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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往事-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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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震西:嗯,你小子知道的事儿还不少,我年轻时参加了那次暴动,跟着白彦虎大帅一直打出了阳关,后来白大帅率部进入俄国,我才回到甘肃。这么说吧,对这个满清朝廷,我是从来不抱什么希望的,我们回回不喜欢这个朝廷,只要有机会就要反抗,打不过失败了也没关系,我们从头再来,一代人干不成就世世代代跟他干,至少要让他知道,我们回回不是好欺负的。

张幼林:大叔,今天您去刑场干什么?您身边好像还有一些人,那个高个子大汉是谁?

霍震西:那是大刀王五,一身的好功夫,也是个回回,在京都一带很有名,我和他是老朋友了,今天我们去菜市口是打算劫法场救谭嗣同的,可到刑场一看,清兵戒备森严,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杀,心里真是憋气呵。

张幼林:您认识谭嗣同?

霍震西:不认识,王五和他是朋友,我是帮王五的忙,谭嗣同这个人犟得很,那天我们得知衙门里要来人抓他,我和王五还专门去了他家一趟,劝他躲一躲,我们把嘴皮子都说破了,谭爷还是死活不走,我和王五没辙啦,知道这人是劝不动了,谭爷自个儿不想活了,我们也没办法,就这么着,我们前脚走,谭爷后脚就让衙门拿进大牢啦,唉,谭爷还真是条汉子。

张幼林神往地:谭嗣同先生真是英雄啊。

霍震西:英雄倒是英雄,就是死的不值,还是我那句话,你别指望这个狗屁朝廷能改良什么,就得拿起刀枪打垮他。

人群散去,只剩下六君子的亲朋好友在装殓。

杆儿上的率领着众叫花子从远处急急走来。

杆儿上的眼睛里含着眼泪:哪个是杨锐,杨大人的?

其中一人站起来。

此人乃杨锐之子杨庆昶。

杨庆昶泪流满面,悲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指父亲的尸体。

众花子跟着杆儿上的走过去,在杨锐的遗体前跪下。

杆儿上的哭喊道:恩公啊,这都是小人搞的鬼啊,害得您落到这步田地,有朝一日,找出小人来,我们替您报仇哇……

众花子:我们替您报仇哇,有我们在,就不能让您含冤九泉啊……

路人:杨大人怎么成了你们叫花子的恩公啦?

花子甲:头年冬天,恩公出银子,在四城都办了暖厂,我们叫花子大冷天儿的就都有地儿去了,没冻着;要是没有暖厂,得有多少叫花子成“路倒儿”啊……说完,大哭。

花子乙哭天喊地地:如今,恩公被人害了,咱们冬天又得挨冻了,这可怎么过呀……

百年往事 三十九

额尔庆尼府。

庄虎臣把一个檀木匣子递给额尔庆尼:这是揸笔的样品,您验验货。

庄虎臣把另一个檀木匣子递给额尔庆尼:这是当年乾隆爷用过的。

额尔庆尼从檀木匣子里取出揸笔,揸笔笔管儿上涂着黑漆,上面刻着“赐福苍生”四个金字。

额尔庆尼仔细瞧了瞧,半信半疑地:是乾隆爷用过的吗?

庄虎臣肯定地:没错儿,您看这“赐福苍生”四个金字儿,除了皇上,平常人谁担当得起呀?

额尔庆尼想了想:庄掌柜的,你那个松鹤斋才开了几年呀?能有乾隆爷使过的东西?您蒙我呢吧?

庄虎臣赶紧解释:松鹤斋开了是没几年,可松竹斋您听说过吗?

额尔庆尼:松竹斋,当然听说过,早先我用的白折儿都是从那儿买的。

庄虎臣凑到额尔庆尼耳朵边儿,小声说:这笔是当年乾隆爷让人在松竹斋订制的,乾隆爷使过一次就赏给了一个姓王的太监,这王公公是松竹斋的常客,有时候手头缺银子了,就把皇上赏的东西作价卖给松竹斋,反正他手里有的是好东西,这么说吧,这揸笔是松竹斋制作的,本来不值钱,可乾隆爷用它写过字儿,这就不一般了,到现在没个几百两银子拿不下来。

额尔庆尼惊讶地:值几百两银子?

庄虎臣:那是,乾隆爷是什么身份?别说是他老人家使过的笔了,就是乾隆爷使过的夜壶怎么样?它就不是夜壶了,到了凡人手里,闹不好就供在祠堂里当传家宝了,也值老了银子啦。

额尔庆尼一听,高兴起来,试探着:那我这看完了……再给您送回去?

