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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进印花车间。阿标说;当印花师傅啊?我说不是;是做杂工。阿标把他的洗衣粉推到我面前让我用。又说他也是杂工;印花车间的杂工。后来洗澡时;阿标发现我没有打肥皂;于是又把他的肥皂扔给了我。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发呆。想着第二天还要继续岗前培训;心里乱七八糟的。正在胡思乱想;阿标过来塞给我五十块钱;说你先拿着吧。阿标说他手上也没有多的;先省着点花;发了工资再给我弄点。我没有想到;出门在外;居然会有人主动借钱给我;而且一次就借给我五十块;况且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当时我心里感慨万千;没有经历过这样窘境的人是无法想象我当时的心情的。
林小姐又说;李文艳;你发什么呆。你还不快去买东西?
我说林小姐;我……手中没有钱。林小姐掏出一百块;说你拿去买东西;开好发票回来报销。
进了写字楼;马上就感受到了身份不同带来的优越感。在珠三角的工厂;当普工和当技术工;当技术工和当管理员;这之间的等级是鲜明的。最直观的不同体现在工衣上;主管、经理们;想穿什么衣服上班就穿什么衣服上班。厂里也发工作服;但他们并不一定要穿着工作服。主管经理之下的;就是写字楼里的文员。珠江织造的文员都穿白衬衣;打黑领带。女文员穿一步裙;男文员是西裤皮鞋。技术工的衣服是浅蓝色的;而普通工人的衣服都是浅红色的;看上去最俗;衣服质地也最差。自从进了写字楼;我就领到了白色的衬衣和黑色的领带。穿上白色的衬衣;打上黑色的领带;我当时的样子看上去一定很古怪。长时间的流浪;我的脸早就和领带的颜色融为一体了;在白色衬衣的反衬下;我的脸越发显得漆黑一团。当我别扭地走进写字楼;在林小姐安排的座位上坐下来时;马上吸引了写字楼里所有人的目光。他们目光中的含意是复杂的;他们的目光让我很快就感受到了坐写字楼其实还没有当杂工来得自在。晚上我把我的想法对阿标说了;阿标说;哥们;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千万不要往回走啊。
当上了写字楼的文员;另外一个明显的好处是用餐标准马上不一样了。从前我是排着长长的队;手拿一个硕大的盆子;挤到窗口前打饭。饭是定量的;一大勺子;够与不够都是一勺子。菜以竹叶菜和冬瓜为主;有时冬瓜里面会有一两片肉。能否打到肉;全看你和厨子的关系怎么样。如果你和厨子是老乡;或者你是长相漂亮的女工;就能隔三岔五得到几片早已炸干了油水的肉片。炸干了油水的肉片脆而香。我一不是厨子的老乡二不是靓女;只有在厨子大意时偶尔捡到一两片漏勺之肉。
当上了文员之后;我就不再吃这种大食堂了;我在另外的一个食堂吃饭;八个人一桌;四菜一汤。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第一顿吃的四个菜;一个青椒回锅肉;一个红烧福寿鱼;一个干煸四季豆;一个酸辣土豆丝。汤是紫菜豆腐汤;里面有很多的紫菜和豆腐;不像当杂工时吃的清汤寡水什么东西也捞不到。
我在吃饭时故意吃得慢一点;同桌的几位吃完都走了;还余下了一些回锅肉和一根还带着不少肉的鱼骨架;我把肉和鱼骨架打入了碗中;偷偷带给了蹲在外面吃饭的阿标。阿标的脸涨得通红;说什么也不肯要。
自从我进了写字楼之后;先前经常骂我的杂工队长和主管们;都对我刮目相看了。只有阿标;他似乎在故意疏远我。而我的工作也很忙;渐渐的;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友谊不如从前了;这让我很难过。阿标以为进了写字楼是很风光的事情。可是我经常对阿标说;在写字楼里做事太压抑了;还不如当杂工快乐。阿标认为我是在安慰他;他并不清楚;我在写字楼里的处境是如何的左右为难。
3
我再次去厂门口找保安刘哥。刘哥见了我的穿着;大约很是吃了一惊;他很快就明白我在厂里的身份和地位发生了变化;对我也客气起来。我问刘哥;我哥后来有没有来找过我。刘哥说没有。刘哥说要是来了一定会去通知您的。这一次刘哥用上了您的尊称。我说谢谢你了刘哥。我又交代刘哥;如果我大哥来了;一定让他打个电话到写字楼。交代完这些后我就往宿舍区走;刘哥却叫住了我。我问刘哥有什么事吗?刘哥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摸索着拿出十块钱。刘哥说;真对不起;我从前是有眼不识泰山;希望你不要见怪。刘哥说着把十块钱往我手里塞。我说刘哥你这是干嘛;收起来买包烟抽。
