有了牵挂,她就跟着沙百建过起了粉笔生涯。这些针线活,是她回来后才学的。才学针线那会儿,手笨得像猪脚,村街斜对面一个小媳妇就过来教她。这个小媳妇其实还是个小姑娘,十六七岁就嫁过来了,不上半年,就挺起个大肚子。按辈份,她是同族一个近门侄子的媳妇,马玉华称她周姐儿,吾同叫她周姐嫂子,她叫马玉华大妈。这女孩人很灵巧,她不管她们成份高不高,常过来串门。那时她丈夫还没有上朝鲜抗美援朝,是农会小干部。她过来就说些外边的事。马玉华是明白人,周姐儿说多是多,说少是少,她从来不插腔。后来大侄子上了朝鲜,她们俩都成了半边人,走动就更勤。马玉华就是跟着这个小媳妇学会了针线活。周姐儿说:“怪不得人们说,秀才学手艺,一天就出师。大妈可真是的。”大妈笑笑说:“我算个坏秀才,都几个月了,才学会纳鞋底儿。如今连鞋样还没学会剪哩,更不说纺花织布。”周姐儿说:“如今新社会时兴穿洋布,都是上街扯的,谁还纺花织布。”马玉华说:“哪得钱啊!”人走到哪里说哪里话,马玉华在这个小媳妇的教育下,学会了农村妇女的基本功:做鞋,绣花,纺花,织布。家里日子艰难,她就做鞋卖,不隔几集,她就提几双鞋上街卖,小日子艰难也罢,慢慢地混下来了。如今干部时兴拎抽口提兜儿,她就做提兜儿,绣上和平鸽,五角星。她绣的和平鸽,形象生动,展翅欲飞,比别人胜出一筹,一上市,别人就抢走了。
这天夜里,她在赶一批活,是小学里老师定做的提兜儿。老师们放假要到县上开会,要提上撵时髦哩。
夜深了。
门外有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她赶忙吹灭了灯,听着外面的动静。寡妇的日子没有担份哪!这脚步的声音有点儿熟,她起身走到窗前,贴着窗户,向外看。
“马姐嫂子,睡了?”
“是百安,那你进来吧。”就急忙打火镰,吹纸枚儿,点灯。
“就两句话,不用点灯。”
嫂子把门打开,百安闪身进来,说:“区上要找扫盲教师,农会开会说要报你哩,我给你先透个信儿,你先去报个名,也主动向政府靠拢靠拢,不是好一些!”说着往桌子上留下两张票子,就要走。
女人马上问:“这是啥意思?”把那两张千元票(旧币,一千元相当于现在的一角钱)拿起来又塞到百安手里。
百安说:“你去报名,也能搁区上吃顿饭。”
嫂子说:“带顿干粮就行了,再说我做鞋卖也有钱。”
百安说,那添点钱给吾同买身新衣裳,娃儿大了,也该穿到人前,硬是把钱丢下,走了。这是夜里,马玉华咋能撵着拉拉扯扯呢,就收了,想着第二天再还他,要不就给他扯身衣裳。
又是一个晚上,又是夜深人静。门外又有了脚步声。马玉华这回没有吹灯,只不过是停了手中的针线,问:“谁?”
“嫂子,是我。”
还是百安,嫂子就说:“进来吧。”去给他开了门,返身坐床上就着桌子做针线。
第一卷第三章寡妇门前(3 )
沙百安立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才扭身过来坐到桌边,说:“嫂子,你天天这样熬夜,不打瞌睡?”嫂子说:“瞌睡又有啥办法!”把一个线头用嘴咬断,问百安:“有事么,百安?”百安说:“其实没有啥事,就是想来看看嫂子。”嫂子偏过脸,看了百安一眼,说:“嫂子有啥看的,天天见,还怕把兄弟的眼眯了呢。”百安说:“看嫂子说的,嫂子能进到兄弟眼里是兄弟几辈子的福。”就这样叔嫂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看着看着夜深了,百安没有动身回去的意思,马玉华直了直腰身说:“是时候了,别让四娘起夜摔着。前村后营都夸你是孝子哩。”百安说:“我算啥孝,咱们屋大哥才是真孝,人们谁个不说。”这一说,马玉华就不吭声了。她把针搁额门上逼了一下,润润,扎到撑子上,又翻过花撑子,看看花样,又翻过来,就着灯亮儿看了看,勾着头。百安看见嫂子泪流满面,后悔透了,也叹息了一声,叉开话题说:“嫂子手巧,这五角星绣得多灵巧。”嫂子终于忍不住,手捂住脸,哭了。等女人哭了一会儿,百安又无话找话地问起上区上报名当老师的事。马玉华说:“区上说,得乡里开介绍信,我给郑运昌说了,他说,你急啥哩,乡里还没有研究好,没有报上去,你去,人家能认你的?”百安听了,火冒三丈,说:“农会上都通过了,为啥不报?他这是拿架子哩,想办法拿捏咱。明天我找他狗日的。”马玉华忙说:“使不得,使不得。”看了百安一眼,百安咳了一声,不说话了。临起身走,嘱咐嫂子晚上要小心门户。马玉华起身送他,看见他迟迟疑疑不想走,女人心里就动了心思,这个百安……莫不是他起啥心眼了?
