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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也会出现在1994年,如果不出现在1994年,也会出现在1995年。总之,只要给他俩单独见面的机会,根本不需要任何催化剂,只需要几句话,就可以燃起一如七年前的爱火。
他们的再重逢,一点儿都不轰轰烈烈,并不是伴随着重大的事件发生的。
上天注定这两个人在一起,只是早和晚的事。当这两人已经由青涩莽撞的半大孩子,到了今天都已饱经沧桑、历经坎坷、冷暖自知的成年人,他们都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究竟想得到什么,究竟希望自己的伴侣是什么样的。
人在每个年龄段眼中的爱,价值是不同的,愿意为之付出的程度,也是不同的。
当年,高欢妈妈的几番苦劝,就可以使赵红兵和高欢放弃。但现在,任何东西都已不是阻力。一纸结婚证书,一个孩子,在火热胜于七年前私奔时的爱情面前,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高欢的老公虽然也很帅,不比赵红兵差多少,而且人品相当不错,但始终无法与高欢真正地沟通。高欢想什么,想要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但赵红兵懂高欢,高欢也懂赵红兵。二狗的朋友Helyanwe曾经说过:“以前错误的选择可能并不是什么错事,这只是让我更加清楚地知道了我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人,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人,会让我以后的选择更加正确。”
在赵红兵和高欢重新走到一起直到现在,他俩始终情比金坚。二狗想:这可能与他俩曾经分开过,曾经做出“错误”的选择后又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有关。经历了那段分开的时光,他们更懂得珍惜对方。
塞翁失马。选一个自己懂而且懂自己的人,总是没错的。据二狗所知,那次重逢后,赵红兵和高欢日渐联系紧密,经常幽会。高欢身边的人说:“放着好好的老公和儿子不要,好好的家庭不要,非跟那个全市妇孺皆知的大混子赵红兵再混到一起干吗?这不是有病吗?这赵红兵真不是个东西,人家好好的家庭就这样被他破坏了。”赵红兵身边的人说:“红兵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凭他的名气和钱,找什么样的找不到?非要找个二婚的,还带着个孩子!”赵红兵和高欢对此都置若罔闻。他俩都是特有主意的人,很难受其他人的意见干扰。从他俩年纪不大时就敢去私奔的行为就知道了。赵红兵就是赵红兵,高欢就是高欢,活自己的,和别人没关系。赵红兵以前也不明白,快到30岁了,终于明白了。30岁才明白,总比一辈子也不明白要好得多。
【四十、他快骑不成摩托了,得骑鹤了】
赵红兵和高欢开始地下情之后,他就很少和大家混在一起了,每天独来独往,神神秘秘。
赵红兵脱离大部队总是单独行动,引起了很多人不满。当然了,最不满的是和赵红兵焦不离孟的沈公子。已经习惯了每天和赵红兵泡在一起的沈公子感觉十分孤单,半年前再也看不见了最喜欢的女人,现在连最好的朋友他也总找不到了。
“红兵,你丫成天在干什么?神神道道的,人影都见不到。”沈公子一见到赵红兵,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去干什么告诉你干啥?”赵红兵心里挺没底,担心一旦沈公子知道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会大力阻止。
“反正你的大哥大费用每个月都是我去交,下次我就去邮电局拉账单,看看你成天给谁打电话。”沈公子斜着眼睛看赵红兵,似笑非笑。
“下个月我自己去交。”赵红兵还真有点儿怕了。
“那我想查也能查得到。”沈公子太了解赵红兵了,几句话就知道赵红兵肯定有什么隐私。
“你要是敢去查,咱俩就绝交!”赵红兵赶紧转移话题。
“绝交就绝交!”沈公子和赵红兵成天这样开玩笑。
“啥意思?拼一把呗?”赵红兵伸手去掐沈公子的脖子。
“你是对手吗……”
赵红兵和沈公子近身肉搏了起来。
这两个已经二十八九岁的男人,在别人眼中,总是成熟稳重的形象。但在私下,他俩和七八岁的顽童无异,动辄就近身肉搏一次——类似于柔道,但又没柔道那么多的限制,每次都是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再也撕不动了为止。他俩身手差不多,赵红兵吃亏在一只手少了手指,不能擒拿。据二狗所知,他俩肉搏不但是健身运动,而且还创造了很多擒拿的招式。经常是赵红兵发明一招能把沈公子按在地上的招式,然后沈公子再苦思冥想几天去破解。这俩人成天闹得还挺有劲。“住手,你丫把我新买的西装的扣子都撕掉了。”处于下风被按在沙发上的沈公子愤愤不平地喊停。
“你说你服了我就住手。服不服?说!”赵红兵可不管那些。
“我不服!”沈公子喊,左手又出了阴招。
“……服不服?”
