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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藏记-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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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缺粮少菜,但他们还好。雪妍为父母得到的待遇,感到一阵羞愧,把信读了好几遍,渐渐平静下来,走出房门递信给卫葑。卫葑读了一遍,向大家说了,都说是好消息。雪妍抱着婴儿,把信放在襁褓上。玳拉笑道:“三代人团聚。”几个人心中都有问号,这真正的团聚究竟在哪一天。

庄家也在筹划搬进城,因小黑马无法安置,一直迁延,看中一处房子,离蹉跎巷不远,还未谈妥。因车不能多等,卫葑送他们下坡,到瀑布边,汽车夫正舀水冲车,说这水真好,就是石头太滑。雪妍抱着婴儿,站在院门外送他们离去。

快开学了,卫葑系里有些事,进城去住两天。雪妍觉得身体已够强壮,不想什么事都等着卫葑。这天下午,她用棉被把熟睡的婴儿围好,心里说这是堡垒,妈妈为你做的堡垒。提着装脏布片的竹篮刚出房门,卧在院中的柳,立刻迎过来,把篮子衔在嘴中,四只脚不断地倒动,似乎在高兴地说:“你好了,你又要去洗衣服了”,随着走出了家。雪妍站在院门前,听见小瀑布的水声,如低吟、如细语。她循着蜿蜒的石阶下坡,身体有些摇晃,连忙扶着路边的树,站了一会,柳抬头关心地望着她, “没事! ”雪妍说,拍拍柳,两个慢慢走到那池水前,瀑布声越来越强壮,“齐格弗里德的号角。”雪妍轻快地想。池边有人在洗衣服,都热心地问小娃娃可好,说雪妍养得不错。一个妇人站起来时,按一按脚下的石头,雪妍心想这里真应该装一个栏杆,给大家方便。一时间,洗衣人都散去了,只剩下雪妍和柳。她把布片在水中刷洗,又想起远方的父母,你们可知道雪雪在做什么,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阿难。很快洗好了,她要赶回去看阿难是不是要冲出堡垒。水涡旋转着,她有些头晕,站起身时也去按脚下的石头,可是身子一歪,很轻地,没有一点声音地滑进水里,雪妍似乎听见卫葑那一句“雪雪你来”,又听见爸爸的那一句“雪雪你恨我么”。她不要离开,她不要恨,她要紧紧地抱住亲人,可是她周围只有抓不住的水。旋涡推着她旋转,瀑布的水声淹没了她的呼救,她向下沉,向下沉,似乎回到了北平家中自己的小天地,那两扇玻璃门沉重地关上了。柳在池边来回急走,大声狂吠起来。近处没有人,它毅然跳进水中,赶上衔住雪妍的衣服,撕下一块衣襟,却拉不起雪妍,它自己也向下沉去。

雪妍不见了,柳也不见了。瀑布的水花,不断落下,如盐如雪。有人听见吠声,赶过来看,只有装满干净布片的竹篮静静地在青石上。

卫葑办完了公事,到新居去查看。玳拉的朋友回国,留下一张沙发床,卫葑要了,摆在室中。他想起北平,那精心布置的新房没有用上,现在有一张旧床就很好了,床很软,雪妍一定会高兴。时近中午,不知为什么,他越来越不安,在巷口匆匆吃了一碗米线,就出城去。他走得很快,几乎是目不斜视,就要到家了,他默念着。可是离家越近越觉不安,走过瀑布,水还是那水,石还是那石,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上坡时遇见几个村人, 同情地招呼“卫先生回来了”,都是欲言又止。“什么事,出了什么事?”卫葑大步进了院门,冲进屋里,屋里站着不少人,有米家夫妇和村里的几个熟人。

婴儿还在熟睡,在堡垒里。

“雪妍呢?!雪妍呢?!”卫葑发出一声嚎叫。雪妍在哪儿,是不是在和我捉迷藏,快出来,快出来!米先生把他摁坐在椅子上,村中一位长者,对卫葑说,有人看见雪妍带着柳去洗衣服。又听见狗叫,叫声很急,赶去时人和狗都不见了。已经打捞过了,这池子通着龙江,是捞不上来的。屋角果然竖着两根长杆,卫葑冲过去抓起就走。众人忙拦祝米先生说,让他去看看,他怎能不看。于是有人拿着长杆,有人拉着卫葑又到池边,“雪雪——雪雪——!”卫葑大喊,声音在石壁上撞碎了,消失了,哪里有雪妍的身影。

