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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们儿,这表多少钱一块?”
终于有人打听价钱了,何天亮赶紧应道:“一块四十,您看看,真正的好货色,机芯是日本西铁城的。”
“便宜卖不卖?”
“您要真要,我让您两块钱。”
“三十,我要两块,不然就算了。”
第四部分 第二十一章(2)
何天亮想,黄老板给的底价就是三十块,如果按三十块钱给他,自己就什么挣头都没有了,等于白辛苦。可是要是不让价,在这儿喊了大半天也没有开张,一块表也没有卖出去,弄不好就得原封不动地把表再背回去。何天亮犹豫不决,小草却在一旁把话接了过去:“这位大哥,一看您就是明白人,您让一步,我们也让一步,四十块钱一块我们就已经没有赚头了。一分钱一分货,您要是光图便宜,批发市场还有十块钱八块钱的,您要是讲究质量,我们这表最低也就是这个价了,再低我们就赔了,您总不能让我们做亏本生意吧?”
听小草一口咬死四十块钱,何天亮也不能再压价了,就在一旁敲边鼓:“真的,我们再要让就亏了,说实话进价也不止这些。我们又不是专门做这个生意的,是替朋友出货,朋友急着回家,亏本大甩卖。”
他说的是实话,问价的中年男人却不相信,说:“你们总有道理,这样吧,一口价,三十五块钱,多一分也不要。”
何天亮一听可以赚五块钱,张口正要答应,小草却抢在了前面:“不行啊大哥,不是我们不给您面子,三十五块钱我们确实要亏本。我们也不是专门做这个生意的,给您说的价钱没有水分,都是实价,您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体面人,哪里在乎这几块钱呢。”
那人看着小草笑了笑说:“你们都在乎这几块钱,我为什么就不在乎?算了,你们不让我也不要了。”说着转身就要离开,何天亮眼看着这笔开张买卖就要泡汤,心里就有点烦急,可是小草的话已经说死了,他也不能再变,只好眼睁睁看着那人离去,心里有些埋怨小草太固执,好容易等来的鸭子又飞了。
“嗬,这表可真不错,多少钱一块?”
何天亮跟小草既懊恼,又要互相安慰,谁也没有注意到摊子前面又来了顾客,听到有人问价,回过神来,一看,是二秃子。
“你……”何天亮正要跟他打招呼,二秃子却装作根本不认识他的样子,高声问道:“老板,这表多少钱一块?”
何天亮了解他们经常玩的那一套当托儿起哄的把戏,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便也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说:“您要是内行,您就说个价。”
二秃子说:“我当然是内行,这表是西铁城的,走私货,批发市场每块少了五十拿不出来,你们卖多少钱?”
何天亮见周围的人渐渐围了过来,就说:“哥们儿您还真是内行,确实是日本正经货,走私进来的。你要是要,冲着你是行家,我给你让让,每块四十,一口价,再不还了。”
二秃子说:“成,你干脆我也干脆,给我挑十块。”
何天亮知道这是穷作戏的事儿,凭这挣不上什么钱,到时候表还得还回来,钱还得退回去,就说:“成了,您自己挑,看上哪块拿哪块。”
二秃子就开始装模作样地挑挑拣拣起来。旁边的人听了他们的对话,知道这是正宗的日本走私表,也开始蠢蠢欲动,你挑一块我挑一块,买卖终于开张了。二秃子挑了十块表,小草赶紧拿了十个印制精美的包装盒给他把表装了起来。二秃子说:“单凭这包装就值十块钱,你们怎么弄来的货?该不是偷的吧?”
何天亮一边应付其他顾客,一边跟他对话:“看你说得多难听,偷的哪敢这么大明大摆地卖。实话告诉你,这是我们一个朋友急着回家,大甩卖,只有这一批货,卖完了就没有了。”
二秃子把表装进小草递给他的塑料袋里面,然后数了四百块钱递给何天亮:“数数,四百,对不对?”
