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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年没料到在巡抚公馆遇到素馨,所以见到长得这么秀美而那么酷似牡丹的一位少妇,自然眉目间难以掩饰其惊异的神态。
大家在铺有朱红垫子的豪华红木椅子上落座之后,安德年以沉着严肃但是带有感伤的语气向巡抚大人说:“总督大人认为这件事甚为重要,所以差在下亲自前来,敬求大人鼎力赐助,密切配合。”
这位江苏巡抚大人回答说:“梁翰林已经比我们先走了一步,我们已经有了总督大人的干女儿的下落。”
安德年虽然是极力想保持镇静,但是不由得提高了声音说:“她现在何处?”他从巡抚看到孟嘉,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素馨抑制住一个微笑。
巡抚大人略叙了一下现在正在进行中的情形,他说:“海军部门正在负责办这件事。你若是先到巡抚衙门去,他们一定会告诉你的。”
安德年聚精会神听完巡抚大人的叙述,才放了心。他把交插的双膝抱在两只手内,以平常自然的语气说:“在下原来不知道这种情形。鄙上吩咐在下的是先求大人指教协助,再商议如何进行。若是海军方面已然负责办理,在下直接去和他们接头就行了。当然还要来求大人协助。”
“当然,鄙处一切力量完全可由贵方差遣。你现在住在何处?”
“还没有决定。是一直来府上叩见的,没料到打扰大人用膳。”
安德年几乎觉得有点儿开罪于人的感觉。他曾经劝动总督大人派他以总督的代表来办此事,以十万火急的心情他请求来追查牡丹的下落,但愿能立刻找到她和她再度相见。自从那天早晨儿子死亡,牡丹又要求他让她离去,他就一直心情在折磨煎熬之中。他也克制自己,不和牡丹相见,不给牡丹写信。他的头脑之中装满了牡丹的容貌,牡丹的姿态,牡丹的话,还有牡丹的热情拥抱。牡丹的形象不分昼夜的折磨他。他傍晚在家静坐,一言不发,太太以为他完全为丧子忧伤。而今上司给他这个机会,得以奉命办事,事实上正合私意。他担当这项使命,对他实在算是一件私事,所以遇见素馨和孟嘉,让他俩看见,心中觉得怪不好意思。他的眼睛不断在孟嘉和素馨之间来回转动。三个人都暗有所思,但既不能也不愿表露出来。有一两次,他发现素馨正在望着他,以疑问的神情望着他,似乎是已经识破他的本意。他心里纳闷儿,不知道他们对他和牡丹的事了解多少。自己若力求不露个人的感情而和他们讨论搭救牡丹的事,到底他能说什么话,到什么深度?他的一个愿望是找到并且能看到牡丹,而且要自己一个人。
第二十八章
夜里,万籁俱寂,两岸的灯光全已熄灭。半月如规,高悬在天空,时时被片片洁白的浮云所掩蔽。块块移动的黑影在岛上匍匐爬进,把白色的沿岸一时遮蔽住,然后又露了出来。孟嘉和德年站在两千五百吨的一艘驱逐舰的船头上,往远处窥探,这时,半夜的强风横扫过长江的水面。龙华号是当时中国幼年的海军里小型的驱逐舰,驻防在南京和江阴之间。那天下午由南京下驶,停泊在高桥以上,离玉春岛有一里半远。那天下午,他们俩用沙舰长的望远镜曾观察那个小岛,把渔夫的几家房子和长长的一带树木,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沙舰长认为滔滔的江水和昏暗的月色,特别有利于夜晚行动。他认为当夜的任务只是很小的军事行动。一下午不断以饮料供给客人,并时时谈笑风生。岛上的灯光两个钟头以前即已熄灭,他要他的水兵四十五个人在半夜之后才开始行动,那时候儿,潮水高涨,登陆和撤离都容易。
行动的时间终于到了。孟嘉和德年倚在栏杆上,很紧张的站着,有时说一两句话。船上穿便装的只有他俩人,长衫的下摆在风里飘动,发出了声响。安德年原打算随着小舟下去,极盼望在找到牡丹之时,他是在那儿的第一个人。
孟嘉说:“我也下去吧。”
德年说:“你真要去吗?其实你不必。你可以等我们把她带到船上来,不更舒服吗?”他的语气显然是不愿孟嘉去。
孟嘉坚持说:“我一定要去。她看见人群里有我,她还安心。”
“我想,若是有枪战发生,咱们会妨碍他们行动。我们文人去一个就行了。”
孟嘉很轻松的一笑说:“我是经过激烈战争的。”
安德年说:“那当然。”
“我想是完全用不着开枪的。”
“也许放一两枪把他们惊醒,我刚才和沙舰长谈了一会儿。主要是防止海贼再把她掳走。”
孟嘉认为是不会有流血抵抗的危险。他说:“全岛上的壮丁也不过十来个人。他们在睡眠当中我们就进去了,而且我们人多。可是,你认得出她来吗?”
