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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可能要问,李小华如此放肆,就没人向上反映反映?当然有,据省纪委一 位人士透露,前几年省纪委收到揭发李小华的信件就已经有若干封。群众风言风语 的议论和来自中纪委的消息,也曾传到过他的耳朵里。为此,与其一块儿共事、且 比其年长许多的一位干部子弟,曾私下劝过李小华“谨慎言行,适可而止,要把握 好度,杭州“二熊”,上海胡、李,天津来某这些人的下场,应是前车之鉴。 李小华对此良药苦口,满脸沉郁,沉思良久,最后却吐出这样一句话:“我靠 的是实力和地位。”嗟乎!执迷不悟,竟至于斯。其所思所言,不禁使人想起了 《红楼梦》中在大观园“今日会酒,明日观花,其至聚赌嫖娼,渐渐无所不至”的 “呆霸王”薛蟠。天大的官司,薛幡不是同样视为儿戏!即使出了人命,“自以为 花上几个臭钱,没有大不了的”。如今若有好事者著作新红楼之类,这“李蟠”一 角的某些心态,揣摸当中薛蟠,倒真是不无“心有灵犀一点通”! 李小华被捕后,他的罪行中有一条就是“为更大的贪婪者通风报信”。 这个更大的贪婪者所指何人呢?
赵义同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
李小华实是《红楼梦》中“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渐 渐无所不至”的“呆霸王”薛蟠。
第三章 死亡之路的灵车
一
黑色奥迪,原本是身份的象征,然而,眼下,却成了赵义同走向死 亡之路的“灵车”。
初春的南郡,寒气依然袭人。
傍晚时分,在南宁公路上有一辆黑色奥迪高级轿车由南向北风驰电掣般行着。 车内的中间座位上坐着一位约摸55、6来岁、身着黑色“皮尔卡丹”高级西装,系着 暗紫色领带的男人。只见已经半秃顶的前额油光闪亮,粗黑的眉额下有一双死鱼眼 般的眼睛,显然,这是一位有着不同寻常身份的人。此人双臂紧抱,两眼微睁,不 时地侧首望着车外一掠而过的景物,时断时续地发出一阵阵叹息。他是在触景生情、 还是在深思问题,抑或感慨人生?总之,从表情上看,似乎他正在决定着一件极其 复杂、重大且命运攸关的事情。
正在开车的司机是个年轻人,看上去约三十七、八岁,短平的寸头下有一张圆 乎乎的脸。他身着紫红色条绒夹克,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前方,谨慎而又熟练地 换挡、加油。
汽车出了机场通道,很快又上了后土豹公路。突然,前方有一辆“黄河”牌大 货车在路中间抛锚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司机机警地下车观察了一下前后左右的路况。 他觉得如果从人行道上挤过去,几分钟后就可以绕过这堵塞的车龙。但他又怕万一 绕不过去,再夹在人行道上,就更麻烦了。焦虑之中,突然一名中年交通警察出现 在车前。只见他瞥了一眼轿车前杠上的车牌号码,立即明白了这是一位高级领导的 专车。于是,他亲自指挥人行道上的所有车辆避开让路,同时让一辆蓝白相间的交 通巡逻车在前为他们开道。只几分钟的功夫,黑色奥迪绕过堵塞的车流,很快驶入 公路的正中央,又以每小时叨公里的速度向前奔驰而去。
年轻司机打趣地对坐在后排的那位领导干部说:“赵市长,这条南宁公路早就 该改造了,您就挥笔批个一亿两亿的修修,省得老堵车耽误您视察工作。”说完, 司机嘿嘿笑了一声,想静听那位领导干部的反映。可是,很快,他收敛了笑容。因 为他从车顶上的反光镜里看到那位领导对他的话根本就不感兴趣,而且正在双眉紧 蹙地思考着什么,沮丧的表情使人感到有些可怕。于是,他知趣地谨慎地开着车, 履行自己的职责。
此刻,夕阳西下,顿时西边无际染得鲜红,远远望去那连绵起伏的群山犹如一 条条被巨大的红色链条锁住的青蟒,又如一把把巨大的天刀正劈向奔腾挣扎的野牛。 很快,天色变暗了,淡青色的光环将郊外的村庄、田野罩住,四周似乎都进入了某 种冥冥境界之中……
车中坐的这位体态微胖、半秃顶的男人,就是南郡市常务副市长、南郡市计划 委员会主任——赵义同。
