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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工作者,不论进退,永远华丽地昂首前行。
成败,只是机遇。
现在,我对他最终的思念,还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思念。
有一天,我搭出租车,遇上一位女儿也患了小儿麻痹的司机。他女儿在一九六四年患病,比我晚几年。
“开始我以为是感冒,就买了退烧药。后来看她站不起来,敲膝盖也没有反应,我想:‘完了,是小儿麻痹’。”他说。
我很了解他的心情,可以帮他把话接下去:“她这一辈子以后怎么办啊。”可是,他讲的下一句话却是:“我想,这下子我们的经济状况要很惨了。”
当时看一场电影只要一块六毛,他在机械工厂里工作,一天拿二十多元。他们老板在三重买一栋三层的楼房,总共也不过四万元。结果他花了八千元治他女儿,拖了好几年的债……
他一路说着。
但是从他讲“我想,这下子我们的经济状况要很惨了”开始,我脑中想的一直都是我父亲。
我父亲在我病发的时候,想的一定不是他要花多少钱吧。
当然他很有钱,不在乎这些。但也就因为他太有钱,最后间接因为我的缘故,而把全部家当都赔了进去。
我第一次清楚地体会到:在我扭曲变形的脊椎里,每一个关节,每一节脊椎,都有他的投资,他的牵念,他的爱。
我真是他黄金打造的儿子。
在车上,我没有哭出声来。
我的父亲郝英有,字杰民。
附录:一个出版者对二十一世纪的想法(1)
回顾二十世纪的时候,会如何总结呢?
我的总结是:科技的世纪。
人类进化至今所发展的科技,主要都在二十世纪完成。二十世纪主要的战争与和平,痛苦与欢乐,又和人类在二十世纪所发展的科技有关。
今天,随着科技发展,我们要开始什么样的未来呢?
很清楚,也很不清楚。
清楚,在于今天科技的本身可以帮我们作许多预测。
不清楚,在于今天就和一百年前“电”刚走入人类生活的时候一样,再狂野的想象和预期,也难以和后来实际的发展相比拟。
网络和生命复制,只是小小的两个观察点。
在清楚与不清楚的模糊之外,有一点却是确定的。
相对于科技的高速发展,我们对人文的认知与需求,只会越来越强烈,而不是越来越低落——虽然起初有一段时间似乎无法如此乐观。
把时间拉长一点儿来看。
科技的发展固然是二十世纪最主要的脚注,但是上半叶的波澜壮阔,还是思想与文化的实验。
如果横轴是二十世纪的时间,纵轴是发展的高度,那么,我们先画一条人文发展的曲线。这条曲线的起点很高,却以逐渐缓慢的速度上升,到世纪末则形成一段盘整的高原期。
我们再画一条科技发展的曲线。这条曲线的起点很低,却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升高,终至世纪末的高峰,很显著地超越了人文曲线。
科技曲线的高度,短期内不会突然降低;人文曲线的高度,短期内也不会急剧拉高。所以,这种消长还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然而,不论科技曲线在接下来的世纪还会如何升高,我认为:人文曲线会逐渐脱离这段盘整期,往一个新的临界点拉高,突破。
甚至,我认为:随着这两条曲线的延伸,到二十一世纪末的时候,人文曲线一定会再度高过科技曲线,完成一个两百年的轮回。只是两者的绝对高度,届时都已经提升到另一个境界。
我这么认为,因为我相信物极必反。
也因为我相信人类的进化在于人文。
也因为我是一个出版者,尤其,书的出版者。
我相信:因为有出版,所以,人类前后代之间的智慧才得以传承,同代之间的智能才得以交流,结果和其他动物出现不同的进化。
所以,出版是人文最初也是最后的保存,出版是人文最根本也最尖端的推展。
我相信出版在二十一世纪可以发挥的作用。
那么,在科技高度发展的下个世纪里,这种保存与推展会如何进行呢?
