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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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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告诉陈恪。杨畋,是杨业之弟杨重勋的孙子、大将杨文广的堂侄。因为有这层关系,虽然杨畋乃正牌进士出身,却总也做不好本职工作……不是他工作不用心,而是哪里一有叛乱,朝廷就会把他调去平叛。

九年前,就是这荆湖南路的瑶人造反,虽然规模没有这次大,但难度却是一样的……一开打,瑶族人就杀到眼前了!因为宋军转眼全跑光了,把堂堂的主帅大人晾在了当地。为免祖宗的威名受辱,杨畋只好跳下山崖,好在崖不深,草又厚,才逃出了一条命。

杨畋不愧是杨家将的后代,就在这种绝望的状况下,两年后,他竟硬生生把叛给平了。所以这次又出现类似的情况,朝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陈恪明白了,感情派政治过硬的余靖,是当政委来的。杨畋才是负责军事指挥的。听起来这个搭配很是合理,兼具经验和声望。但他还是有疑问:“干嘛整这么复杂,我听说,明相公、文相公刚刚平定了贝州之乱,更别说昔年在西北领兵的韩相公、尹大人、张大人等人了,为什么不派他们去?”

“嘿……”那青年有些尴尬的笑笑道:“可能是杀鸡不用宰牛刀吧。”其实是因为,这年代,朝廷能有效统治的地区,只有长江以北。长江以南,尤其是岭南地区,就像剑门关以外的四川一样,是宋朝鞭长不及之地。朝廷可不敢派一个强力人物过去,万一再冒出个南汉,乐子可就大了。

话题越来越沉重,时间也不早了,两人便不再继续下去,抱拳作别,各自回房,谁也没问对方叫什么。

第二天上午,官船到了衡阳码头。陈恪等人迫不及待想出仓,却被带他们上船的官差拦住,道:“有贵人要下船,你们先等着。”

“贵人,什么贵人?”陈恪心中一动,仗着个子高,向外张望着。只见几十名劲装汉子,护卫着一个儒士打扮的中年人,在中年人的身后,紧随着一男一女,女子戴着白纱罩面,男子体态匀称,身材高大,八成就是他连续两晚夜谈的那个。

那青年男子似有所觉,回过头来,现出一张相貌堂堂的国字面孔,他也看到陈恪,朝他呲牙笑笑,便跟随中年人,登上了他们随身携带的便轿。

“这家人排场可够大的……”宋端平道:“做生意的吧。”

“不像。”陈恪摇头道:“倒像是大官子弟。”

过了一刻钟,他们终于也能下船。

一进衡阳城,才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一座兵城。这座从南北通衢的重镇,聚集着大量从两广路退下来的部队,又有从各地新开到的军队。临近各路转运司,也都在全力把军需运到这座城市。

所以整座城市之兵荒马乱也就可想而知了。街上到处是大车,塞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牲口粪便的味道让人掩鼻。屋檐下、店肆里,挤满了衣冠不整的官军,在吃酒耍钱,闹哄哄,乱糟糟,污言秽语漫天起飞。

要不人家说‘有组织的时候是兵,没组织的时候是匪’,这话一点不假,陈恪四人一路走来,见了好几起强抢民财、殴打百姓的事件。好在他们四个一看就是又穷又横不好惹的那种,是以一路打听到衡阳县衙,倒也没遇上什么麻烦。

“终于到家了!”众人不禁长舒一口气。陈恪便上前对那守门的老差人道:“这位老丈,请问这里是衡阳县衙么?”

“原来是,现在暂时不是了。”见他身材高大,老差人倒也老实回答道:“现在是荆湖南路转运使司驻地。”

“那县衙现在搬哪去了。”陈恪问道。

“也在里头,你干什么?”老差人警觉起来道。

“我想找陈大令。”

“陈大令……”老差人瞪大眼道:“你们是?”

“我是他儿子。”

“啊……”老差人先是面色一变,刚要说话,这时,衙门里有官员出来。他顿时紧张无比,连连朝陈恪使眼色,然后举起手中的棍子,一面驱赶他们,一面大声道:“快闪开,快闪开,现在这时候,谁还管你们的鸡毛蒜皮!”

陈恪顿感蹊跷,五郎要发作,被他死死按住外拖。

“他们是干什么的?”那官员停住脚,问那差人道。

“几个娃娃,丢了盘缠要报官。”差人睁着眼说瞎话道。

“唉,你们也不看看,官府哪还有功夫帮你们抓贼。”官员摇摇头道:“带他们进去备个案吧。”说完便匆匆走了。

“嘘,好险……”待那官员走掉,差人松口气,朝陈恪急声道:“快走吧,要让人知道,你们是来找陈大令的,就完蛋了!”

