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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藏记-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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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晕倒已不是第一次了。大家都知道是贫血所致,躺一躺就会好。嵋躺了一会,果然渐渐有了力气。这时章校长已讲完话,最后说身体不好的同学可以不参加运土。“我要参加的。”嵋想。

当天下午开始运土,高中生一肩挑,初中生两人抬。嵋一班经过晏老师组织安排,两人一组。本来照体力应该男女生搭配,但当时中学生时兴配对,那是一种集体创造,云南话称为兴谁和谁,意即起哄。晏老师不用男女生搭配,而是男女生分开。嵋和赵玉屏一组,两人都很高兴。晏老师一再嘱咐要少抬。

挖下来的土是红的,愈是内层的土愈红得新鲜,像是挖出了大地的内脏。学生们运过一次土,身上总沾些红色,大家嬉笑着互相拍打。也有同学对这种劳动不以为然,说这是学校省钱,我们可是交了学费的。不管怎么说,各班都要按规定完成任务。夕阳西下时,就见山路上一串红土担子在两边绿树丛中慢慢移动。

嵋和赵玉屏抬了一筐土,刚走出操场,见章校长领着殷大士来了。大士伸伸舌头,扮一个鬼脸。章校长一贯穿银灰色西服裙,这时换了蓝布中式衫裤,到场上取了筐,命大士拿着,便去挖土。“校长!”“章校长!”几个手执铁锹的人叫,要给装土。章校长一面环顾四周,说:“土运得很快。咱们能早些开运动会。”一面和大士抬起筐来,把筐放在靠近自己这头。走了几步,大士说:“我这边轻得很”,要把筐拉过去。校长说,“不必,你年纪还小,该抬轻的一头。”她们,快步走着,赶上前面的一抬。抬土人之一是那偷蚕豆的高中生王钿。她正在大发议论:“咱们学校兴的事,没有听说过。你当这些女娃娃们是哪个?一个个都是小姐喽。喊小姐们抬土! 抬土是下等人的事。 ”她回头一看,见校长和大士在后面,忙喊了一声“校长也来了”,一面下意识地放下自己的筐,跑上去替大士抬筐。章校长摇摇头,说“你们赶快”,自和大士向前。

嵋和赵玉屏跟了上来。近来嵋才知道,王钿是殷家远亲,来上学一半因殷家让她照顾大士姊弟。王钿让过校长,便慢条斯理地理筐上的绳子。嵋等了一会儿,后面已跟上好几抬担子。有人调皮,故意说:“好狗不挡路!”王钿并不介意。嵋忽然想起吕香阁,不知她怎样了。又站了片刻,才过去。

嵋等走到永丰寺后,把土倒进沟里。那一条深沟已经快让红土填满了。一个只穿破背心的汉子正在用力耙平新倒进的土。他的长发和破背心的半片都在晚风中飘起。这正是晏不来。

“晏老师,耙土只有你一个?”章咏秋招呼道。

晏不来似未听见,只顾用力一锹一锹扬土。后来的人倒清了土筐,有的马上在树丛间统来绕去捉迷藏,有的站着看山色。晏不来忽然倚锹仰天大声吟道:“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薛苈兮带女萝。”接着说道,“痛饮酒,熟读《离骚》,方得为真名士!”章吟秋知道这位老师素来疏狂惯了,便也和同学们站在一起,听他说什么。

他却不再说话,大声唱起歌来,唱的是“手把着锄头锄野草啊,锄去了野草好长苗氨。耙了几下土,又唱抗敌歌,“中华锦绣江山谁是主人翁?我们四万万同胞!”他指挥同学一起唱,有些人唱起来,不够整齐。他自叹道:“跟不上!艺术教育跟不上!”说着转过头来,忽然看见章咏秋,便大声问,“章校长,我说得对不对?”

章咏秋微笑道:“晏老师愿意的话,可以开讲座,教歌讲诗,好不好?”

“能给我时间,特此致谢。”向嵋指一指,“你们要来听埃”章咏秋示意两个高中同学跳进沟里帮着耙土,一会儿便完工。大家各回宿舍。

嵋和赵玉屏、殷大士一同走。走过新铲平的操场,见红彤彤一片铺展开来,三人都很高兴。大士说:“我们来赛跑。”三个人并排跑,大士跑得最快。嵋拼命追,不久便有些头晕,还勉强跑。又跑了一会儿,没有注意脚下一块石头拦路,脚下一绊,人扑地向前栽倒了。赵玉屏在她后面大声叫起来:“孟灵己摔跤了。”忙跑上来扶。

