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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真是他,是张大明……
志诚也跟着喊起来。霎时,孤独的感觉一下大为减轻。
张大明的声音传来:“我在这儿……”
声音多么亲切,多么温暖,多么宝贵……志诚和肖云牵着手跌跌撞撞迎着声音往前摸去,边走边不停地呼叫着。虽然从声音上觉得不远,可摸索了好一会儿,双方才走到一起,六只手紧紧地抓到一起,三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此时,志诚忽然发现,自己一点嫉妒的感觉也没有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正象志诚猜测的那样,张大明是寻找出路去了,可走来走去走得很远,又拐了两个巷道,就回不来了,开始,他还没着急,后来感到迷路了,才不得不呼喊起来?
2
张大明听了志诚和肖云遇到的事,也大为惊讶:“有尸体……走,我们去看一看!”
多了一个人,胆子顿时大了不少,肖云也不那么害怕了,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向前走去。当然,志诚走在前面。
三人走得很慢。一则太黑,要摸索着前行,二则也对死尸有一种畏惧感。说畏惧似乎也不准确,不止是畏惧,还有生理和心理上的排斥感,一种怪怪的说不出的感觉。志诚边往前走边和张大明对话,猜测尸体是怎么回事,张大明也认为是遇难的矿工,只是不知尸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离事故现场不远了……
摸索了一会儿,志诚从感觉上觉得尸体距离不远了,提醒了张大明一下,脚下更慢了。张大明则赶上来和他并排走着,肖云走在他们的后边,双手分别拽着一个人的后襟。走着走着,志诚脚下踢到个东西,感觉上不是石头煤块,再踢了踢,好象是一只人脚,急忙道:“等一等!”停下来,慢慢弯下身用手去摸,果然是一只穿鞋的人脚。因为有了思想准备,所以没再害怕。张大明听说后,也伏下身摸了摸说:“是人体,真的是。”志诚又在附近摸索了一下,又摸到了另一具。再摸索,却没有别人了,好象只有两具。职业习惯使然,他又摸索尸体的衣服口袋,当他的手指接触到一个不大的正方体时,心猛地跳起来,手颤抖着把它掏出来,终于忍不住高兴得叫出声来:“火柴,火柴……不知还能不能点着……”
张大明和肖云同时叫起来:“是吗?快,试试……”
志诚手指颤抖着,小心地摸索着把火柴盒打开,摸索出一根火柴,在硫磺上轻轻一划,“哧”的一声,虽然没有燃烧,却闪过一道光亮,当划到第三次时,一团最美的火焰在三人眼前闪耀起来。
“上帝……”
志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肖云激动得流出了泪水,张大明也不停地自言自语:“太好了,太好了……”
尽管一根火柴燃烧的时间很短,可是,志诚还是借机看了一眼肖云和张大明的面容,他们的脸上都脏兮兮的,也都消瘦了很多,肖云脸上的灰尘被泪水冲出几道水痕,张大明更是胡子拉茬,显得老了很多。想来,自己一定也和他们差不多。
火柴熄灭了,志诚摸索着又划了一根,想细看一下尸体,肖云忽然“扑”的把火柴吹灭:“不行,我听说,这井下有瓦斯,见火会爆炸的!”
这话也提醒了志诚:“对呀……哎,既然有瓦斯,咱们下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什么事也没有?”
张大明:“这……我多少知道一些,瓦斯并不是所有矿井都有,它是分地区的,而且,只有达到一定浓度才爆炸。乌岭这一带的矿井瓦斯很少,否则,这个死者身上也不可能带火柴!”
