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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亮亮看了一眼黄金叶,黄金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接电话,却屏声静气,怕自己的声息传到电话里。
“今天晚上我哪能回家,你也不是不知道,有重要的接待任务。”
橘子说:“我知道,你不回来也得打个电话呀,天凉了,晚上把被子盖好。”
妻子的关怀让钱亮亮有些愧疚,连连答应着,然后说还有事没有?没有我就睡觉了。
橘子又说:“还有,把门关严点,别让人进来了,你也别没事到处乱窜,老老实实在自己屋里呆着,说不定下半夜我高兴了还要给你打电话呢。”
钱亮亮苦笑着说:“行了,别啰唆了,你要是不放心就过来陪我算了。”
橘子说:“陪你谁陪儿子?”
钱亮亮说:“再没事我就睡了,明天事还多着呢。”
放了电话,钱亮亮自我解嘲地说:“我老婆打电话查岗。”
黄金叶抿嘴一笑:“你老婆管得真严。”
橘子的电话像是陈年老醋,酸,却能清心醒脑,钱亮亮彻底恢复了冷静和理智,对黄金叶说:“黄总,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其实你我说了都不算,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我保证不会推托我自己的责任,同时我也保证不会落井下石,只要不违反原则,我会尽量帮你,你放心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的事情还多着呢,任何事情、任何问题都等完成这次接待任务以后再说。”
黄金叶是个聪明到极点的人,钱亮亮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说了声那好,钱处长你也早点休息吧,便离开了钱亮亮的房间,临出门的时候还说了声“晚安”。
黄金叶走了,钱亮亮却晚安不了,放下电话,脑子里满都是黄金叶的倩影,那洁白的面庞红润的唇,披到肩头迎风飘扬的秀发,婀娜多姿性感诱人的身腰,高级化妆品和女人洁净肌体混合成的味道……钱亮亮拿不准黄金叶为了避祸保住总经理的位置会不会真的舍身相就,一切迹象都告诉他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可是,钱亮亮却仍然不敢相信,黄金叶会如此轻率地挥霍女人最宝贵的东西。转念又想,也许是自己自作多情,如果黄金叶真有那个意思,直接投入到书记、市长那样的人物身上,效果更佳,能量更大,何必对他这个小小的处长下那么大本钱呢?不管怎么说,差点发生的事情让钱亮亮后怕,如果他真的跟黄金叶超越了上下级的界限,很难想象今后还怎么能坦然面对橘子跟儿子,生活将会像方向失灵的汽车,结局不堪设想。反之,如果人家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他却跟着感觉丧失理智企图对黄金叶不轨,那他就会非常狼狈难以下台,结局难料。
钱亮亮辗转反侧,思前想后,一直折腾到凌晨才蒙眬睡去,睡着了却开始做梦。梦的开头部分是黄金叶跟一个男人牵着手在金龙宾馆的花丛小路中漫步,他则在后面满腹嫉妒地跟踪,他一直想看清楚那个男人是谁,如果那样他就得绕到他们前面,可是他又怕他们发现他。蓦地,那个男人回头朝他得意地呵呵冷笑,他惊讶地发现,那个男人居然是常书记,而黄金叶却没有发现他,反而将脑袋亲昵地依在了常书记的肩膀上。常书记搂住了黄金叶,脸却依然朝着他,一直在呵呵冷笑,似乎在向他示威,又像是在嘲笑他。后来梦境便开始变得荒唐淫乱,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会儿是齐红,一会儿是黄金叶,一会儿又是他家橘子,一个女人变幻着不同的身份跟他疯狂地颠鸾倒凤……电话铃声将他从美梦中惊醒,晨曦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像银色的扇面将房间分割成大小不一的阴影。他拿起话筒,是黄金叶,他问黄金叶有什么事,黄金叶说怕他睡过头耽误事,打电话给他叫床。他赶紧爬起来到卫生间盥洗,无意中想起了黄金叶说给他叫床,“叫床”这个词儿让他忍俊不已,自己在卫生间里呵呵呵地傻笑了一阵,心情这才松弛下来。
