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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钱呢?那可得一大笔钱。獒场的好坏要看有没有好藏獒;好藏獒的价钱是多少你知道吗?就说各姿各雅吧;我出一千万也会有人觉得很便宜。加上犬舍!犬食加工间!防疫室!研究室!办公室!人员居住的地方等等设施;最后还得有一个大场子供藏典奔跑活动;你知道这年头地价就是金价。要是把这些搞齐全了;没有几千万拿不下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缺的不是资金;是人。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干。”他看我沉默不语;又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我的老同学老朋友;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最是知根知底的;任何人都不能比;包括我的父母兄弟。有这样的关系;我才敢对你说实话。既然要一起做事;隐瞒就等于欺骗。但是你放心;我的钱绝对不会出问题。我们——法人是你;幕后是我;先得有一个账户;这个账户最好跟你我都没有关系;然后就会有人以投资的名义把钱打在账户上。钱不经过我的手;就不会有任何麻烦。”
我痛恨贪官;照平时那个恨法;此刻我应该站起来;朝着路多多那张堂堂正正的国字脸啤一口唾沫。
但是我没有;我只是讥消地说:“了不起啊路多多;你终于可以让我刮目相看了。”
“这事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给你说?你喜欢冲动;喜欢没事找事;还有些偏执;不顾现实;不讲条件。这说明你不沉稳;你比较冒进。比如你把各姿各雅带来;寻找它的孩子八只小藏獒;其实是不可能的。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要回来;人家说我不是偷的我是从街上买的你又能把人家怎么样?但从另一个角度讲;说明你是一个大胆而不计后果的人;是个说干就干的创业性人才。你喜欢藏獒;熟悉藏獒;在这个行业里有很高的知名度。更重要的是你是一个对朋友讲义气的人;任何时候都不会出卖我。我相信我没有选错你;也相信你不会拒绝我。”
我不会拒绝也不会出卖吗?在我扣心自问的时候;我看到路多多眼神里期待的光亮就像两颗纽扣。
我想我从来都是为自己活着的;为什么要解开别人的纽扣?除非我高兴。我高兴吗?还不一定呢。我现在有把握的只是我没有不高兴。
“好像我说得不对?不不;你不会不认可我的说法;你只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做。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就算是命中注定吧。你知道我原名叫路有饭;上大学时你们都嘲笑我有这么俗气的一个名字。我是农民的孩子;我不俗气谁俗气?名字就是希望啊;至少是父母的希望:让孩子有饭吃别饿着肚子。后来我改了名;大家都以为我是为了追求少少;才改名叫多多的。这只是一个方面;更多的原因是我希望自己门路多多;门路多多才会有一个好工作。工作以后;又觉得应该是禄多多;后来当了官;就变成赂多多了。赂是什么?是赠送钱财;说明我赠送的要比我接受的多得多。赠送了什么?我给谁都说不出来;只能把一切仇怨恨悔埋在肚子里。反正在这个混蛋仕途上;我付出了最渗重的代价。一个不断付出代价而获得官位的人;他能够不贪不沾吗?如果廉洁奉公就能顺利提拔;谁不愿意两袖清风?
“当然我还没到利令智昏的程度;我会时刻提醒自己世界上没有生活在法律之外的人;在纳税人付给我的高工资之外;任何多余的收人都是犯罪。你看我是多么清醒;清醒得都不敢穿一双新皮鞋。我一直想;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给父母?给兄弟?不是没有给过;但把他们吓坏了;又还给我了。记得那年春节;父亲把我寄给他和我哥哥的全部二十万元钱用一个编织袋装着;从老家坐火车来到西海府;一进门就哭了;说:“有饭;你只要平平安安就是我们的福;别为了我们把自己弄得不干不净。这么多钱是哪里来的;你不说我们也知道;我们可不能做那种在王法面前掉脑袋的事情。