嵋忙翻身坐起,“没关系,不要紧。”她想要跳起身,左膝盖一阵钻心的疼痛,又跌坐在地。大士跑过来,站在一边说:“你两个,你两个,一个蛇咬,一个摔跤,轮流上演。”嵋看膝盖,鲜血淋漓,还有些小石子沾在上面。坐了一会,大士忽然想起似的,问:“可走得?”一面和玉屏上前搀扶。嵋站起来,一歪一拐倚着两人走回涌泉寺。

先到卫生室。准校医一看,说,又是你三个。用双氧水给嵋冲洗,见伤口很深,一块肉翻起来,直皱眉头。处理完了,用纱布棉花包好,外缠绷带。嵋的左膝凸起一大块,活像个伤兵。

这时慧书赶来了。她上周末回家,这星期一下午才返校。她平常就少说话,这几天似更矜持沉默。见大士也在陪着,颇感意外,说:“你回宿舍吧。有我在这里。”大士说:“已经包好了,大家走。”遂由严、赵扶着嵋。嵋的膝盖不能弯,一跳一跳地走,自己先格格地笑起来,殷、赵也忍不住笑,一本正经地走路。

刚进宿舍门,小娃闻讯跑来了。小娃长高了,皮肤很白,眉眼端正,大舍监说他真是粉妆玉琢。这一屋的女孩都喜欢他,叫他小娃。他总大声抗议:“我是孟合已。”这时他对别人的招呼一概不理,只严肃地望着嵋的膝盖。

“赵玉屏!你去端饭来!”大士又在发号施令。一眼见王钿也站在一边,又说,“王钿!你打洗脚水!”

慧书忙止住,说:“莫要麻烦了,你们先去吃饭,这里我和孟合已招呼。”

小娃听说,忙拿起盆跑出去打水。因大家盥洗从来都用凉水,他先到取水的池边,转念一想,快步跑到卫生室。卫生室门开着,一个热水瓶在桌上。小娃认为卫生室的东西该给病人用,把热水倒进盆里,端着就走。

“孟合己偷水!”小娃的同班殷小龙,即大士的弟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大声叫。

“哪个偷水!卫生室的水,洗伤口嘛。”

“我说你偷水就是偷水!”小龙是个极淘气的孩子,总想寻衅闹事。两人吵了几句,小龙说:“下江猪,下江猪偷水!”

“老滇票!老滇票废掉了!”

小龙大怒, 跳上前一举, 打在小娃左肩上。小娃站稳了,还小心地端着水。“殷小龙你听着,我没时间同你打。明天,明天我们决斗。”

小龙大为高兴,说:“好好好,明天下午下课以后,山门边见面。”

“一言为定!”小娃怕水凉了,赶快走。

嵋把脚浸在温热的水里,感到十分舒服,对小娃一笑。她不知小娃为这一盆水做出的决斗允诺。

上次赵玉屏被蛇咬伤,人们都担心有毒,幸亏伤口很快好了,并无别的问题,这次嵋摔伤,大家看着很普通,以为很快就好,不料到后半夜,嵋发高烧,从脚一直疼到头,身子有千斤重,怎么摆也不合适。嵋不愿惊动别人,强忍着昏沉地睡。

早上大家起来,都从她床边过。好几个人惊诧道:“孟灵己脸好红哟!”慧书过来一摸,果然烫手,赶忙请了准校医来。准校医见嵋很昏沉,腿上红肿,连说发炎了发炎了,主张送她回家,让家人照顾。

这时两位舍监和晏老师都来了,因见天气阴沉,不会有警报,大家议定送回家,在城里找医院方便。几个人山上山下跑了一阵,找得一辆马车,停在山下,让嵋坐在椅子上,由两个伙夫抬了下山。

嵋歪在椅上,凉风一吹,清醒许多。见周围许多人,想笑一笑,可是却哭了出来,眼泪滴滴答答流个不祝慧书安慰说:“很快会好的,我陪你回去。”嵋用力摇头摇手,说,“不用,不好。我会照顾自己。”老师们商谈,由小舍监送去。

小娃一直站在一旁,人以为他会争着一同回家,可他只悄悄站着不响,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盛满关切和不安。 “小娃, 有什么事吗?”嵋用衣襟擦着眼泪问。“我没有事。小姐姐,大后天就可以见到了。”小娃说,语气很坚决。

嵋想叮嘱两句,却没有力气。忽然觉得一阵奇寒撞进身体,打起颤来,抖个不停。“莫不是打摆子?”晏老师自语。一面催着抬起椅子,又嘱小娃去上课。大家便下山。

路过永丰寺,正值一节课下课,同学们跑过桥来看。殷大士穿一件月白布旗袍,很普通,却罩了件镂空白外衣,不知什么料子,在同学中很显眼。她拉着嵋的手说:“莫抖了,莫抖了。”又说,“我的主意不好,我不该要赛跑。”众人都诧异大士肯这样说话。嵋用力说:“我自己摔的,和你没关系。”