此刻的赵义同正坐在车中向外张望。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到一种常人难以想像 的苦涩、留恋和无可奈何的心情。他望着车外一掠而过但又十分熟悉,熟悉得几乎 能叫出每块田地、每座池塘、每条小溪、每片树林名字的地方,心中骤然升起一股 凄凉的离别之情……
人之将死,鸟之将亡,总会有些异样的表现,死亡的准备期越是长, 甜酸苦辣咸,人生五味就酿得越浓,恶人也是人,虽然,行为类同禽兽, 但他们的大脑毕竟是人的结构。
二
像抗日战争中,北方的老大娘对待八路军一样;似解放战争中,朴实 的农民推着独轮车支援解放军一样,三十多年前,一位大山深处的大嫂在 这里搭救过赵义同……
对于南郡北部郊县方圆几百公里的土地,他熟悉得像自己的家里一样。他曾在 这一块块土地上跟当地的老农一起收过庄稼、挖过渠、整过地;他也曾在这片土地 的田间、垄沟、渠边、地头带着公社或者村、镇干部搞过调查研究;他曾与当地老 农一起促膝谈心,畅谈过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以及山乡的美好前景;他也曾在夜间 无数次踏着月光,越过小溪,穿过田野,到附近的农村跟基层干部一起开座谈会, 一起憧憬农村脱贫致富奔小康的种种设想和蓝图;他也曾在这里与贫下中农一起开 过批判“四人帮”的“批斗会”,学过“最高指示”。
尤其使他终生不能忘怀的是,这里有给予他第二次生命,对他有救命之恩的极 为朴实的南方农民。
那是大跃进的年代,那时他还是方城县某公社一名极为普通的青年干事。有一 次他与公社张书记下乡到国心峪去搞深翻土地的调查,晚上与大队干部一起轮番深 挖试验田。由于长期过度的劳累,加之白天吃了一碗夹生的小米饭,晚上挖地时又 喝了凉水,深夜回到住处后,他小腹疼痛难忍,最后竞疼得满地打滚。就在他难以 再坚持下去的时候,他吃“派饭”的那家(笔者注:那时公社干部下乡都派住在各 村的老乡家,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故此称“吃派饭”)一位40多岁的大嫂, 不由分说,背他到十多里地外的县城医院去看病,到医院一检查,是急性盲肠炎。 医生立即为他做了盲肠摘除手术。术后医生告诉他,如果再晚来一步,就有化脓穿 孔的危险……出院后,赵义同从自己当月发的仅三十二元工资中拿出了十元钱,为 救他一命的那位大嫂买了五斤红枣、五斤猪肉表心意,并向那位大嫂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大嫂救了我一命,我赵义同今生今世也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那位大嫂 的丈夫在抗美援朝时牺牲了。她是一位烈士的家属,也是一位农村老党员。她听了 赵义同这位青年的感激活,却淡淡地说:“看你说的,小兄弟,这点小事还谢啥? 我们农村有一句俗话,叫做‘远亲不如近邻’,况且你还住在我家,我能看着你有 病不管吗?再说了,你也是为咱贫下中农多打粮食、过好日子才从大老远的公社来 我们村的,要谢,我还要谢你呢!”就在他术后住在这位大嫂家养病时,那位大嫂 像对待自己的亲兄弟那样整天伺候他。大嫂家共五口人:公爹、婆婆、一个30多岁 的尚未成家的傻小叙子和一个门岁的儿子,生活并不富裕,平时的油盐酱醋,全靠 家里的那两只老母鸡下几个蛋来换。可就是这样,她仍然笑嘻嘻地把那两只鸡杀了, 给赵义同补养身子。当他含着热泪喝了两碗鸡汤后,深情地对那位大嫂说:“亲嫂 子,您记住,我要永远忠于党、忠于毛主席、忠于贫下中农……”后来,那位大嫂 在三年困难时期因营养不良得了“黄胆性”肝炎,全身浮肿,年仅44岁就离开了人 世。赵义同曾多次到她的坟前看望她,并发誓要做一名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的好 干部……30多年过去了,如今的赵义同已是“高官厚禄”了。如今的赵义同又成了 怎样的一个人了呢?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掏出了手帕,擦了擦他那不知是悔罪还 是良心尚未混灭而流出来的浊泪……
阿Q宣称过去间过,那是精神胜利法;而今天堕入深渊的党员领导干部说过去淳 朴过,应该是真实的,只是官做大了,过去让他们感动的老百姓的影象就模糊了。 “赵市长,现在咱们已经过了台上庄,再往北就进入义仁了,您是先到义仁县 委,还是先到流泽湖?”
