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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伏诡话-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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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应声,没人动,李安民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上舞台,跪在余可嘉身前,一把掀起裙摆朝里探头,浓烈的铁锈味灌入鼻腔,就见两条纤长的秀腿被血刷得通红,李安民先往下看——鞋尖点地,鞋跟悬在空中,看上去像是踮脚站立,但很明显,脚尖没有施力。

看完脚再顺着腿往上检查,丝薄的内裤被浸湿,血是从阴、道里流出来的,黄脓状的液体沿着大腿根部缓慢下滑,一条肉质物脱出内裤边缘掉在毯子上,乳白色,像猪肠子般松软,上面还粘着细网状的血丝。

李安民立即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赶紧放下裙子,对六神无主的余妈小声说:“快!先把人放平。”

余妈哭得妆都糊了,抖着声音问:“怎么放?小嘉不是还站着吗?我不敢拉,拉不动啊……”

余爸以为李安民是医生,连忙对工作人员吼道:“快去找担架来!快去啊!”

“担什么架啊,来两个人把她抬起来放平!”李安民看向围观群众,看谁,谁往后退,亲戚里也没个敢上前的,唧唧呜呜,你推我,我推你。

新郎官头一个不能指望,已经晕血昏过去了,余苗村的亲友都围着他转,这头的事还没解决,那头又出麻烦,周围闹哄哄的,没个能出来拿主意的人,李安民快给急死了,从后面抱住余可嘉的腰,想让她靠着自己顺躺下来,没想到这姑娘全身僵直,两只脚落地扎根,李安民一个人根本搬不动,又不敢硬掰。

管师傅和鲈鱼掌柜排开群众撩袖子上阵,一个托头,一个抱脚,抬起新娘轻轻放躺下。

不知道是谁发现了地毯上的组织块,嘴快地叫出来:“夭寿噢!新娘小产啦!胎儿都滑出来了!”

管师傅立马脱下外套盖住那滩血肉,鲈鱼掌柜安抚余家二老,说已经打了急救电话,叫他们稳住别慌。

李安民蹲在余可嘉身旁,摊开手掌遮在她眼前轻晃,没有反应,试着把她的眼皮抹下来,也没用,只要手一离开,两眼又啪嗒张开,像装了自动掀起的弹簧。

没过多久,救护车开过来把新娘拖走,婚宴还没开始就散席了,李安民三人跟着村民回到余苗村,晚上就住在稻香居二楼的客房里。

“血光之灾,观花婆的话中了一个,就看新娘子能不能救回来了,以那出血量,我看危险。”鲈鱼掌柜叹气。

“过衰!夜路行家遇着鬼!李安民,快把婆婆招出来,我有话要问她!”管师傅把头发抓成鸡窝,烦躁不堪地在小房子里踱来踱去。

李安民靠在窗前往楼下看,没听到管师傅的话,她的注意力被其他事物吸引了——正对窗口的大树下站着一个人,树荫把上半身遮住,只能看见下半身,是个女人,穿着镶金流苏的红色片裙,是昨天中午在山路上见到的那个花旦,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树下,风吹树叶沙沙响,拂起满地尘沙,那金色的流苏却像铅丝一样竖直垂在裙摆下,一根也没飘起来。

李安民忙把鲈鱼掌柜和管师傅叫到窗前,往下面指去:“看到没?那里站着个女人……”

再一回头,呆住了,指尖对准的方向只有一棵树,什么人也没有,眼光只是离开了几秒钟,那个花旦居然就不见了,从视线所及范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人?”鲈鱼掌柜把头伸出窗外,看了半天没看出名堂来。

“一个唱戏的,昨天中午在树林里看过,你没看到?我们不是来村里看人唱戏的吗?她就站在台下那群艺人中间,你没看到?”李安民一连问了两次“你没看到?”,手心用劲压在窗框上,她怀疑就算那花旦还站在楼底下,鲈鱼掌柜也看不到。

“别管唱戏不唱戏了,老刘家的事还没个说法!那新娘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管师傅心急火燎,一会儿在床边坐坐,一会儿又站起来原地打转,看起来很着急。

“她流产了,自然流产并发大出血症状。”李安民在查婴尸熬油的资料时特意去了解过胚胎的生长发育过程,从余可嘉体内排出的肉条约有三厘米宽七厘米长,估计怀孕有三个月了。

鲈鱼掌柜盯着她不说话,像在看一个珍奇生物,李安民摸摸脸,问:“干嘛?”