我们现在有吃有喝有穿有住;已经很知足了;比起村里那些年年还得出去要饭的人;已经是天上的日子了。”我说:“你们种田要饭卖血;供帮我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如今我有钱了;尽尽我的孝心又怎么了?”父亲说:“你以前每个月寄给我们两百块钱;已经尽了孝心;再不需要了。你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上班;就是最好的孝心。你把这些钱赶快还给人家;快去;现在就去。”我说:“我还了别人怎么办?都是污水河里的污水;你说你想干干净净和别人不一样;怎么可能呢?除非你离开污水河。可污水离开了污水河;就连污水也不是了。”父亲说:“那也得还;走;我跟你一起去还。你不还;我就把钱交给你们的领导。”
“行了;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还是说我们的事。
我想人家要给我钱;也应该给我钱;我总不能每次都说‘先寄存在你那儿吧’?我得让它流转起来。买黄金!股票!期货!艺术品?或者开商店!做生意!搞借贷?都不可能;既有风险又很显眼;而且找不到帮忙的人。比如你;让你办赘场;你一定会干;让你替我去做其他买卖;你一定不会干。说真的;选择投资藏獒业;至少有一半原因是考虑你的兴趣;你是我唯一信赖的朋友。其他原因也不是不在考虑之列;比如藏獒业是个新兴产业;升值空间很大;只要国家继续发展经济;富人就会越来越多;富人群落是藏獒的最大市场等等。但这都是附带的;是确定了你之后;才想到的原因。要是单从我的喜好出发;我宁肯养老虎也不养藏獒。我是一个很怕狗的人;而且越来越怕。你那天大概该妞寸了;做了亏心事的人都怕狗。”
路多多显得有些激动;不断做着手势;好像作报告的那样。我看得出办獒场对他不仅是一项事业;更是一种蓄积已久的情绪。他在心里憋了很久;憋得他非常难受;急切地想找个地方疏泄一下。他是多么天真啊;居然把我看成了一个供他疏泄情绪的渠道;居然相信世界上会有一个朋友能够理解他!辅佐他并为他守护秘密。我行吗?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望着他突然感到一阵烦闷;好像他的疏泄变成了我的郁结。我突然看不见他了;看不见贪官路多多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如果意义代表光明;此刻他在我面前就是一片灰暗。我在灰暗的背景上捕捉到了一个女人的形象;她似乎仍然是玉雪的肌肤;正朝着夜晚闪闪发光。
我恼恨地说:“路多多;你死了;你已经不是过去的路多多了。我从来没想过我会面对一个贪官。我叫你贿赂多多;对不起;你说了不准我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再这样叫你;就算是最后一次吧。我叫你贿赂多多是因为我想用戏谑而友善的方式化解我心里对贪官的恨;同时也想提醒你不要腐败;那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没想到你还是不可挽回地腐败了。我很后悔我曾经那样叫你;好像那是我的预言;我不是在提醒你守住干净;而是在提醒并催促你赶紧贿赂赶紧贿赂。”
路多多笑了:“我劝你继续用戏谑而友善的心情化解我们之间的矛盾。既然官员的灰色收人就像影子一样伴随着我们;那它就是我们的一部分;世人完全没有必要去憎恨它。一架飞机飞过的时候;地面上会出现巨大的阴影;那是太阳照射的结果。”
“你是想告诉我;只要有太阳;阴影就是必然的?
好吧;就算是这样吧。我现在想的根本不是你;是少少。少少跟了你;算是完全跟错了。你害了她;总有一天;她会发现她已经没有丈夫了。”
路多多愣住了;半晌不说话;一连喝了几杯酒。
男人在无助的时候总希望酒能带给他力量;那种有勇气做出来或说出来的力量。突然他长叹一口气;愤慨地望望我;又无奈地低下头。但我从他眼睛里感觉到的却是无尽的悲哀和迷茫。他说:“你别给我提少少;你提她干什么?”
“怎么了?你好像跟少少……”我觉得这比路多多办獒场更让我吃惊。
“我说了;别给我提少少。她是我永远的痛你不知道吗?对了;你不知道;少少早就跟你没关系了;她又怎么会告诉你呢?”她又喝了一杯酒;用手掌抹着眼睛;抹过了光滑的额头;额头上顿时有了湿流涟的泪光。“别扯了;最重要的事情还没说呢;你到底干不干?未来獒场的法人代表和总经理?”