消息传到孟家,大家都惊呆了。碧初痛哭失声,弗之泪流满面,合子刻了一个图章,刻的是“凌雪妍不死”。他边刻边哭,不让人看见。嵋哭得抬不起头来,她做了一篇祭文,把雪妍比作凌波微步的洛神,又说:“洛神之美在其形,凌姊之美在其韵。”“奈何水花拥之,波涛载之,河伯掳之。”写到这里,实在写不下去,纸也湿了一大片。她便把眼泪和这未完成的祭文献给凌姐姐。

三天以后,有人在龙江大石头处,发现了雪妍,宽大的白抱,像一朵花,她安卧其中。人们把她抬起,放在临时编就的竹架上。卫葑在竹床边相守,如此三日夜,大家帮着在铜头村那边买得一口棺材,什么木料现在也考究不得了,就在龙江坡上圈了一小块地。村中的老石匠刻了一个石碑。

下葬那天,晴空万里,太阳光没遮拦地照下来,烤着大地,烤着河水,似乎要把河水烤干,惩罚它的暴虐。河水上一片白光,闪亮着,奔腾着,发出呜咽的声音。学校来了很多人。弗之扶杖携全家走来,王鼎一、夏正思和系里的人,庄卣辰全家和卫葑的熟人,澹台玹、玮还有李涟、钱明经、尤甲仁等都到了,还有不少学生。雪妍睡在棺中,一床素花棉被裹得严实。人们看不见她,却都感觉她的音容笑貌,仍是活生生的。嵋抱着阿难站在棺前,阿难大声哭,嵋小声哭。忽然有人指着大石头说,那是什么?嵋把阿难交给青环,向城下跑了几步,人们把柳拉上来,放在当地。柳死了,嘴里还紧紧咬着那块衣襟。

卫葑在葬礼上忍住不哭,他知道这是雪雪希望的。在把嵋的祭文和合的图章放进棺里时,眼泪夺眶而出。他想扑在雪雪身上,放声大哭,可还是强忍住了。他和一个村人一起钉好了棺材,每一颗钉都像钉在自己心上。又和几个人抬起棺材放进穴里,夏正思、钱明经、李涟等都帮忙,大家想起尤甲仁夫妇对雪妍的诽谤,不自觉地对他们侧目而视。

卫葑向穴中投了第一铲土,玹子过来在阿难手中放了一点土,小手还抓不住东西,自然地落进穴中。一座新坟很快筑起。坟前的青石碑刻着“爱妻凌雪妍之墓”。一行小字:卫葑率子凌难立于民国三十二年八月。从此,雪妍远离尘嚣,只对着滔滔江水,失去了人间的岁月。

她不是一个人,她有柳陪伴。人们把柳连着它紧咬的衣襟,葬在雪妍坟侧。众人向雪妍行礼后,又向柳恭敬地鞠了一躬。

整个葬礼中阿难都在哭着,回到他的床上,他还在哭。这不只是运动的哭,而是充满了悲痛、困惑和恐惧。

卫凌难之歌

卫凌难的歌是接续生命存在的歌,是不死的歌。

我大声哭。因为我没有了母亲。我习惯依靠的柔软的胸,吮吸的温热的乳汁,都不见了。我伸手便可以摸到的实在的脸庞、头发和那一声“宝宝”,都不见了。人们把我抱来抱去,在许多颜色和许多声音里穿行,想冲也冲不出去。我只有哭。

几天来送到嘴边的东西都很陌生,我先是用力挣扎,想逃,想躲,我要那属于我自己的。后来,我太累了,太饿了。我吸下了别人的乳汁,有人大声叫:“行了,这个孩子能活了。”人们把我从这一个母亲胸前抱到那一个母亲胸前。她们温柔地拍我,摇我,给我吃奶。我怎么会死?我不会死!

他们议论,老石匠爷爷家母羊下了小羊,可以让卫先生牵去。一天,人们牵来一个东西,是柳吗?不是。它的头和柳很不像,父亲说这是羊。它有奶,它会养活你,你要感谢它。羊叫的声音很奇怪。青环站在羊旁边,我认识她。她摸摸羊,又摸摸我,说:“我照顾你们两个。”

我们要走了,米先生和米太太,还有许多村人,送我们上车。米太太拉着我的手,摸摸她的肚子,说着什么,米先生大声说出来:“我们的孩子和阿难是兄弟。”

我们离开这块地方。我在这里出生,我的母亲在这里死去,我吃遍了这里年轻母亲的奶,带走一只羊。

人都不见了,父亲抱我走进新家,把我放在床上。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他忽然呜咽道:“卫凌难,这是我为妈妈和你准备的家,可是她不存在了。只有我们两人了,只有我们两人了。”随即伏在我身上痛哭,我也哭。于是我从里到外都湿了。父亲闻到了气味,一面抽噎着,一面为我整理替换。