赵义同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针已指向了6点。只听他瓮声瓮气地只说了一句: “继续往前开……”
司机甄保奎给赵义同开车已经两年多了,赵义同有三个司机,每个司机盯班8小 时,昼夜听候调遣。甄是“贴身司机”,也是赵义同最宠爱的一个司机。 甄保奎深知赵义同的脾气暴躁,不敢再多问。他想,领导说“继续往前开”, 就继续朝义仁县北部开明。司机就是为领导服务的,说白了,就是领导的“腿”, 让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俗话说,“秘书是‘嘴’,司机是‘腿’”。管他呢,往 前开。这时车里的空气有些干燥,也有些异味儿,于是,他调了调空气加湿器(这 是赵义同让办公室的人特意在他的专车里安装的)。车内的空气顿时新鲜了些。 汽车飞速地向前行驶着。10分钟后,车子穿过义仁县城到达下北坊,又过了西 流水,很快就要到河防口了。也就是说,再往北就要出义仁,进入昭陵的东平县了。 甄保奎想,每次赵义同出去,上车后首先要向司机交待清楚今天要去哪些地方,先 去哪里,后去哪里。可今天下午他上车后就一反常态,既不说清去的具体地点和单 位,也不说清到哪里找什么人,只是笼统地说“去义仁方向”。
到底应该去哪里?赵义同自己心里早有打算。因为以前他去过那里,他觉得他 要去的那个地方是天下最美的地方,也是他最终的目的地。他要在那里做一件他极 不情愿做,但他认为必须要做的一件“大事”。这件“大事”做完了,他就可以去 一个叫“天国”的地方了……这件“大事”他思谋好久了,也准备了好长时间,决 心是最近才下的,所以,他不想跟一个司机说得那么清楚,也没那个必要…… 本来不怎么吸烟的赵义同,这时却从兜里掏出一盒“特供白牌”香烟(这种香 烟市场上没有,故称“特供”),抽出一棵点燃,随着缕缕上升的白色烟雾,仿佛 在烟雾中出现了一个人,只见这个人个头不高,倒“A”字形的脸上呈现出人们在传 媒上常见的一种假笑。笑声中,那人操着浓重的川音说:“赵义同兄弟,你今天要 走,咋个不打个招呼嘛,你真的要走嘛,我也送一程啊,郎个是你的老朋友嘛……” 赵义同急忙跑过去,拉住那位个头不高的人的手说:“谢谢您多年对我的关心和照 顾,您的思情我永世不忘,就是兄弟我到了九泉之下也绝不会忘记您的……我生是 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为了保护你,我情愿舍了这条命……”个头不高的人说: “不要这样说嘛,你过去的成就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断,我只不过是‘举贤’而 已嘛,既是兄弟就不要客气喽。俗话说得好,生前是兄弟,死后是鬼友嘛。九泉之 下倘若咱俩再相见时,还有的是机会合作嘛。如果你真的要走的话,今天就算我最 后送你一程竣。好吧,那你走好……”突然,烟头烫了赵义同手一下,使他从幻觉 中苏醒……
丢卒保车是善弈者常用之道,不过赵义同已不是车了,而是马,马丢了车还能 保得住吗?
他往外望了望,只见汽车已驶进了距他要去的那个地方只有20公里的河防口。 这个地方过去他多次来过。这里距流泽水库。关圣庙、白云潭、京都飞瀑等风景名 胜地只三里之遥,而且是一个古老乡镇,有很多美丽的传说。早在他当市财政局副 局长时就曾作为市“扶贫工作队”的副队长在这里住过,对于这里的风土民情他十 分了解。
河防口不但山美、水美,而且这里的人们有山区特有的淳朴、憨厚的民风。那 时人们都称他“赵队长”,或戏称“赵财神”(当地有的农民憨厚地认为,财政局 就是“财神局”,既然“财神局”的头儿都来了,那还不是“财神”来了?)。十 年过去了,想不到今天又路过这里。今天来这里干啥?是为了观赏这里旖旎的自然 风光,还是与这里的山民们叙旧探幽?都不是。自己是来这里寻找去“天国”之路 的,是来这里告别的……想到这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起身、伸手拍了拍 司机肩膀,示意让他停车。司机甄保奎好生纳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