“不服!”
再次和高欢走到一起,赵红兵一点儿都不怕社会上人的目光,但他好像挺怕沈公子这样的好兄弟反对,一直没想好怎么和沈公子等人开口说这事。
在赵山河等北郊混子被灭之后,赵红兵、张岳等人在社会上的声望都达到了顶点。社会上的混子,这下都知道了得罪赵红兵、张岳、李四这样的人是什么后果。虽然在赵红兵出狱前,张岳团伙和李四团伙在社会上已经很有名气了,但也都是以狠闻名,始终不成大的气候。赵红兵出狱后,这个团伙的凝聚力更强,也有了主心骨,在1993~1994年,纵横全市,无人敢惹。
1993年农历腊月二十三,祭灶王爷,东北把这天叫小年。不知道其他地区的混子团伙都是哪天聚集,但二狗知道,当地的这些混子团伙总是在农历腊月二十三啸聚一堂,大宴一场,个个都是不醉不归,而且还会合影留念。
在1993年之前,赵红兵等人虽然经常合影,但始终不怎么正规,而且在赵红兵入狱的日子里,有时过年连合影都不留了。自1993年这次起,赵红兵团伙留下了合影的习惯。即使赵红兵入狱,那么也会把最中间的那把椅子空着,其他人每年腊月二十三一样会留张影。
赵红兵等人20世纪80年代的合影,基本都是无心之作,几个人醉得糊里糊涂,面红耳赤地乱坐一气随便拍上一张,总是兄弟七八个人,偶尔多个刘海柱。而1993年以后的合影则完全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谁站着谁坐着,谁站在中间谁站在两侧,都井然有序,尊卑分明。
20世纪80年代的合影是赵红兵等志趣相投的八兄弟,1993年以后的合影是以这几兄弟为首的以经济利益为基础的有组织的团伙。这个团伙的初衷可能并不是危害社会,但他们从事的行业多数都需要武力来保驾护航。比如李四的游戏厅、张岳的夜总会、费四的赌场,甚至赵红兵的饭店、小纪的文物生意。
二狗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当时大侠刘海柱每年都参加腊月二十三的聚会,却从来不进入合影。直到最近几年,二狗才明白。
1993年的那张合影上,赵红兵理着很精神的板寸,穿着一套十分像周星驰在《龙过鸡年》里的白色中山装,坐在椅子的正中间,跷着二郎腿,自信地微笑着,手里还掐着个陶瓷的烟嘴。现在看起来,那套白色中山装真是要多土有多土,但在当年,那套白色中山装绝对前卫到了一定程度。赵红兵人长得比较精神,而且原本很注重自己的形象,爱打扮,但是自从酗酒以后不修边幅,总是穿条黄军裤。现在又和高欢重逢,又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了,而且有点儿矫枉过正。他那套白色中山装,全市就那么一套,但赵红兵,就是敢穿。
坐在赵红兵左手边的是小纪。在当天合影的40多人中,最不像“社会人”的就是小纪。小纪穿了件深蓝色鸡心领羊毛衫,还戴了个眼镜,一副学者风范。其实他一点儿都不近视,戴的眼镜就是平光镜,没度数。但他搞文物,要装文化人,必须要戴眼镜。
坐在赵红兵右手边的是张岳。当时的张岳依然身材消瘦,面色惨白,咬着嘴唇,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没什么表情。他穿了件熨得板板正正的黑色西服,里面一件白衬衣,没系领带。他的头发比费四和李四的接近光头的发型都要略长,但也长不到哪里去。整个人感觉斯斯文文,在这相片里面,除了赵红兵就是他帅了。
坐在小纪左手边上的是费四。当时费四的形象放在今天,还是典型的东北社会大哥形象。那时费四开赌场虽然时间不长,但是钱着实赚了不少。他和李四关系最好,用同一个理发师,头发是青茬,留了点儿胡茬子。费四身上最耀眼的,就是脖子上拴着的一根巨粗无比的金链子,忒沉。
坐在张岳右手边的是孙大伟。他胖乎乎的脖子上也挂着一根金链子,只不过比费四那根细多了,一双小眼倒是目光炯炯,眉开眼笑,挺富态,挺喜气。