鲈鱼掌柜摇头:“没什么,觉得亲跟普通人不一样,那时能想到掀裙子看□的人,估计就你一个。”

李安民连忙澄清:“我不是想看她□,是想看脚,你们知道吗?她的脚是踮起来的,但没使力,就像管师傅说的那样,有一股力量把她吊了起来,事实上并没有任何可见的外力在牵拉她,这不符合牛顿定律。你们去跟新人打招呼的时候,她反应不大,是吧?”

管师傅挠头说:“我以为是太紧张了,丑媳妇见公婆不都是那样?”

鲈鱼掌柜拍他的肩膀,叹息:“管哥,你不知道,城里姑娘可厉害啦,你又不上Q宝,我是天天被人调戏啊,换了是你,还不给生吞活剥了?这年头谁结婚会紧张到连话都不会说,路都不会走?”

管师傅横了他一眼,看向李安民,问:“会不会是被鬼附身了?你有经验,说说症状。”

“不一样,之前不管是被鬼还是被狐灵附身,意识都很清楚,行动能力和语言能力并没有受到影响。”

说到这里,李安民感觉一股凉气涌上喉咙,鼻腔里充满腐气,看来观花婆醒了,可能有什么话要说,于是李安民闭嘴等待,可是等了半天没声音,便主动问道:“婆婆醒了吗?怎么不说话?”

观花婆这才开腔:“老婆子是客,小姑娘是主,没得到主人允许,哪有客人随便开口说话的份?再说了,婆子我一张口就会显声露气,在人多的地方徒惹麻烦,有些非世俗常理能解释的事儿,不宜在人前张扬。”

管师傅直接问:“那你说新娘子到底是怎么了?鬼上身?”

观花婆道:“没看到鬼魂,新娘子是沾到了丧气,我不是说过么,刘大家有股丧气,那姑娘有身孕,胎儿魂气初成,最是脆弱,不能冲煞的,沾了丧气定要小产,保得住命就算走运了。”

鲈鱼掌柜问:“那你说的喜事变丧事,有血光之灾就是指这个吗?”

“老婆子不是预言家,只是经验谈,有丧气的地方阴煞重,易出人命事故,喜事不就变成丧事了。”

管师傅抹脸,无力地低吼:“婆婆,你说话太让人误会了!”

观花婆幽幽道:“是啊,老婆子就是这张嘴没管好,落得如此下场,看来以后我还是闭嘴不说话为好,你们也省心,免得闻臭气。”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两处敏感点,鬼也不例外,因多嘴受酷刑这件事是观花婆心里永远的痛,提起来就伤怀。

鲈鱼掌柜好言安慰她,顺便损了管师傅几句,李安民剥开一片口香糖放嘴里嚼,表示自己不在意,比这更臭的都闻过,习惯了就好。

隔天下午,刘家夫妇领着大儿子回家来了,小金花一路上破口大骂,用词很难听,大概意思是说新娘家不地道,想栽她儿子当冤大头,余可嘉流掉的胎儿跟刘修没关系,是别人的种。

殇婚11

目前的情况是:刘修坚称自己没跟余可嘉圆过房,余可嘉虽然脱离了危险,但一直神智不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金花觉得这次闹得太难看,收不了场,就提出要退婚,她可不管领没领过结婚证,照死不愿意让儿子娶个破鞋进家门,这婚真要结了,她的面子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

余家人当然不可能同意,离婚就等于间接承认女儿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他们丢不起这个脸,

抓着老刘说:我女儿的肚子就是你儿子搞大的,流掉的孩子就是你刘家的,你们得给我负责到底!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在医院里差点打起来。刘修站在门口迎宾时能说会道,真遇到事就傻了,蔫蔫的,缩在小金花身后不敢抬头,老刘平常就不爱说话,从医院回来后更懵,别人讲什么他也不理,一个人呆坐着发痴。

管师傅听说新娘子没事也松了口气,拍着老刘的肩膀说:“我先回去了,两头离得近,随时有事随时找,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尽力。”

管师傅对陌生人冷淡,对朋友却异常热心,他在村里搭伙大半年,跟村人都混熟了,每到过年过节,村民就把吃的用的往厂里送,余苗村要是有个什么事,不用别人来找,管师傅自己跑得勤快。这回老刘家发生这么大的事,鲈鱼掌柜就知道管师傅清闲不了,肯定要跟在后面操心,做朋友的愿意替他分忧解劳,但是不能占用无关人士的时间。

于是在回程路上,鲈鱼掌柜提议说:“管哥,我看你有得忙活了,不如我先送李小妹回去再过来。”

管师傅没意会,不爽地嘟囔道:“干嘛?跑来跑去的好玩儿?先留着,我这边又不缺吃少穿,住也有地方住,你急什么?”