刘哥态度的大转变;再一次让我感受到了身份不同带来的优越感。我想我是该往上走呀;我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阿标说得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再说了;有林小姐的帮助;我在这间厂里是很有前途的;说不定将来能当个主管。我感觉到美好的生活开始向我招手了。但我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写字楼里的另外一位汪小姐对我的意见很大。进写字楼的第一天;她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后来我终于弄清楚了;两年前;汪小姐在这厂里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后来比她更年轻的林小姐来了;汪小姐就渐渐受到了冷落。
汪小姐快四十了;还没有结婚;厂里人都叫她汪小姐;她自己也自称汪小姐。汪小姐来南方打工很多年了;听说她进珠江织造厂时;厂里才几十号员工;她是厂里名符其实的元老。厂里很多技术骨干都是她的朋友。林小姐进珠江织造还不到两年;可是她一进来就取代了汪小姐的位置;而且很快就招进了一批她的亲戚和朋友。汪小姐以为我是林小姐的亲戚或者朋友;因此对我充满了敌意。林小姐总是很忙;在写字楼里的时间很少;林小姐一走;写字楼就是汪小姐的天下了。看得出来;写字楼里的人大都有点害怕汪小姐。见到汪小姐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其他人也都不敢对我表现出好感来。在林小姐不在的时候;汪小姐会大声和其他文员聊天;天南海北什么都谈。从汪小姐的谈话中;我还听出;林小姐原来是老板的情妇。
我一直认为汪小姐在污篾林小姐。林小姐能干、漂亮;而且比汪小姐善良。听说她是北方某高校毕业的;不像汪小姐并没有上过多少学。总之我不认为林小姐会是那种人。甚至;我在心里已暗暗喜欢上了林小姐。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从十五岁出门打工开始;在外也流浪了很多年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对我这样好过;我容不得别人对她的污蔑;因此我对汪小姐也抱有坚定的敌意。我甚至在心底里认为;一切与林小姐为敌的人都是我的敌人。当汪小姐大声说着林小姐的不是时;我就故意弄出一些响动来以示抗议。
整个下午;我都竖起耳朵在听着写字楼里的电话铃。电话铃声一响;我就紧张激动起来;可是没有一个电话是找我的。可能是我等哥的消息等得太焦急了。有两次;电话铃一响起;我就弹簧一样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去接了电话。都是找汪小姐的。汪小姐在接完第二个电话之后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李文艳。
李文艳?汪小姐说;一个大男人;取个女人的名字。你不是当杂工的吗?怎么和林小姐搞上;搞进写字楼来了呢?
汪小姐把吐字的重音落在了“搞”字上;听起来很刺耳。我没有回答汪小姐的问话。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回答她的问话。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我有林小姐撑腰;谅她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汪小姐说;这里的电话也是你接的吗?这里没有电话会是找你的;你不要再抢着接电话了。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接过电话;觉得接电话很好玩呢?汪小姐这样说时;用一只小刀在修剪着她长长的指甲。汪小姐竖起指甲左瞄瞄右瞅瞅;对另外一个女文员说;你看我这指甲怎么样?