网络以及多媒体的整合,会给出版带来难以想象的变化。
自十一世纪毕升发明活字印刷以来,出版的形态,历千年而大致如一。但是在这个世纪,却要有些剧变。
如果我们只是在担心未来新形态的出版是否会取代传统的平面出版,那是把变化给简化了。
应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个变局。
托佛勒按人类创造财富的体系,把文明的进程,归纳为第一波农渔文明;第二波,工业文明;第三波,信息文明。
出版也可以作类似的归纳。
第一波出版,着重写作者个人的思想与创意。如同农渔文明,虽然十分原始,却也十分基础。
第二波出版,强调出版的团体分工,以及通路与促销。如同工业文明,会高度发展,但也出现许多污染。
第三波出版,在载体的变革下,进行以视听效果为主的多媒体整合。如同信息文明,虽然今天看来已经相当便利,其实仍十分粗糙,只是发展的潜力无穷。
人类有了计算机和网络,不会就此不需要公路和厨房。所以,信息文明出现之后,不表示工业文明和农渔文明就要绝迹。同样的,第三波出版成熟之后,也不表示第一波出版和第二波出版就要淘汰。
只是重点有别。
未来,就重点的顺序而言,第三波出版排第一,这是时代的需求和特色使然。
第一波出版次之。因为这和人类的根本需求有关,和思想的本质有关。这种需求和本质永不褪色。
第二波出版有一部分会转化为第三波出版的形态出现,整体而言,则大幅减弱,难以构成下个世纪的特色。
其间,也许会有一些反向或负面的例证出现,但不足以动摇这一归纳。
第三波出版和第一波出版,以形态而言,南辕北辙;就本质而言,却异曲同工。
同工于两者,都必须回归人文的本质。
附录:一个出版者对二十一世纪的想法(2)
字典和百科全书,一定要随载体的变化,而以新形态来呈现。字典和百科全书应以视听效果为主的多媒体和网络为载体,来呼应未来的时代需求。这是第三波出版的代表。
但是,没有人文精神,就建立不了相称的内容与数据;没有相称的内容与数据,方便而绚丽的科技载体,只会导致直接的淘汰。
因此,在第三波出版上,科技和人文,有着最遥远也最接近的距离。
许多巅峰的哲学思想或文学创作,白纸黑字可能是最好的出版形态。这是第一波出版的代表。
这种创作,是最深邃、最精炼的人文,独立于载体的变化之外。结果,第一个可能是,文字以外的载体,根本无法完整地替代或解释;第二个可能是,正因为太过深邃和精炼,所以其他载体随意将之稀释一些,就可以当作另加表现的创作源泉,转化为其他形态的出版,包括多媒体和网络。
不论哪一种可能,第一波出版的人文精神,都因为科技的对比或辉映,而重新凸显其生命与价值——只要人文的精神足够深邃。
在二十一世纪,我认为透过第三波出版,可以为人文做一些推展;透过第一波出版,可以为人文作一些保存。
不论推展或保存,都需要时间。
发展科技的目的之一,就是节省时间。
所以,科技有助于我们进行最快速的推展或创作,也有助于我们进行最缓慢的保存或研究。
生命复制或生命再造的科技,从某个角度来看,都是人类为了延长时间所作的努力。而这些科技在下个世纪一定有成熟的发展。
未来,就算我们用不着生命复制或再造,仅仅是其他科技的发展,也会节省太多的时间。这些节省下来的时间,足够我们善用。
我们对时间,不必急促。
我们应该比较优裕地看看自己的环境和空间,想想如何迈出下一步。
发展科技的另一个目的,和空间有关。节省我们使用的空间,扩大我们移动的空间。
网络使得我们在虚拟空间里方便地接触世界各个角落;未来的超高速飞机,则将使我们在真实空间里更方便地接触世界各个角落。甚至,宇宙飞行工具会让我们开始方便地接触外层空间。
出版者需要符合这种空间的节省与扩张,让读者更容易、更清楚、更直接地了解这个世界,以及宇宙。
我们先不谈宇宙,只谈地球。
这需要多元语言的途径,需要多元文化的精神。
今天,不论在网络或真实世界里,英语独大。但这种独大,只是一种过渡。
理由有二:一、科技发展下去,应该方便,而不是妨碍多元语言的使用;二、通过英语来接触世界的各个角落,只是我们所跨出最原始的一步。越过这个原始的接触阶段,我们会渴望进一步了解这些文化、人种与语言。这个时候,仅仅一种语言满足不了这种需求——不论这种语言在现实上有多么强势与方便。
因此,未来如果有幸,如果愿意,我们有机会拥抱一个更加多元文化的世界。
不同的文化,最难拥抱,最难尝试。我们看看多少同一源流的文化之间都有这种困难,就可以明白。
但,只有当我们愿意拥抱各种文化的时候,才可能拥抱各种新奇与可能。
参与多元文化的开拓,需要这份胸襟。
拥抱多元文化的同时,又必须对自己的文化有着感情与认识。
了解自己的人,才了解如何拥抱别人。所以,一个出版者应该了解:在人文的范畴里,本土化就是国际化。
参与多元文化的开拓,需要这份视野。
胸襟可以开启视野,视野也可以扩展胸襟。
胸襟加上视野,是开放。
在科技的发展下,我们对时间、空间,以及文化的认知,既然都会出现深刻的变化,接下来,必然需要对人类、世界,以及宇宙,重新进行哲学的思考与定位。
这是我相信人文曲线在下个世纪会再度上扬的另一个理由。
然而,这些相信都基于理论推演。实际上,还存在很大的变数。
因为有变量,所以特别要看我们如何努力。
所有的出版者也都是读者。
因此这篇文章也是一个读者的一些想法。
我们不只是即将告别一个百年,也是告别一个千年。
我们即将进入新的科技历程。
我们期待新的人文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