又是一天夜里,百安又来了,马玉华还是问:“有事么?百安。”百安说:“说没事,也有事,说有事,也没事。有事没事就是事。没事就不能来看嫂子?”嫂子笑了,说:“谁说不让你来了?听你说话就像看那垫场戏一样。”垫场戏,又叫单出头,是戏场上人不满,后台也没有化好妆,怕场上人着急,就先来一出捣笑戏,叫垫场。往往出来个三花脸,或是出来个老妖婆,在台上扭来晃去,捣来逗去。文明话说就是搞个恶作剧。总之,拉住场上人别走。如女人出来,就是盘着一条腿,坐在凳子上,念白:“老身撇氏。”百家姓上没有这个姓,大家就笑。“生了个闺女没有屁股眼儿,眼上长个棠梨花。”大家又笑。如此等等,说完后,屁股一扭,对着观众把屁股一拍,嘴里“吃——”一声,放了个屁。上来个男的,就唱:“吃罢饭,没事干,挎个烂篮儿去讨饭。向东走腿肚朝西,碰见个老头把夜壶提。提夜壶,说夜壶,谁个家里没有壶?锅台上有油壶,床底下有夜壶,墙上爬的是壁虎,脖子骨挂的是气葫芦(指瘿)……”百安听嫂子说到垫场,笑了,搭讪着说:“垫场戏都唱了多半月了。”看嫂子没有吭声,又大着胆子说:“夜长,睡不着觉,就想来看看嫂子。”马玉华当然听出这个本分人的心声了。但她哪里敢再在他烧旺的火上添一把柴!她咽了一口唾沫说:“回去吧,百安,夜凉定了,就睡着了。”百安说:“回去还是睡不着,咋办?我怕是害了不主贵的病了。”嫂子说:“别顺嘴胡呱哒,再说我可要撵人哩!”百安说:“那我不说,让我再坐一会儿。”马玉华把吾同做的作业拿出来批改,百安问:“那当老师的事,有门么?”马玉华说:“名是报了,让等通知。”百安又坐了一会儿,女人心里害怕,催他说:“兄弟是正道人,好人。你回去吧,算我求你了,让人知道了,可要说不清的闲话了。嫂子的脸中用哩。”男人就说:“回去还是睡不着,受罪,不如咱就坐一夜。”女人说:“胡说!”男人对女人看了一眼,说:“你就能忍住……”女人说:“越说越该拧嘴了。”沙百安到了这种时候,真是欲火烧心,他就把嘴伸过来让嫂子拧,嫂子忙用手去挡,百安就顺势拉住嫂子的手叫:“嫂子。”就要哭。嫂子说:“百安,你要坐就坐一会儿,别这样啊!”抽出了手。百安说:“行。”就讪讪地把凳子往外挪了挪,只用眼睛馋巴巴地望着嫂子。
嫂子把作业批完了,把针线活也收拾了。百安说:“嫂子,你……就不能可怜可怜兄弟?”嫂子说:“别说那吓人的话了。要是说胡话把吾同吵醒了,大人的脸往哪儿搁!”百安站起来看看吾同睡得正香,口水还是向一边流着,说:“侄子睡着了。嫂子,你就心疼心疼兄弟吧,兄弟实在忍不了呀!”
百安忽然伸手去拉嫂子,手碰着了嫂子的奶子,虽说是隔着衣裳,但那一下子的柔软感觉,使得百安的身子发颤了。他觉得浑身上下像着了火,嫂子就是温凉河上的清水潭,他只有跳进嫂子的水潭里才能洗个清凉。他要扑过去,扑向嫂子那个清水潭。
但是,他没有扑向嫂子,他一动也不动,他不会动了。
男人的这一拉一碰,使嫂子也有了异样的感觉。她觉得有一股男人的气息就从男人的手指那儿向屋里弥漫开来,最后笼罩在她的头顶,又弥漫下来,把她罩在梦幻般的迷雾中,她昏眩了。她害怕这阵昏眩会把她拥倒在男人的怀里,让一双手抚摸她的脸,一个柔和的唇对吻着她的唇……这……她的心就要跳出胸膛了。但她却说:“你可怜可怜嫂子吧,你嫂子过得还不够丢人?”
“嫂子不丢人,咱地主也是个人。你咋过的日子,兄弟知道。可兄弟过的日子咋样丢人,谁知道!”嫂子说:“兄弟是贫农,正光荣哩。”百安说:“不,不,不是这。兄弟没有女人,想女人了就……就睡不着觉,就去听人家墙根,听着听着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