慧书直送到山脚下,帮着铺好一条棉絮,让嵋躺好。忽然问:“怎么不见庄无因?”真的,怎么不见无因哥?嵋想,遂即想起,说:“他要准备同等学历考大学,不来上学了。”慧书低头不语。

小舍监坐在嵋身旁。马车走了,蹄声得得,沿着窄窄的土路前行。嵋没有力气看什么。这一次寒战过去了,她又昏睡过去。

车子吱吱扭扭走到半路,下起雨来。赶马车的把自己的油布雨衣搭在嵋身上。小舍监坐在车夫身旁,撑着伞,伞不够大,两人各有半边肩膀湿了。“快着点!快着点!”小舍监催促。

这种马车。任凭催促,是走不快的。好在雨不很大,下下停停。好容易到得城里,已近中午。他们一迳来到祠堂街,小舍监找到阁楼上,只有碧初一人在家。

碧初三步两步冲下阁楼,扑到马车边,一把将嵋抱住,见她昏沉,还在呼吸,才喘过一口气来。立即决定就用这车往泽滇医院去。小舍监交代清楚,自回学校。

碧初拿了应用衣物,给弗之留了字条。坐在车里,拥着嵋,用湿手巾轻拭嵋的手脸。嵋慢慢醒了。很慢,像是从谷底升起。她在母亲身旁!还有什么地方更平安更舒适!澳铮 贬医辛艘簧舸油ê斓牧成媳懦隼矗渎烁星椤?

“嵋吃了苦了!嵋吃了苦了!”碧初摇着她。“咱们到医院去,到医院就好了——就好了,就好了——”嵋在就好了的声音中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像是飘在一片澄静温柔的湖水上。

她再次醒来是突然的,一个沉重的声音惊醒了她。那是一句话:“先交六百元押金!”

嵋十分清醒了,她已经躺在医院的一条长椅上。她见母亲正在挂号处窗口说着什么。那句话是从窗口扔出来的。她要回答,她的回答是:“娘,我不要治病,我们没有钱,我不要治病!”碧初回头看她,摇摇手,又和挂号处交涉。

“我带了五百多,还差一点,一会儿就送来。请千万先给孩子治一治!”她拿出家里的全部现款,五百五十九元八角七分。那是1939年。再过一年,五十元也拿不出来了。

窗口里把钱推了出来,啪的一声关了窗户。碧初愣了一下,决定去找医院院长。

这时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走过来,看了一眼碧初,说:“这不是孟太太吗?”随即自我介绍,他姓黄,是外科医生,曾托朋友求过孟先生的书法。知道了嵋的病,感慨道:“你们这样的人,连医院都住不进!”立刻用平车将嵋推到诊室检查,很快确定嵋患急性淋巴管炎,俗名丹毒,由伤口进入细菌引发。寒战是细菌大量进入血内所致。也没有交押金,就收嵋进医院。

病房两人一间,只有嵋一人祝这是黄大夫经过外科主任安排的。人们对迁来的这几所大学都很尊重,愿意给予帮助。碧初心里默念:“云南人好!昆明人好!”安排嵋睡下了,有护士来打针,打的是盘尼西林,即青霉素,在那时是很珍贵的药。

碧初见嵋平稳睡着,便回祠堂街去筹钱,她不愿欠着押金。上坡下坡走了一阵,想起还没有吃午饭,遂向街旁买了三个饵块。饵块是米粉做的,一块块放在炭火上烤熟,涂些佐料便可吃了。碧初不肯沿街大嚼,举着这食物直走到家。

弗之正在楼门迎着,说:“我这是倚门而望。嵋怎样了?”“是丹毒。已经开始治疗,不要紧的。”两人对坐着以饵块充饥,商量着先向学校借些钱,再图他法。

碧初说:“前些时托大姐卖了一只镯子,贴补了这一阵。再拿一只去卖吧。不知大姐什么时候从安宁回来。”

“上午在秦先生那边开会,听说亮祖的事。”弗之迟疑地说。

“亮祖什么事?”碧初忙问,放下了饵块。

弗之说:“你只管吃。说是最高统帅部撤了他的军长职务。”

“哦!”碧初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战场上受了伤或是怎么了呢。”

“不让他上战场,我想这比受了伤或怎么了还难受。”

“可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打了败仗。不过我看恐怕不只因为这个。你记得亮祖和爹很谈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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