“我相信能够认得出。”
俩人僵着静默了一会儿。
孟嘉说:“噢,是了。我记得几个月以前,她在府上做过一段事。”
“是啊。”
俩人又僵着耗了一会儿,安德年但愿孟嘉不再多问。
“在黑暗里你能听得出她的声音吗?”
“噢,能,很容易。”
孟嘉又说:“当然。我只是要弄清楚你别在黑暗里错把海贼的女儿抢回来。”
“噢,不会。你放心。那么你也来吧。咱们要派几个人把守着村子的出口儿和那几只小船,提防他们逃走。我劝你还是站远一点儿,等我把她平平安安的带到你身边儿。”安德年说完,看了看表说:“咱们去吧。”在黑暗的夜里,海军张上尉下令从这艘驱逐舰上放下三只小船。水兵提着灯笼,带着刺刀、手枪。大家鸦雀无声的在小船上坐好,孟嘉和安德年和张上尉一起坐。在朦胧的光亮中小船往前进。江浪滔滔,夏夜漆黑,在近处才能看清楚彼此的脸。
在上岸的地方儿,带手枪的人看守船只。其余的人静静的往沙滩上走。所有的灯笼已经熄灭。一部分人去找私枭的船,另外一批主要的人,偷偷儿在田地里横过,向前面半里之外的村子走去。已经有命令下达,不在村子周围站好位置,不许开枪,而且看见开枪的暗号儿才许射击。在半夜的空气中,江里浮标发出的低低的响声,高出于不停的波涛冲击声,微微可闻。
张上尉领着弟兄们绕着村子,走到南面,停住观察地形。海贼的房子聚集在一处,相离甚近,并无围墙院落,外表看来,完全像鱼村一般光景。一条白沙的宽路通到码头,后面江水白茫茫衬托之下,几个桅樯隐约可见。最好的机会就是派人围绕着入口,静悄悄的等着听上尉发出暗号儿,这样埋伏突袭最为理想。另有几个人派到东面,那儿地势略高,有两三家房子。
指挥官命令是:“不得乱开枪。我们的目的是寻找被绑架的女人,她叫梁牡丹。各就各位不下令,不许动。在门口儿的要随时准备,以防他们冲出来。把年轻的姑娘聚在一处,现在开始行动!”
枪声一响,牡丹突然醒来。她呆了一下儿,才想清楚外面出了事情。她偷偷儿下了床,到窗棂儿前往外看。不甚清楚的喊叫声自村子中部传来。他看见几个黑影子在各处跑,枪声越来越多。
过了几分钟,她听见隔壁屋子开了门,随后是沉重的跌落声,似乎有人摔倒,随后又是沉重的脚步声。
她听见隔壁屋里一个粗暴的声音说:“别动!我们是找小姐梁牡丹。你们绑架的女人藏在什么地方儿?”
牡丹冲出去,看见一个穿制服的水兵。在他手持的灯笼光亮之中,他的脸色赤红。他过来就把牡丹抓住。“跟我走,别怕。你是梁牡丹吧?”牡丹任由他抓住拉出去。
牡丹没有时间想,也想不通出了什么事。由于过去几天的情形,她已经吓怕了,所以她浑身颤抖的哭起来。她模模糊糊听见水兵说,他们是海军,前来救她。
下面一声口哨儿,好多人由黑暗中露出来。
拉着她的那个水手说:“在这儿,在这儿!我们找到她了。”他用胳膊搀住了牡丹。
月亮穿云而出,牡丹看见好多男人在各方面乱跑。
水手问她:“你能走吗?”
“我能走。”
她听见下面一个干涩的叫声:“牡丹!”那声音听来怪耳熟。一个人向她飞快跑过来。
那声音又传过来:“牡丹!”
她回答一声:“我在这儿。”
刹那间,来的那个人正是她再也想不到的。
“德年!是你?”
她的腿软了,全身无力,跌倒在德年的怀里,觉得热泪由脸上流下来。竟会是安德年!