原来如此,志诚这才放下心来,再次划着一根火柴,照向地上。
地上的尸体只有两具,两具男人的尸体,看上去,死的时间不长,因为还没有腐烂。两人的样子都很悲惨,衣衫破烂不说,脸上也乌七麻黑的,一个人伏在地上,一只手伸向前面,好象还在努力爬行,另一个则仰躺着,嘴张着,眼睛也睁着,尽管眼神已经暗淡无光,可仍给人注视谁的感觉。躺着的是个中年人,瘦瘦的,也许,他家里有妻子、儿女或许还有年迈的父母,这大约是他死不瞑目的原因吧。火柴就是从他身上搜到的……志诚划着第四根火柴,翻过倒卧的尸体,看到一张年轻人的脸,二十几岁的样子。现在,他年轻的生命已经永久地凝固在这黑暗的世界,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生命……他家里有父母吗,有兄弟姐妹吗,他结婚了吗?他的亲人知道他死在这里吗,知道他怎么死的吗?他临死前又在想着什么,是否思念着父母家人?他伸向前面的手在够什么?如果他的父母和妻子知道自己的儿子、丈夫这样死在这里,将会作何想法……
在第五根火柴的光亮中,志诚又发现两人头上、身上都有伤,最明显的是年轻人的头部,右边太阳穴一侧已经塌陷进去,呈明显破裂状,因此右边半个脸及头部都沾满黑乎乎凝固的液体,那是鲜血或许还有脑浆啊……这伤是怎么来的,是发生事故砸的,还是其它原因?志诚完全忘记了畏惧,又用手抚摸着青年的口袋,从他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一个圆圆的小镜子,看来,这是个爱美的青年,而这样的青年往往对生活充满热爱。小镜子的镜面已经破碎了,志诚下意识地翻过来,看见后面镶着一个穿婚纱的年轻姑娘的照片,姑娘很漂亮,显出几分羞涩,看上去是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姑娘,显然,这是他的心上人,他们刚刚结婚或者订婚……
火柴熄灭了,志诚忽然发现自己的脸湿漉漉的。他还想再划着火柴,手指却感觉火柴盒里所剩不多了。现在,它们太宝贵了,还是节省些吧……
志诚悄然把镜子揣到怀中,站起身,低声征求了一下张大明的意见,才划着第六根火柴,三人脚下小心地躲闪开地上的尸体,又向里边走去。他们想探索一下两具尸体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肖云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为了节省火柴,志诚总是摸索一段路后,才点燃一根,照照路,然后再摸索着往前走。可是,他们没走多远就停下来,因为巷道突然中断了。
这样的中断志诚已经见过,它不是巷道的尽头,而是发生了塌方,杂乱的石块、煤块阻隔了通路……
或许,可以象刚才似的把这里打通,或许,那一面是另外一个天地,可以逃出去……
志诚心里闪过希望的火花,然而只一闪就和手中的火柴一起熄灭了。
因为,他马上就意识到,事情绝不那么简单。那两具尸体可能就是从对面过来的,对面极有可能还有其他尸体,而且不止一具,如果这里很容易拆通的话,那些人就逃出来了。再说,刚才有矿灯,现在手中却只有这点火柴,用手指数了数,不超过十支。还有,已经二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食,体能也支持不住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感到浑身无力。团聚的欢乐、失散的惊恐和发现尸体的惊惧,使人一时忘记了饥饿,现在,一切过去,饥饿及其产生的作用都强烈地显现出来。
三人简单商量一下,返回身向来路走去。按理,在井下,呆在哪里都一样,可他们谁也不想呆在这条巷道里。
往回走时,志诚才感到脚下发软,身子发虚。肖云和张大明肯定也一样。但三人谁也不吭声,坚持着往前走,走到尸体跟前,又划着火柴看了一眼,就急急走开了。好半天,终于走出这个巷道,拐出去后,志诚又划着一根火柴照了照,地下很干爽,三人都长出一口气瘫在地上。志诚和肖云坐在一起,披着大衣,张大明则一个人坐在不远的地方。这时,三人都被饥饿征服了,好半天没人说话。
3
沉默半晌,还是张大明打破了沉默,用歉意的口吻说:“都是我的责任。要不是我,你们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此时,志诚已经没有怪罪的意思。怎么说呢,如果不来,怎么能知道人世间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事情发生?肖云说得没错,他是个有责任感的记者,为了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吃这么多苦、冒这么大的险来搞这种调查,还不足以说明他的为人吗?现在,这样的记者还真不是很多。有的记者满足于完成本职工作,还有的搞什么有偿新闻,把手中的笔当做捞取好处的工具。别人不说,肖云原来不就有一点吗……自己如果和他早结识或者在一个单位,也许会成为好朋友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他对张大明说:“你别老这么想,你也不是有意的,我一点都不怪你……哎,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不是被李子根的妹妹带走了吗,怎么也被他们弄进来了?”