“为何?”陈恪几人一下就懵了。

“别在这儿杵着了,我家在隔一条街的第五户,门上还贴着门神的就是,钥匙在门沿上,你们先去我家等我。”差人连声吩咐,急着催促道:“快走吧……”

“你先说我爹怎么了,我就走。”陈恪紧紧皱眉道。

“出事了,下狱了。”差人快要急疯了:“你们要是再不走,引来法司的人,就陪着你爹蹲大牢吧!”

陈恪终于还是冷静下来,带着三人离开了衙门,按照那差人所指示的,找到他的家,摸到钥匙开了门。

进到屋里,宋端平惊慌道:“陈伯伯不会有事吧。”五郎虽然没问,但也是一脸紧张。

“阿弥陀佛……”玄玉小和尚双手合十。

“等那人来了再说吧。”陈恪摇摇头,吐出一口浊气道:“想不到,还真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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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丑奴儿】第八十三章大案

第八十三章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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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那老差人提着个包袱进了胡同,见院门仍然锁着,便摸下钥匙开了门。

进去一看,只见四人组里,那个和尚在盘腿打坐;那个黑大汉,则举着院中的磨盘锻炼手臂,此刻正虎视眈眈的望着他。

“还有两位呢?”老差人话音未落,听到身后门响,转头一看,见到了第三人,陈恪。陈恪比他高出整整一头,十分有压迫感。

“还有位兄弟属猴的,在家里呆不住。”陈恪道:“老丈不消理他。”

“真是小心哩。”老差人带着浓重的湘音,一边嘟囔着,一边进了屋。他活了一大把年纪,哪能看不出,陈恪他们是在防备被自己出卖?

“老丈恕罪,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惊弓之鸟而已。”陈恪抱拳赔罪:“本是欢欢喜喜来探亲,谁知竟发生此等变故。”

“唉,也难怪,谁家遭了这种难,都得惊掉魂儿。”那老差人得五十开外,面黄枯瘦。他把头上幞头帽一摘,包袱往桌上一搁,拎起茶壶灌一肚子凉茶。

待他饮完水,陈恪才问道:“还没请教老丈高姓大名。”

“小老儿叫王金贵,可惜一点也不金贵。”老差人咧嘴笑道:“小哥儿是陈大令家的三郎?”

“老丈如何得知?”

“哈哈,大令整日把你们兄弟四个挂在嘴上,”王金贵拢着悉数的胡子,笑道:“虽然没见过,但你们的样儿,可都在老汉眼里活灵活现的。外面那个黑大个,定是五郎吧。”

“不错……”陈恪面色一黯道:“老丈,我爹爹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唉,是掉脑袋的大事,”王金贵也黯然道:“十天前,押往韶关的一趟军资被贼人劫了。押运的文官,除了陈大令这个主官外,一个都没回来。”顿一下道:“原来出发后不久,陈大令便中了瘴气,大家怕他进山有危险,就把他留在驿站中休养。结果大令逃了条性命,被逃回来的民夫和官兵抬回了衡阳。”

“一到衡阳,大令便被法司的人下了狱,说怀疑他勾结匪类,给那些山贼通风报信。”王金贵叹息一声道:“据说提刑司已经拟了死刑,快马呈报京里勾决呢。”

“……”陈恪半晌没说出话来,没想到,竟然陈希亮竟惹上这么大的麻烦。良久,他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道:“我爹他,绝不会做出那等事!”

“老汉当然相信,否则也不会让你们来我家里。”王金贵叹口气道:“不光我不信,我们县衙里,但凡了解大令的,都知道这是胡说八道。可惜,我们算个屁,提刑司的人根本不理会。”说着有些羞愧道:“还说,还说谁给他说情,就是同党……”

“荒谬!”陈恪重重一掌,将那本来就摇摇晃晃的桌子,直接拍散了架:“我明日就去官府问问,他们有何证据,能定我爹爹的罪!”