何天亮此时忙着应付其他受到购物刺激,或者说是受到便宜诱惑的顾客,已经顾不上应付二秃子,匆匆把钱揣进口袋说:“好,谢谢了。”
其他人见二秃子一气买了十块手表,受到感染,纷纷开始挑挑拣拣,有的还跟何天亮讲价钱。何天亮看到生意旺了起来,自然一分钱也不再让,说:“您看到了,刚才那哥们儿一下子买了十块表都没有让,确实是底价了,再让我真得要亏本。”
有的人见他一分钱也不让,就不买了,但也有许多人不管他让不让,照样挑好自己喜欢的款式,买了就走。忙活了一阵,二秃子当托儿煽起的热乎气逐渐散去,买表的人渐渐稀少,摊子又恢复了冷清。小草数着手里的钞票,给何天亮报数:“还行,卖了三十二块。”
何天亮说:“是二十二块,别忘了,二秃子只是给我们当了回托儿,还能真的让人家买我们十块手表?”
小草说:“我说的三十二块已经刨除了二秃子的那十块,每块赚十块钱,赚了三百二十块,咱们也该撤退了。”
何天亮东张西望。小草问:“你看什么呢?”
第四部分 第二十一章(3)
何天亮说:“我等二秃子,他怎么还不过来?”
小草说:“你等他干吗?”
何天亮说:“还他钱呀。”
小草说:“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硬等着给人家钱的。人家要是不来呢?”
何天亮说:“人家这是帮我们,总不能真的让人家掏几百块钱买十块手表吧。”
小草说:“二秃子那种人像夏天的苍蝇,哪有腥味儿往哪飞,这会儿不知道又跑到哪儿去挖光阴去了,我们就别干等了,啥时候碰上了把钱给他,把表要回来就行了。”
正赶上下班时间,公共汽车上人挤人,春末夏初季节,大家都穿得单薄,人和人贴得像装在罐头里面的鱼。何天亮怕小草被挤着,就挨着她站在她身后保护她,可是车上实在太挤,他自己反而跟小草贴得紧紧的。车开动了,随着车的晃动,小草丰满柔软的身躯在他的怀里上下左右地摩擦着,一阵淡淡的芳香钻进了他的鼻子,这是一种夹杂着干净女人汗味的檀香。何天亮突然间冲动起来,长期蛰伏的情欲顷刻间如同潮水淹没了他。何天亮狼狈极了,他弓起腰来,竭力想在自己跟小草之间留出一道空隙来,隐藏自己的坚硬。他越往后拱,后面的人就越往前挤,这种拱来挤去的拉锯战反而如同那种非常流氓的动作,加剧了何天亮的欲望。这是何天亮久违的感觉,以至于他像青春期的小男孩一样为这突如其来的欲望既惊慌失措,又兴奋莫名,更有一种重获生命的激动。小草回过头来,见何天亮面色通红,神情极为古怪,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涌起了一层红潮,反而把身躯软软地靠在了何天亮的怀里,气喘吁吁地悄声在何天亮耳边说:“何大哥,你搂着我,搂紧点。”
何天亮受到小草的鼓励,伸出胳膊把小草紧紧地拥在怀里。小草闭上了眼睛,任由何天亮抱着她。何天亮把下颏放在小草的头顶,肆意地吸吮着她发髻的芬芳。两个人都失神忘我了,好像四周紧紧挤着他们的人群远远离开了他们,他们的身躯轻飘飘的,似乎飘浮在云端,又似乎倘佯在碧波万里的大海,颠簸起伏的公共汽车就是他们的飞机和船儿。
回到天亮餐饮中心,却见里面灯火辉煌热闹异常。何天亮跟小草一进门就见道士跟他弟弟二秃子正坐在餐桌旁边给其他人吹牛,三立、宝丫和雇来的厨师围坐在他们四周,兴致勃勃地听道士胡吹。桌上杯盘狼藉,显然他们都已经吃饱喝足了。见他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小草,道士大呼小叫地招呼道:“你们俩到哪儿去了?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到电视上发寻人启事了。”
让道士这么一说,何天亮忽然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三立却又傻乎乎地追问:“天亮,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背着我们喝酒了?”
何天亮让他闹的狼狈不堪。小草倒是比他镇静老到得多,见何天亮尴尬,接过话头说:“喝什么酒,哪还有心思喝酒,我们到道士家找他弟弟给他还钱,公共汽车坐过了站,返回头好容易找到他们家,他们家没人,他们却跑到这来了,害得我们白等了半晚上。”
何天亮这时也恢复了镇静,问道士:“你们怎么来了?早知道你来也省得我们白跑一趟。”说着掏出钱来数了四百块递给二秃子:“给,这是你的钱,今天还真谢谢你了,没有你煽动那一阵,说不定我们就不开和了。”
二秃子推开他的手说:“何大哥,咱们谁跟谁呀,那十块表我真的要了。”
何天亮说:“你要那么多表干什么?喜欢啥样的你只管拿去戴就行了,何必花钱呢。”
道士说:“你们就别推来推去的了,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公平交易,自己人跟自己人算那么清干吗?”