“实话告诉我;你跟少少到底怎么了;我就干。”
路多多抓住我的手;痛苦而诚恳地说:“朋友;我一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我沉默着;眼光扫向了灯花烂漫的窗外。我想:
它一定是一座大型的具有国际标准的獒场。不大型;不国标;咱就不建它。它拥有的藏獒一定是全国最好的;它要走向世界;成为全球最具权威的藏獒繁育中心。要达到这个目的;首先要争取把各姿各雅从强巴手里买下来;把八只小藏獒找到然后买下来;再把白玛请到獒场来;她来了;就会把金獒哦咕咕和黑獒达娃娜以及藏獒托勒都带来。只可惜草原已经失去了嘎朵觉悟;我已经失去了斯巴;要是它们都还在;那就太完美了。
我望着路多多哀求的目光;突然感到一阵晦暗的惶惑;问自己:我不会是一个希望别人犯罪的人吧;哪怕这个人是我的同学和朋友?我想我要是同意帮他办英场;就会推动他继续犯罪;要是劝他打住;说不定他在犯罪的道路上就会适可而止。我正要说出我的疑问;手机响了。是王獒人打来的;他说:“色钦作家;你快来一下吧;各姿各雅好像……你别着急啊;也不是病了;说不上怎么了;反正不对劲。”
我立马起身;向路多多作揖告别;然后心急如焚地开着车;连夜奔向獒人广场。路上碰到一伙交警;拦下车要测试酒精浓度。我又打电话向路多多求救。
路多多又打电话给公安局;公安局又打电话给交警大队。终于放行了。有路多多这个朋友;真好。
4
皓月当空;今夜亮得出奇;银白的光波里;黑色的大地有些绵软。我把北京吉普开进了獒人广场的大门。王獒人生怕我被巡夜的藏獒咬了;在下车的一瞬间就陪着我。我们在藏獒的叫声中走过院子;走过一片为唤醒藏獒的故乡意识而精心培育的草地;来到一间从一片犬舍中孤立出来的蓝色活动板房前。板房的围墙只有半人高;顶棚是铁架支起来的白色帐篷形伞盖;很漂亮。我来过獒人广场;知道这是用来配种的地方;不配种的季节里;它又是客房一一过往藏獒的临时栖息地。各姿各雅此刻就在里面;静静地卧着。但从板房围墙被破坏!地上到处都是土坑土坍的情形看;刚才它一直处在躁动不宁之中。
王獒人说:“它现在安静了。你看它卧在那里气度不凡的样子;简直就是塑造出来的;越看越漂亮;连眨眼你都不想。但就是脾气有些怪;我怎么也搞不懂它想干什么。是这样;你走后;我拉着它先去了办公室;后来又去厨房给它喂了些我们自己配制的狗粮;吃得很好;这么大一个盆子差不多吃了有大半盆。我看月亮不错;就想让它在院子里活动活动消消食。走了几步;它好像闻到了什么;挣扎着往前跑;力气真大;我要是不松手;不是绳子断;就是我趴在地上。它在院子里跑了一圈;遇到巡夜的两只公獒;扑上去就咬。公獒见了母獒就是孙子;哪里敢惹它;两只公獒赶紧躲开了。它这儿闻闻;那儿刨刨;最后来到了这里;扒在墙上;朝里看着;又喊又叫。这里圈着一只金母獒;是别人拉来配种的。我害怕出危险;不敢让它进去。结果你看看;这么厚的板房都叫它挖出一个洞来;爪子真厉害。它从洞里钻进去;差点没把金母獒咬死。幸亏我来得快;开门进去把金母獒救了出来。
怪就怪在板房里只剩下它的时候;它几乎闻遍了所有的地方;也用爪子刨遍了所有的地方;呜呜呜地叫;不像是藏獒的声音;倒像是狼的。一会儿又趴下;就像现在这样;把耳朵贴在地上听着什么。我寻思你在这里干什么;想把它拉到草地上;现在这样的天气;草地是藏獒最喜欢的地方。可是怎么拉都拉不动;拉急了就冲我叫;连我的裤子都咬烂了。等我逃出来;它又开始到处闻;到处刨;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这东西就埋在地底下。我这里能有它感兴趣的什么东西呢?我想它是不是发情了;怎么看都不像;不喝水;不排尿;阴道那儿也不肿胀不见红。我不知道怎么了;赶紧给你打电话。它一看我打电话;突然就乖了;真是奇怪。”
各姿各雅一直仰头望着我;似乎希望我能帮它做些什么;让它从焦虑和无助中解脱出来。但是我让它失望了;我听着王獒人的絮叨;若有所思地呆愣着。各姿各雅忽地站起;就像刚才王獒人描述的那样;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闻嗅和刨挖;动作剧烈得就像正在跟别的藏獒厮打。
我的心一阵摇晃;如同体内有了八级地震。我一把抓住王獒人:“这个地方圈过什么?”看他一脸呆怔;又说;“你说对了;各姿各雅是在找东西;找它的八个孩子。这个地方有没有圈过八只小藏獒?”
“八只小藏獒?”王獒人点点头;“圈过;圈过。”
以后我会意识到;如果这时候我只是提到八只小藏獒而不说别的;王獒人一定会告诉我:一个叫袁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