肖云也奇怪起来:“什么,李子根的妹妹,你不是说,是藏在一个矿工家里被发现的,怎么……”
张大明歉意地笑了一声:“我那是骗你的。”对志诚:“这……说起来话长了。咱们在那个小山上分手后,是她把我带走了,也怪我没听她的话,否则也不会这样!”
他停下来,志诚好奇心起,把饿也忘了,急急催问道:“你说呀,到底怎么回事?”
张大明沉默片刻,轻声叹口气:“其实,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就跟你们说说吧……你大概已经看出,她和我有点特殊的关系。确实这样,我不但和她,和她的哥哥、也就是李子根,也有一种特殊关系!”
志诚和肖云的好奇心更强了。
张大明慢慢地说着:“我曾经是一个农村孩子,和一般农民孩子稍稍不同的是,父亲曾经念过几年书,粗通文墨。可能就因为这一点,他对孩子的学习非常重视,无论家里多么困难,也想办法供我们弟兄上学读书。他曾经对我说过,只要你愿意念,不管咱家多穷,我就是头拱地也要供你……啊,说远了。当时,李子根兄妹和我家是同村,李子根比我大两岁,二妹比我小两岁,可以说,我们是互相看着长大的。”
“按理,这样的关系应该比一般人亲密些,用句俗话说,叫‘光腚娃娃’,可事实却不这样,我和李子根--对了,他当年叫李根子。我和他一向水火不相容。我在学校里学习很好,几乎学习委员的位职总是我的。李子根正相反,在学校里以顽劣出名,不好好念书不说,迟到早退旷课是家常便饭,打架伤人更是时有发生,哪个班主任碰上他都头痛。仅举一例,上小学五年级时,就因为班主任老师批评过他一次,第二天夜里,家里养的小猪就被人毒死了,大家都怀疑是李子根干的,可没有证据。他虽然品行这样,身后却总是跟着几个小混混儿,因为他讲义气,谁要是吃亏了找他,保证为你出气。有一回,他一个手下被邻村的大孩子欺负了,他就找人家报仇。人家比他大,也比他有力气,可他是个不要命的角色,拿刀子往人身上扎,到底把人家打败了,从此威名更高了……总之,我们在村里上小学时,他一直是打架大王儿,也是那些顽劣学生的头儿。就因为他这样,学习不好,老是留级,最后和妹妹以及我成了同班,我们之间也就有了一种特别的关系。”
张大明说到这儿停下来,好象陷入到沉思中,志诚和肖云也没有催促。片刻后,他又讲起来。
“对了,他除了跟老师过不去之外,还总是找茬儿跟学习好的同学捣乱,或者欺负人,或者搞恶作剧。我学习一向很好,又是学习委员,自然是他寻衅对象。可我不是受人欺负的人,因此,一度关系非常紧张,要不是二妹,我们非打个你死不活不可。”
“二妹和她哥哥完全不一样。她虽然学习成绩中等,可是很努力,也热爱学习。因为我学习好,她遇到不明白的问题了,总是爱问我,我一视同仁,每次都认真地给她讲,所以,她对我也很好,有些同学就说我们俩是对象,我为此有意疏远她,可她却不在乎,有事照样找我,我也抹不开回绝。大约就因此吧,李子根看在他妹妹的份上,对我还算客气。可是我不领这份情,而且,看到他欺负别的同学,也忍不住去管。有一回,他无缘无故地把一个学习好的同学书包扔到水沟里,那个同学委屈得哭了,我看不下去,就和他干了起来。他经常打架,年纪又比我大,还有几个手下当帮手,我当然打不过他,要不是二妹及时赶到,把我们拉开,不知要吃多大亏呢……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找我的麻烦,还说要跟我交朋友什么的,我没有理他。”
张大明又停下来,志诚和肖云仍然没有催促。片刻,他又继续讲下去。
“小学毕业后,我到乡里上了中学,二妹也考上了,李子根的学业却到此终止了。他的成绩太差,不可能考上初中,再加上他年纪也大了,生产队不再供他,就开始下地干活……对了,我还没说,李子根兄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都没了,是生产队养着他们,我母亲心眼好,也常照顾他们,特别是二妹,小时候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