十三钱亮亮知道领导们今天肯定早早就会来到宾馆等着陪同首长下去视察,穿好衣服就急急忙忙往一六八房间走。常书记来得早,站在房间里甩胳膊蹬腿地盯着电视机的屏幕醒神。
电视屏幕上一帮半裸的男女正在踢腿甩胳膊地做健身操,常书记也跟着人家凑热闹。钱亮亮问他吃过早餐没有,常书记说没有,但是已经告诉餐厅去弄了。常书记没有说让谁告诉餐厅为他弄早餐,钱亮亮估计是黄金叶,像是为了证实钱亮亮的判断,黄金叶果然用托盘送来了早餐。不过,黄金叶送过来的早餐带了他的份儿,煎蛋、面包、果酱、牛奶,油条、豆浆、馒头、稀饭和小咸菜、豆腐乳,中西结合,包括碗筷都是双份。
螃蟹
“我就知道你要过来等常书记,就把你的早饭一起带过来了。”黄金叶解释说,表情是下级对上级的正经和恭敬,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钱亮亮不能不对她感到佩服,这个女人确实不寻常。转念想想,黄金叶这样做也没什么不正常的,昨天晚上确实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钱亮亮想到这本来可能是她跟常书记两人的份,结果他来了黄金叶就顺水推舟地说是给他准备的,心里这么想脸上却装糊涂说:“这么多我跟常书记吃不完就浪费了,你干脆一起吃,反正你也没吃呢。”
常书记也热情洋溢地招呼她:“对对对,小黄一起吃,钱处长,你让服务员再送一份碗筷来。”
黄金叶连忙说:“我自己去拿,钱处长你别动窝了,赶紧吃别凉了。”说着跑到门口对服务台值班的服务员说:“给我拿一副碗筷过来。”
不能不承认,黄金叶确实是一个非常机敏乖巧善于察言观色的人,钱亮亮一直不明白的是,她的这种功能是先天具备所以才当了金龙宾馆的总经理,还是当了金龙宾馆的总经理之后才磨炼出来的。钱亮亮在这方面非常佩服她,认为她身上有阿庆嫂的素质。
吃饭的时候,常书记才问他们:“昨天晚上的事情没什么影响吧?”
钱亮亮本能地觉得,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把事情说严重了,说严重了对他跟黄金叶谁都没有好处,就说:“不要紧,基本上正常了。”
常书记又问:“你们估计是什么问题?”
钱亮亮说:“我和李副局长、黄金叶还有窝头他们分析了一下,估计是昨天晚饭时候给大家吃的食物可能有些变质,具体说可能是螃蟹在冷库保存时间长了一点。”
常书记乜斜了黄金叶一眼,黄金叶的脸红了又红,钱亮亮并不知道常书记曾经提醒过黄金叶不要再用那些质量不好的螃蟹了,所以看到他们这种相互会意的眼神交流就有点不快,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事瞒着他。他的表情泄露了他的心情,黄金叶跟常书记都是人尖子里的人尖子,哪里会注意不到他的反应,常书记漫不经心地对黄金叶说:“我早就说过你那些螃蟹就不要再用了,你就是舍不得那几个钱。”这句话是对他刚才乜斜黄金叶那一眼的注解。
黄金叶说:“这件事情怪我,”然后对钱亮亮说,“常书记上一次就提醒我,说那批螃蟹时间太长,我是怕造成浪费,想着不管怎么说一直在冷库里放着,能用就用了,没想到真的用出问题了。”
当着黄金叶的面,钱亮亮不好多说什么,反过来还得主动承担责任:“这件事情怪我,我看工作餐的标准太低了,大家都挺辛苦,身上的责任又大,就让黄金叶给加点好菜,当时没有准备别的东西,只好用螃蟹,想着好赖也是海鲜嘛,再说了,螃蟹也是经过检疫局检疫化验过的,完全符合卫生标准,没想到就吃出问题了,可能是从冷库里头拉出来融化的时候有点感染………”
常书记摆摆手打断了他:“你们也是,以为带腥味的就是海鲜啊?这件事情先别提了,以后再说。”
王市长这个时候闯了进来,见他们正在吃早饭,故意大惊小怪地说:“这有饭吃啊?
早知如此我就不在家吃饭了。”
常书记说:“你别装了,金龙宾馆啥时候缺你吃的了?还是你老伴关心爱护你,总觉得外头〃奇〃书〃网…Q'i's'u'u'。'C'o'm〃的饭没有她做的可口营养。”
王市长问钱亮亮:“你们咋搞的,我听说昨天你们的工作餐把人吃得跑肚拉稀的。”
常书记正在喝稀饭,夸张地把碗往桌上一说:“你个老王真出息,是不是看我在这吃顿早饭气不平?”