鲈鱼只好把话说白:“当然急,人家亲还有事,最后也没靠上你什么,是我带她过来的,有责任再送回去,又不要你管哥出路费。”

李安民在内心小挣扎了片刻,总觉得就这么一走了之会不安心,就说:“没关系,我这边急也急不来,刘老家那是要紧事,依我看,既然是丧气引发的事故,那就去找产生丧气的原因,治病要治根。”

观花婆道:“通常人死都会产生丧气,古人出丧忌讳多,生肖相冲忌、有身孕忌、痨病忌不足六岁的孩童忌,死刑犯忌……一方面是怕死人撞煞成跳尸,另一方面则是怕丧气对衰弱的人有影响,不注意还会犯太岁,一旦入殓,丧气很快就会散去,可刘大家的丧气久淤不下,还有增势。”

管师傅说:“余苗村近来没死人,老人家都还健朗,不会真是害太岁了吧。”

鲈鱼掌柜嘀咕道:“老刘家有个床头太岁呢,年年犯。”

出了林荫道之后阳光普照,观花婆哼哼道:“这一晒头晕眼花,老婆子歇着了,白天没事别叫我。”

她潜了,李安民嘴里也清爽了,赶紧吸几口新鲜空气,把浊气全排出,让清气流通,头顶上像开了百窍,感觉倍儿舒服。

下午,管师傅见太阳好,把储藏柜里的偶衣拿到后院晒,李安民就跟着帮忙,木偶的衣服尺寸各不相同,多用过浆的硬布缝成,平平整整不会起皱,有些衣服上还连着木头扎成的四肢,往架子上一撑,就像是挂了个无头的躯体。

李安民脸皮发麻,指着悬挂起来的偶衣问:“你们看,这像不像新娘的姿势?”

上身因重量前倾,双臂因肩部被吊起而向外张开,两脚离地,脚尖自然下垂。

鲈鱼掌柜一看,眼睛发亮,说还真像,管师傅泼凉水:“不早就觉得新娘子像被吊起来的啦?问题是为什么会被吊起来,是被什么吊着的,她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中邪!”李安民跳起来,抓住管师傅的胳膊说:“可能给你说到点子上了!”

管师傅哎哟哟的叫疼,把她的手轻轻拨开,问:“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李安民先说抱歉,接着道:“中邪,邪气,之前我老想会不会出鬼,什么鬼上身,鬼附体,可婆婆说没看到鬼,是丧气冲撞,不全,丧气冲撞是导致流产的原因,不能解释新娘的怪异行为,那是怎么回事?管师傅说了,中邪,邪气上身,这邪气,可能来源于别的东西。”

管师傅和鲈鱼掌柜叫她讲清楚,李安民觉得没确定的事不好说出来,等晾好偶衣之后,再度回转余苗村,刚进村口就迎头碰上发喜糖的张妈,她正带着个穿花衣的妇女往村里赶,赶得面色潮红、满头大汗。

管师傅忙喊住她,问道:“张妈,出什么事了?瞧你急的。”

张妈挥手扇风,气喘吁吁地说:“唉!还是那个老刘家啊,新郎官发痴了,动也不动,连话都不会讲喽,怜阿婆说这八成是中了邪,叫我赶紧去请仙娘来瞅瞅。”

仙娘就是跟在张妈身后的花衣妇女,化浓妆涂胭脂,头簪石榴花,打扮得很乡土,听说这女人住在邻村,是走土地庙的神巫,会“请天公”,近来巡游到山里,替中头风的小孩收惊喊魂,百试不爽,名声就这么传开了。

那仙娘一见刘修就说“印堂发黑”,接着在屋前屋后巡绕一周,拍板钉钉,说这是家里缺少公婆神的庇佑,宅邸犯凶,子孙后代常夭亡。

公婆神是潮州地界的本土神仙,这神的来历带点悲剧色彩——传说一名独居的已婚女子因耐不住寂寞而与男人私通,事迹败露后双双被杀,尸体就埋在床下土中。女人被杀后,丈夫又续弦,后妻生的孩子陆续夭折,那家人疑是亡魂作祟,就在七月七设神位,供奉那对被埋在床下的情人,从此以后,家中平安,孩子茁壮成长。

有人说因那对情人没有子女,所以死后反化作保护孩童的守护神,当地人就把他们称作“公婆神”,又叫“花公花妈”,以后每年七月初七都要祭拜,由此成了一种习俗。

小金花吓了一跳,忙说:“我每年都去庙里参拜,一次没落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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