德年说:“你现在平安无事了。你堂兄梁翰林也在这儿。”
“会是你?真会是你吗?”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竟让安德年那粗壮的胳膊把她抱着往前走。
他们到了村子中间,搭救她的行动几乎就要结束了。在院子里灯笼的光线横七竖八的交叉着。两个人受了伤倒在地上,有三四个人手上扣着手铐。一群女人小孩儿在远处站着,吓得颤抖不已。水兵们完成了任务,都慢慢走回来。
牡丹现在知道已经遇救,而今是在朋友之中了。她脸转向安德年,过去数月的相思在心中潮水般一涌而起,紧紧的揪住他的胳膊,贴近他的怀里,在他脸上乱吻。她没看见孟嘉,其实孟嘉站得离她很近,静悄悄没说一句话。安德年看见了孟嘉,他说:“你看,你堂兄梁翰林在这儿呢。”
牡丹转过身去。孟嘉正在默默的看着她,一直在看着她。
牡丹喊了声:“噢,大哥!”她松开德年,出乎孟嘉意外,她竟一下子扑到孟嘉的怀里,不由得抽抽噎噎的哭泣起来。孟嘉内部五脏六腑都震动了,但是胳膊却只松松的搂着她。孟嘉不但是当时极为尴尬,同时也提醒自己说牡丹已经不再爱他了,现在虽然是已经找到了她,其实是早已失去了她。为什么在众人注视之前投到自己怀里来呢?她缓缓抬起头来向他注视。当时朦胧的光亮仅足以让他看见牡丹雪白的鹅蛋脸儿,在她那两眼深处,孟嘉相信他看见了一股悔恨的神情。她又低下头,哭得好可怜。他觉得牡丹的热泪流湿了他的绸子大衫儿。他只觉得一阵纷乱矛盾的心思,起伏不已。他把牡丹的头很温柔的扶起来,以颤动的声音对她说:“牡丹,别哭了。我们一直在找你,素馨在南京等着你呢。”
她抬起头问:“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离南京不远。”
孟嘉转过身子去说:“这位是张上尉,你应当向他道谢。”
牡丹看见那位高大英俊的军官,他的雪白的牙齿在黑暗中闪亮。
那位军官说:“能找到小姐真高兴,全国的海军都为您效劳呢。”他的声音粗壮,两眼以爱的神情望着她。
牡丹说谢谢他们搭救。
张上尉喊一声:“大家都好了吧?”他吩咐一个人鸣哨儿一声,在码头上聚齐,准备回航。他转身看了看牡丹穿着白睡衣的女性的身段儿,笑着说:“你能走吗?你知道,我们弟兄们都愿背着你走的。我们忘记带一顶轿子来。”
“我能走,谢谢。”
大家开始登船回去。几个俘虏之中有一个伤了腿,很痛苦的瘸着走。他们的妻子都号啕大哭,看着丈夫被海军带走。灯笼红黄的光处处闪亮,小路上移动的人影横斜错乱。张上尉走在前头,时时把他的灯笼摆动过来给牡丹照路。
安德年在牡丹右边儿走,梁孟嘉在她左边儿走。她一时无法镇定下来,所以既不知想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她觉得靠近堂兄多问问家里的情形,还比较相宜;可是孟嘉分明是不言不语,而搀扶着她胳膊的却是安德年。难道孟嘉知道她和安德年之间的恋爱吗?知道多少呢?她也不太介意。她就越来越倚向安德年。德年告诉她他们正在坐的是一艘驱逐舰,正在开往南京。
她问德年:“你太太怎么样?”
“她在家呢,伤心流泪,想孩子。也够她受的。我只有尽力而为。你发生了事之后,我不得不离开家。她听说你失踪了,吓得不得了。”
牡丹心中觉得歉歉然,尽量和堂兄去说话。她把胳膊离开安德年,问孟嘉说:“素馨好吗?”
“很好。她现在住在南京巡抚公馆。”孟嘉发觉自己又和牡丹说话,自己都有点儿害怕。
“我听说妹妹要和你回南方来。你见了我爸爸妈妈没有?”
“还没有。现在我们就和你回杭州。”现在由于孟嘉见到她时显得懒得说话,缺乏亲热,这使牡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现在乘此小船去上那艘驱逐舰,牡丹坐在孟嘉身旁。德年则坐得远一点儿,正和一位军官说话。牡丹的手轻轻的,而又有几分胆怯之下,这样接触到孟嘉的背部。孟嘉不动,也不用眼看她一眼,但是牡丹碰到孟嘉,则觉到一点儿微微的颤动。孟嘉并没有看她,并且牙关紧紧的咬着。他把两条腿伸伸蹬蹬,颇不安定。
被俘获的海贼一个一个的被猛推上梯子,走上那艘驱逐舰去。张上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