坐在费四左手边上的是沈公子。沈公子和赵红兵同一个发型,穿着件白色羊毛衫,腰杆笔直,目光炯炯。以纯粹的五官来说,沈公子不能算是个帅哥,但是把五官综合在一起,再加上他那副天下老子最大的骄傲表情,沈公子足可吸引80%的青年女性。当然了,前提是他不能张嘴说话,他一张嘴,女人全跑了,一半是被他吓跑,一半是被他气跑。或许也能剩下一两个,那是聋子。
坐在孙大伟右手边的是李四,蒙胧着睡眼,总是没睡醒的样子,病恹恹的,拍照时居然还打了半个哈欠。其实李四从不吸毒,但社会上的人总是以为他在吸毒,因为他平时眯缝着眼睛还有点儿驼背,瘦小枯干。那时他才二十七八岁,回看起来倒像是三十七八岁。在相片中,最不起眼的就是他了。像很多武侠小说一样,武功最高的,下手最狠的,往往都是些看起来不起眼的角色。
站在赵红兵等七人身后的,是王宇、王亮、范进、富贵、蒋门神、马三等该团伙的核心兄弟。他们在社会上都有一定的名气,在团伙中,地位仅次于赵红兵等兄弟几人。在相片中,他们能露出个半身。
站在这些核心兄弟身后的,是20几个外围的兄弟。他们多数都是王宇、范进等人的小弟,在相片中,他们只能露出个脑袋。
究竟是以这张照片宣告了以赵红兵、张岳、李四、费四为首的团伙正式成立,还是这张照片仅仅记载了赵红兵团伙发展过程中的一个瞬间,二狗也没法界定。赵红兵从不得瑟,由于其出身高干家庭,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感觉。对于他来说,有钱没钱日子他都一样过,有名还是没名他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沈公子一向都很得瑟,很摇摆,一直是全市最招风的年轻人之一,但他始终是很适度的得瑟,从不出格。
真正得瑟出了格的并不是赵红兵的兄弟几人,而是赵红兵等人的那几个核心兄弟。其中,最得瑟的就是范进。
有些人,是天生赚大钱干大事的料,有了一百万他能赚一千万,有了一千万他能赚一亿,比如沈公子和赵红兵。
而有些人,天生就是贫贱的骨子,有了一百万,他无福消受,开始得瑟,直至把这一百万弄光,最后赔钱甚至赔命,比如范进。
范进像是一个装水的袋子,水装多了,袋子就会破裂,炸了。钱和名气对于他来说,还是越少越好,多了以后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个好事。
与其相比,赵红兵则像是大海,即使不是大海,也是洞庭湖、太湖这样的大湖,水越积越多。钱和名气对于他来说,多多益善。
范进在跟着费四开赌场赚了十几万块钱以后,就开始得瑟了,那劲头二狗记忆犹新。
当然了,这也不能完全怪范进,毕竟他憋屈太久了。高考八年不中,受尽了人们的白眼与冷遇。后来去混社会,又只是个看场子的打手,没什么靠山,混得着实不怎么样。现在范进腰板直了,他身后不但站着费四,还站着赵红兵,口袋里又有了几个钱,他怎能不长舒胸中的一口恶气。
1993年那年快到春节的时候,范进的高中同学和历届补习班的同学,在外地或读书或工作的大都回到了当地过春节。范进每天在赵红兵的饭店里宴请他以前的这些同学。
在临近春节的几天,范进基本每天都是大醉。他宴请同学的目的有二:第一,让他的同学都知道他现在有钱了;第二,让他的同学都知道知道,他现在在跟谁混。
二狗曾在赵红兵的饭店里,听到过范进在酒后和同学一起上厕所回包房时说的那些醉话。“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我没考上大学,没出息。”范进搂着同学的肩膀晃晃当当地说。“没人瞧不起你,你现在不也混得挺好嘛。”范进的同学碍于情面,还恭维了范进几句。“那倒是。你一个月工资多少钱啊?你拼死拼活能赚几个钱啊?”范进的话开始不上路了,开始显摆自己了。“八百多块钱吧,呵呵。”范进的同学挺实在,扶着范进。在1993年,八百多块钱的工资已经相当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