庄虎臣:哪儿能啊,额大人,这是专门孝敬您的!

额尔庆尼:孝敬我的?哎哟,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要是这样……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庄虎臣:往后,宫里有什么需要的,麻烦大人也想着点儿松鹤斋。

额尔庆尼点点头:这我心里有数儿。

松鹤斋。

庄虎臣正在打算盘。

王雨轩走进来。

庄虎臣赶紧迎上去:王大人,您可是老没来了。

王雨轩:唉,朝廷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哪儿还有工夫出来闲聊啊。刑部杨大人到了吗?

庄虎臣:还没到呢。

王雨轩自言自语:按说不会呀,往常都是他先到。

宋栓进来:掌柜的,货到了,送货的说得您亲自清点。

庄虎臣:您先歇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着,和宋栓一起向外走去。

一辆送货的马车停在门口,庄虎臣带着张喜儿、宋栓正在卸货。

左爷带着黑三、柴禾等喽啰从对面的铺子里出来。

庄虎臣:哎哟,这不是左爷吗?怎么着,到我们铺子里坐坐?

左爷冷笑道:庄掌柜的挺会做人啊,后面有人撑腰还这么客气?免了吧,省得那位霍爷又找我麻烦。

庄虎臣:这是哪儿的话?我跟霍爷不认识,天地良心,我可没有要得罪左爷的意思。

左爷:这你不用解释,霍爷不是你招来的,是你们那位少东家招来的,庄掌柜的,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庄虎臣:您说,您说。

左爷:霍爷身上长着腿儿,今儿个住在京城,明儿个没准儿就是西北了,可松鹤斋……好像没长着腿儿吧?

庄虎臣:左爷说的没错儿,松鹤斋是没长腿儿,还得戳在琉璃厂,还得指望您左爷照应,这点我心里明白着呢。

左爷意味深长地:明白就好,庄掌柜的,你还真是聪明人啊。

正说着,身穿官服的杨宪基从轿子上下来,松鹤斋门口站着的这几个人引起他的关注。

庄虎臣没看见杨宪基,他点头哈腰地:这位兄弟可是言重了,庄某担待不起啊,就算我得罪了左爷和弟兄们,左爷,您稍候,我给您开银票去……

庄虎臣扭头要走。

杨宪基走过来:等等……庄掌柜的,这几位是谁呀?

庄虎臣:呦,是杨大人来啦?您里面请,这几位也不是外人,都是附近的朋友……

杨宪基背着手审视着左爷:朋友?我看不像,倒像是街头的泼皮无赖,怎么着,他们想敲诈你?

庄虎臣慌恐地:没有,没有……

左爷:大人您误……误会了,我和庄掌柜的,的确是……是朋友……

杨宪基:哼!我太知道你们都是什么朋友了,光天化日的在京师之地、天子脚下敲诈勒索,想造反是不是?

左爷:不敢,不敢,大人息怒,小的不敢……

杨宪基:那就都给我滚!

左爷和喽啰们仓皇离去。

庄虎臣给杨宪基作揖:多谢杨大人出手相助,里面请!

到了后院西屋,杨宪基:王大人,对不住,让您久等了。

王雨轩站起身,关切地:杨兄,你的脸色可不大好。

杨宪基:唉,没法儿好。

庄虎臣:您这是怎么了?

杨宪基:唉,贬啦!

王雨轩吃惊地:贬啦?凭什么贬你啊?

杨宪基这时倒平静了:你说,这六君子脑袋都掉了,凭的又是什么呀?

王雨轩拉着杨宪基向后门走:杨兄,别着急,咱们到后边慢慢说……

便宜坊饭庄。

得子、刘一鸣、三郎正在吃烤鸭。

三郎:嘿!你们庄掌柜的送给我们家大人一枝大毛笔,说是乾隆爷用过的,我们家大人爱得什么似的,恨不能睡觉都带进被窝里。

得子给三郎倒满酒:以后我们松鹤斋赶上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还得请三郎兄在额大人那儿美言几句。

得子又给刘一鸣倒酒:一鸣兄,您也够仗义,头些年我们少东家张幼林吃了官司,是谁在大牢里照顾他?是老兄您哪。来来来,一鸣兄,三郎兄,我敬你们一杯,往后我得子还得指着两位老兄照应啊。

三人干杯。

刘一鸣:提起幼林少爷,我倒想起来了,最近在菜市口问斩的那几位爷,我都看守过,谭嗣同谭大人就关在幼林少爷住过的那间牢房。

得子:哦,谭大人可不是一般人,听说是皇上亲授的四品“军机章京”,那是闹着玩的么?