王市长哈哈大笑起来:“那有什么?我说的是跑肚拉稀,又不是说跑肚拉稀饭。”
两位主要领导的神情很轻松,似乎根本没有把昨天的事当成事儿,钱亮亮和黄金叶不由自主同时松了口气。
这时候窝头跑过来传话:首长已经进餐厅了。王市长马上下命令:“钱处长,赶快过去照应,我和常书记到四号楼等他们。”
工作车都开过来停在四号楼的前面,常书记跟王市长弄不清是像昨天迎接首长的时候那样上首长的车,还是坐自己的车跟着走,见到书记和市长尴尬,钱亮亮连忙上前敲贾秘书挨着的窗户,贾秘书从车上下来问他:“亮子啥事?”
钱亮亮就问他:“我们常书记和王市长他们直接走还是跟首长的车?”
贾秘书作主了:“昨天不就是跟首长的车一起过来的吗?今天当然还是跟首长坐一辆车,路上可以随时介绍情况,两位领导请上车吧,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事情要安排,就在车上等你们呢。”
贾秘书既作了主又作了解释,常书记跟王市长顿时从尴尬中解脱出来,心情舒畅了许多。
常书记上车的时候,盯了钱亮亮一眼,王市长上车的时候也盯了钱亮亮一眼,似乎钱亮亮犯了什么错误,又像是钱亮亮脸上沾了一块鼻涕自己没发现。钱亮亮想问问他们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车却已经开动了,闹得钱亮亮一上午心里都犯嘀咕。
车队一走,金龙宾馆顿时清静下来,就像台风眼,四周倒海翻江,核心地区却风平浪静日白天青。不过清静并不等于轻松。
齐红推门进来字斟句酌地说:“钱处长,昨天晚上出那么大的事儿,你不让我说我还是得说,你得心里有数,这件事情肯定不会轻易了结……”
钱亮亮这会儿实在是不愿意研究那件事情,就想制止齐红,齐红却抢先说:“你要不让我说,我可以不说,可是别人也得照样说。”
钱亮亮问她:“别人谁说了?说什么?”
齐红说:“黄金叶呗,她说昨天那件事情跟她根本就没关系,还说上有天,下有地,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地陷下去有小个垫着,再怎么也轮不着她承担责任。”
钱亮亮一听这话顿时就火冒三丈,昨天晚上黄金叶还那副德性,转过脸又这么说,事情还没咋样就开始上推下卸,到时候由着她这么干,责任还不都成了钱亮亮的,钱亮亮铁青着脸说:“你马上把黄金叶给我找来。”
齐红撇撇嘴:“找她来有什么用,她能承认吗?最终还不是跟我纠缠不清。钱处长你也是的,我是怕你不明不白地还帮着人家,反过来让人家给卖了,这才给你透个信息,你这么直统统地问她,反过来说我扯老婆舌,今后有什么话谁还敢给你说。”
钱亮亮承认齐红说得有道理,不管黄金叶是不是这么说了,如果把她叫来跟齐红对质,事情只会越闹越复杂,弄不好他还会扯进这场说不清道不明的口舌是非里,转念间又想起了李百威的话,于是冷静下来,打定主意,不管黄金叶说没说过这种话,他都抱姑妄听之的态度,想弄清这种事儿,就跟想从泥汤里捞鱼一样,闹得满身污泥也不见得能抓住鱼。
齐红也说:“你要是相信我,多个心眼就是了,要是不相信我,就当我啥也没说。”
正在这时门岗打来电话,通报说首长的车队回来了,钱亮亮说:“首长回来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心里有数就行了。”
齐红会意一笑,好像她跟钱亮亮建立了什么默契似的飘然离去,留下了一股淡雅的芬芳,是那种兰花和茉莉花混合成的味道。看着飘然离去的齐红,钱亮亮在心里暗忖:齐红跟黄金叶不同,这真是个妖精一样的女人,是那种既可爱又吓人的妖精。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第三天的下午,在金龙宾馆的会议厅召开了全市局处级以上干部大会,算是首长跟金州市的干部正式见面,也是告别。会议结束后,首长为了感谢金州市的热情接待和金龙宾馆工作人员的周到服务,跟市领导合影留念,又跟金龙宾馆的服务人员合影留念。
分手的时候,钱亮亮想起贾秘书说让提醒他一声,给他留个电话,担心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要出发没有机会,便趁晚饭后首长回房间的时候捅了他一把,贾秘书便滞后几步,塞给钱亮亮一张纸条,说:“这一回陪首长出来,没有机会好好聊聊,给你留个电话,今后电话联系,到了北京一定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