“哎呦,小爷,你还是真是个暴脾气,”王金贵看着老朽,动作一点不慢,在桌子坍塌之前,竟一手接住茶壶,一手拎住包袱道:“这兵荒马乱的光景儿,谁还跟你讲证据。”把手里的物件搁在空椅子上,他接着劝道:“虽然咱大宋朝不兴株连,但官府把你拿去审问几日,保准能让你人不人、鬼不鬼。”

“你说的不错,我这么一头雾水撞上门去,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会彻底被动。”陈恪皱着眉头,在屋子里踱步道:“我得先把来龙去脉整明白了。”

他一边琢磨一边踱着圈子,快把王金贵看晕了时,才站定了问道:“那支辎重队多少人?”

“七百多民夫,四百多官兵。”王金贵道。

“这么多人还能被抢?”陈恪皱眉道:“你们这里的土匪很嚣张么?”

“不会的,从衡阳到郴州再到韶关,是进广南东路的官道。虽有不少山路,但这些年来,只听到有个把行旅遭劫,却没有敢打劫官府的。”王金贵摇摇头道:“不过彼一时此一时,现在兵荒马乱的,保不齐就有强盗趁火打劫呢。”

“之前可有什么有名号的匪帮?”陈恪又问道。

“没有,没听说过。”王金贵摇头道:“三郎为何有此一问?”

“这笔买卖,不是小股土匪能干出来的。”陈恪沉声道:“最少得千人以上的匪帮,才敢做这个活。”

“嗯。”王金贵点头道:“听回来的民夫说,漫山遍野的都是土匪,这才吓得他们丢下辎重撒腿就跑。”

“从邕州失陷到现在,不过才两个月。这两个月就算有匪帮新生出来,也没这个实力。”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王金贵捏着胡子道:“这个强大的匪帮,就像凭空冒出来似的。”

“还有个问题,”陈恪又道:“民夫和官兵的损失如何?”

“就是一开始被射死几个,大部分都全须全尾的跑回来了。”王金贵叹气道:“望风就逃,两广就是这么丢的。”

“一共多少文官押运?”陈恪问道。

“不算大令还有五个,都没回来。”王金贵叹口气道:“不过这也正常,官人们都是坐车的。盗匪把滚石一放,车就被堵死在山路上;乱箭一发,民夫和官军又一哄而散,可不就把官人们甩下了么。”

“那也不该一个也回不来。”陈恪却摇头道:“实在不合常理。”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儿?”王金贵直挠头。

“不知道……”陈恪摇摇头。

“感情白费了半天的吐沫。”王金贵顿时泄气道:“不说了,吃饭吃饭,我买的米饭都该凉了。”说着把包袱摊开,露出六个荷叶包道:“这光景,没法大鱼大肉的招待你们了,凑合着填饱肚子吧。”

“多谢老丈。”陈恪从袖里摸出一角银子道:“不能让你破费。”

虽然城中物价腾贵,但一角银子仍然可以买到几十个这样的荷包饭,王金贵连忙摇头道:“大令家的公子来了,老汉招待是应该的。”

“我掏出来的钱,从没收回去的习惯。”陈恪摇头道:“拿着吧。”

“哎。”王金贵便痛快的收起来,咧嘴笑道:“大令还真没说错,三郎为人大方啊。”

王老汉留下一个荷包饭,其余的都被陈恪拎到院子里。外面此时已经天黑,陈恪朝玄玉和尚晃晃道:“还过午不食?”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小和尚一口东西都没吃。

虽然饿得头晕眼花,但玄玉还是很坚定的摇头道:“阿弥陀佛,哥,我不吃。”

陈恪还是丢给他个荷包饭道:“拿着明早吃。”又给五郎一个道:“去给你猴哥儿送去。”

五郎点点头,便起身出了院子。

陈恪蹲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信手展开一片荷叶,一边用手捏着米饭往嘴里送,一边陷入了苦思。

眼下的处境,实在是太艰难了。就凭他们几个无权无势、没依没靠的青年,该如何去拯救老爹陈希亮?怎么证明他是无罪的,如何让那些大人们相信……就如老虎吃天,完全没有头绪。

“烦啊……”陈恪把吃了一半的荷包饭丢出老远,苦恼的捧着脑袋道:“谁能给我想个办法!”

过了少顷,就听一个声音道:“阿弥陀佛,解铃还须系铃人……”

陈恪吃惊的抬起头来,望着那小和尚玄玉道:“你说什么?”

“哥,我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玄玉重复一遍,怕他不懂,还解释道:“一日法眼禅师问大众曰:‘虎项下金铃,何人解得?’众无以对。泰钦法师适至,法眼举前语问之,泰钦曰:‘系者解得。’”

“唉呀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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