杨宪基:还不是因为刘光第的案子牵连上我啦,老佛爷算是开恩,没把我拿进大牢问罪,只是贬了官,已经算是皇恩浩荡了。

王雨轩:怎么茬儿?

杨宪基:刘光第入狱后,我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偷偷去看过他,老佛爷震怒,本想重办我,后来又念及我多年为官清廉,来了个从轻发落,只是削职为民了事。

王雨轩:杨兄啊,伴君如伴虎,这是从我们打算入仕那天起就明白的道理,官场如同赌场,一宝押下去,是福是祸就看你的造化了,您虽说被贬了官,可命还在,保不齐哪天又东山再起呢,您还是得想开点儿。

杨宪基站起身:得,我该回去了,不瞒您说,我被贬官的事,家里人还不知道呢,我得回去料理一下,王兄,宪基这就告辞了,多保重!

王雨轩给杨宪基作揖:杨兄保重!

百年往事 四十

便宜坊饭庄。

大门处,左爷带着几个喽啰晃晃悠悠走进饭庄。

跑堂的:各位爷,有日子不见了,今儿个吃点儿什么?

柴禾不耐烦地:老规矩,拣好的上,以前吃什么,这回还吃什么。

跑堂的:左爷,几位爷,对不起,今儿个有点儿不好办……

左爷瞪起了眼睛:怎么着,什么不好办?

跑堂的:左爷您息怒,是这么回事儿,左爷以前您来,掌柜的都在,您和弟兄们吃喝的账都挂在掌柜的身上,我们当伙计的也就是听个喝儿,可今天……

黑三抽出一把短刀“砰”地插在桌子上,威胁地:今儿个怎么了,说啊?

跑堂的鼓足勇气:今儿个我们掌柜的不在,您若是挂账,我一个当伙计的可做不了主……

黑三大怒:妈的,还反了你啦?敢收左爷的银子,我看你是活腻啦……

跑堂的:还得请各位爷多包涵!我们掌柜的临走时说了,只要有一份银子收不上来,伙计和厨子们这个月的工钱就免了。

左爷抬起头,发现饭庄的伙计和厨师们都抄着菜刀、长勺之类的家伙聚拢过来……

左爷哈哈一笑:哦,是这样,掌柜的不在?这好说呀……他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放心!我吃多少给多少银子,少不了你们的,现在可以上菜了吧?

跑堂的:对不住啦,左爷,这银子我就先收下了,一会儿多退少补,伙计们,给左爷上菜……

左爷阴沉地望着伙计的背影:哟嗬,有意思啊,都长了行市啦?

黑三:左爷,自打那年在松鹤斋栽在霍震西手里,这消息一传开,琉璃厂的商家们都不大听招呼了。我看,冤有头、债有主,咱得把账算在松鹤斋头上,要是不把面子找回来,往后弟兄们就没法在琉璃厂混啦。

左爷:嘿嘿!你着什么急啊,没听人说么?有屁股不愁挨板子,咱们走着瞧,左爷是这么好惹的么?不说了,喝酒!

饭庄另一角,得子、刘一鸣、三郎默默地喝酒。

秋月家。

秋月正在一丛迎风摇曳的南竹前埋首抚琴,琴声若有若无。

突然,琴弦断了,秋月一愣。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杨宪基迈进门槛。

影壁后面传来了舒缓、缥缈的琴声,杨宪基停住脚步,凝神细听片刻,尔后向里面走去。

秋月低头弹琴,琴声如行云流水,悠然、散淡。

杨宪基脱口而出:好境界!

秋月闻声站起来,迎上去:大人,今天怎么晚了?

杨宪基苦笑:老佛爷有旨,宪基被削职为民了。

秋月惊讶地:为什么?

杨宪基无可奈何地指着自己:说我跟维新变法的人搅在一块儿!过几天,我就要到芳林苑守菜园子啦!

秋月:芳林苑在哪儿?

杨宪基:远啦,嗨,不提这烦心事儿了!

杨宪基深感仕途蹉跎,随口吟出了诗句:

世味年来薄似纱,

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风雨,

深巷明朝卖杏花。

秋月:陆放翁的诗……随即坐回到琴案前,略一定神儿,轻舒秀腕,抚弄琴弦,吟唱出诗的后半阕:

矮纸斜行闲作草,

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

犹及清明可到家。

杨宪基颇有感触地:陆放翁闲居六年,他回想一生当中,力主抗金,希图改革时政,却屡屡遭到贬诋,深感世味淡薄如纱……

秋月在琴声的余韵中缓缓站起:夜来的春雨声,晨起深巷里传来的卖花声,给放翁的生活平添了一层幽静,倒也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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