何天亮跟道士说话不客气,刚才光顾着给他弟弟还钱,此时才顾得上跟他计较:“你别说风凉话了,小弟帮着我们卖了几十块表,你小子躲到哪儿去了?敢情是不让你掏钱,站着说话腰不疼。”
道士说:“你这小子怎么好赖人都分不清了,本来我还想跟你做一把,既然这样就拉倒,省得我到时候落个大伯子背弟媳妇过河,出力不讨好。”
宝丫对何天亮说:“天亮,道士说了个办法,帮我们销一批表。我看着能成,刚才我们已经商量了半天,就等你回来拿主意了。”
何天亮晓得宝丫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人,就不再跟道士耍笑,问道士:“你真的能帮我这个忙?你先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道士反问道:“你到玉泉山的庙里面烧过香没有?”
何天亮说:“玉泉山的庙我好多年以前去过,可从来没有烧过香,我也不信那玩意儿,要是老佛爷真能保佑好人,这世界上好人怎么都受苦呢。”
第四部分 第二十一章(4)
道士接着说:“没烧过香不要紧,你看没看过庙里卖的各种各样的护身符、小佛像等等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何天亮说:“看过,可是没有买过,那都是和尚们骗人钱的。”
道士说:“既然你没有买过,我就给你说说那里面的道道。你要是问他们价钱,他们就会给你报两种价,一种是普通的,一种是开过光的。普通的很便宜,一般人也不买。开过光的就卖得很贵,说是老和尚开过光可以辟邪,消灾免祸、保佑平安等等,其实那都是骗人的,要是真能靠那玩意儿消灾免祸,保佑平安,这世界不早就天下太平了?可是人就那么怪,偏偏就要买那种价钱贵的,你说这是为什么?”
何天亮说:“买普通的只是一般的纪念品,开过光的就有了神力,人们买的是神力,不是一般的纪念品,再加上开过光的卖得又贵,让人真的以为它跟普通的不同,买了它等于把如来佛请到家里了,所以人都买贵的。”
道士说:“你说得虽然不完全,可道理也差不多。我在想,既然大家现在那么认我的中华正气道,我也可以给你的手表开开光,就说是带功表,把价码提上去,我想起码我的弟子们每人能请一块,再让弟子们给他们的亲朋好友请一些,这些表说不定还不够卖呢。”
何天亮问:“卖手表还请什么?”
道士说:“你怎么那么笨,你也不想想,我堂堂中华正气道的大师,加持过的带功表,当然不能说买卖二字,只能说是请,要是直通通说卖,那就俗了。”
何天亮让他这么一解释,不由得笑骂道:“你这小子真行,真能骗,明明是卖表,非说是请,让人家掏了钱还以为占了便宜,你确实比我高明多了。”
三立在一旁急不可耐地说:“我看道士这法儿好,要是他真的能帮我们这一把,我们不但帮了宝丫她舅表叔的大忙,还能赚一笔。”
宝丫也说:“如今做买卖都这个样,谁想的办法巧妙,谁就能挣钱,我看这样可以。”
何天亮说:“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们也不考虑那么多了,能把表卖掉就是好的。”接着问道士,“你说具体怎么运作?”
道士说:“你们得把每块表的包装和表背后上都想办法印上我们中华正气道的会标,这件事情只能你们做,不能让我们圈子里的人知道,要是在圈子里头传出去,容易露馅儿。然后你们把表交给我就行了,怎么卖你们就不用管了,到时候我把钱返给你们就行了。”
何天亮说:“你的那个中华正气道的会标是啥样的?没个样儿我们怎么印。”
道士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印了一个阴阳鱼,阴阳鱼上面叠印着一个篆体的“气”字。
“这就是我们的会标,这是标准图,你们按这个样印就行了。”
何天亮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内心里也不得不佩服道士这家伙搞这一套坑蒙拐骗的手段高,点子多。
这时候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