我是卫凌难,我没有母亲。

父亲常常和我说话,他说战争是个恶魔,它吃掉许多人,吃法很多,战场上的枪炮、对后方的轰炸、疾并瘟疫,还有完全意料不到的灾难。只那恶魔翅膀的阴影,也可以折磨人到死。家里常有客人来,他们轮流抱我,讨论许多事。我知道日本鬼子在哪里进攻,又在哪里轰炸,鬼子制造恶魔。他们不准人活,因为他们是鬼子。

我是卫凌难,我生在战争年代,在生和死的夹缝里,我活着。

过了些时,我从来往的人中分辨出两个女子,一个人们叫她何曼,一个父亲让我叫她玹姑。她们都常来,对我很关心。

一天晚上,何曼和父亲谈话时间很长,似乎是何曼要父亲去什么地方。父亲说:“我怎么能扔下阿难不管?”何曼说,你可以托付别人。比如说交给我,我们是同志。父亲没有说话,走过来看我,惊异地说:“他睁着眼睛,像是在听。”何曼道:“你真会想象,他懂什么!”

而玹姑以为我什么都懂,她对我说:“你看玹姑很漂亮,是吧,从前还要漂亮呢!”她们的意见常不一致。青环对爸爸诉苦,“何小姐说奶要凉一些,澹台小姐说奶要热些,你家说咋个整?”爸爸回答,不凉也不热。

我吸着不凉不热的羊奶,终于会发出一个声音“妈妈”,“妈妈!”我大声喊。“喊吧,喊吧!”回答的是爸爸。

爸爸要到什么地方开会去。他问我喜欢何曼还是玹姑,我就大声哭,哭是我的歌。我要我的妈妈,我自己的妈妈。爸爸慌忙抱我、拍我,说:“我也是一样啊!她永远不会离开我们。我们是三个人——”爸爸指指心口,跟着我哭。〃奇…_…書……*……网…QISuu。cOm〃

后来他说:“还是青环率领你和羊吧,还有五婶一家呢。”爸爸不久回来了,见我好好的,说:“我是试试看,能不能离开你,可惜生活不能做试验,不能重来一次。”

生活是一阵风,哪怕吹得山摇地动,过去了,就回不来了,生活是流水,哪怕有一层层旋涡,逝去了,也是回不来的。如果生活能够重来一遍,每个人都是圣人了。这是爸爸的字句。

爸爸不在家,我吸完不凉不热的奶,只能躺着看屋顶,天似乎黑了,我想要一点什么,可是我不知道要什么。这时,忽然有一种很响的声音,很刺耳,很怪。青环冲进屋里一把抱起我,连说:“警报!警报!”院子里有人说:“这么久没有警报了,怎么又来。”青环抱着我不知怎样好,走到院门又回来,不断地说:“阿难呀,咋个整!”天确实黑了,人来来去去看不清楚,有人招呼青环,“我们出城去,你可走,这要你自己拿主意。”也有人说,这么晚了不会来的。青环只管说:“阿难呀,咋个整。”过了一会,玹姑来了,又拿了一床小被,把我包起,放进童车,青环不说咋个整了,只管推车,跟着玹姑快走,有时一人推,有时两人抬。青环称赞道:“玹小姐,你家好能干。”人在黑暗里散开。我看见一个非常大的屋顶,上面嵌着什么亮点儿,在眨眼,我们坐在一条小河边,我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玹姑说:“我们回家去。”于是,又推又抬,走了一段。忽然有人说:“你们在这里,我到处找。”是何曼的声音。她们说着话,走得很慢,我可以慢慢看那非常非常大的屋顶。

爸爸说,阿难跑了第一次警报,但愿也是最后一次。

何曼身上常有一种气味,爸爸说那是油墨味;玹姑身上也有一种气味,爸爸说那是熏香味。我不喜欢油墨味,可是爸爸说:“那代表一种理想,我向往那理想,可是我也更喜欢衣香。”

爸爸还说:“战争把时间缩短,逼人忘记,逼人选择,阿难,你知道十字路口吗?我现在就站在十字路口。”

我是卫凌难,父亲告诉我,生活里会有许多十字路口,我该怎么办?

我只有哭。哭是我的歌。

 《东藏记》

第八章

第一节

岁月流逝,自迁滇的外省人对昆明的蓝天第一次感到惊诧,已经好几年过去了。这些年里许多人死,许多人生,只有那蓝天依旧,蓝得宁静,蓝得光亮,凝视着它就会觉得自己也融进了那无边的蓝中。它没有留下一点敌机破坏的痕迹,它这样宽阔,这样深邃,连妖魔鬼怪也都能融成美丽的蓝。在这样的天空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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