我可以不在乎汪小姐的这些讽刺与羞辱。出门在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羞辱没有遇到过呢?我在担心我的大哥。大哥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他家可就真是塌了天了。
我一直认为;我的大哥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家境贫寒而过早离开学校;他会很出色。当然;生活没有如果;所有的如果都是假设;是不能成立的虚构。现实生活中;他和我一样;只读完了初中就回家务农了。并且在他十七岁那年;按照父母亲的意愿结了婚;十八岁那年;他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二十岁那年;他的第二个小孩又出生了。1992年;大嫂离开了大哥来到南方打工。开始的时候;大嫂会隔三岔五给家里寄一些钱。三百、二百。有了大嫂在外挣回的这些钱;大哥手头宽裕了很多;于是想着在家里做点事情。大哥想多种一些田;有了大嫂打工;大哥不用再为化肥种子和农药发愁了。大哥的想法很简单也很朴素;他说种一亩田就算余下五十块;种上二十亩;一年也可以余下一千块。大哥的想法;要利用这大好的机会;赶快把家里的房子盖起来。原来的房子实在太旧了。大哥一直害怕下雨;每到变天的时候;大哥就愁得不行。只要下雨;外面下大雨;家里就下小雨。大哥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种田上。
我的家乡荆南是丘陵地区;那里的耕种方式还相当落后;机械化程度几乎为零。那一年;大哥承包了十几亩土地;在双抢的时候;十几亩稻田;又要割谷又要插秧。大哥就一个人忙着。一场连续十几天的暴雨;把大哥所有的希望都冲走了。收割起来的稻子堆在田埂上发了芽;远远望去白花花的像打了一层霜;走近时;稻子上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气。那一年;大哥没早没黑地干了一年;还欠了二千多块钱。大嫂对大哥深感失望;她骂大哥太不争气了;她在外打工挣钱;本指望大哥把钱存起来将来修房子的;没想到大哥把钱都花光了。那一年;大嫂没有回家过年。第二年;大哥改变了策略;他发现种水稻是发不了财的;于是把水田改过来种经济价值高的棉花。种棉花比种水稻更累人。一年下来;大哥还是没有余下什么钱。大哥爱听收音机;收音机里有什么致富信息他都相信。那些年;他养过哈白兔;搞过快速养猪;还养过蝎子和黄粉虫;没有一样能挣钱的。1995年春节;大嫂还是没有回家。到了次年5月的时候;大嫂突然回家了;大嫂是回家和大哥办离婚的。大嫂说她不想再这样穷下去了;跟着大哥;只能穷一辈子。大嫂在深圳的关内打工;听说在一家不错的工厂;一个月的工资能拿一千;她爱上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对她不错;工资也有一千。大嫂对大哥说了实话。大哥知道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和大嫂离了婚;条件只有一个;把两个孩子留给他。事实上大嫂是什么也没有要;离婚后;大嫂又出去打工了。
我进了写字楼;天天盼着大哥的消息;大哥一直没有出现。来找我的会不会不是大哥呢?可是除了大哥;我再也想不出谁会来找我了。大哥会不会是找不到我;转身回东莞了呢?但愿是回东莞了。如果没有回东莞;会不会是去了布吉找我二姐和姐夫去了呢?那一段时间;我一直心神不定。看着我焦急的样子;阿标劝我说;不会有事的;会有什么事呢?阿标说;你大哥又不是小孩子;他能出什么事呢?阿标这样一说;我也感到宽慰了许多。
晚上加班时;我写了两封信;一封写给东莞的大哥收;要是大哥回了东莞;他收到我的信就会回信的。还有一封寄给布吉的二姐收。我对二姐说了我的情况;说我现在在写字楼里上班了;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给我。我给二姐留下了写字楼里的电话;当然;主要是问大哥有没有去她那里。下班后我又去邮局把信寄走了。两天之后;二姐将会收到我的信;我对二姐说如果大哥在她那里;收到信后无论如何给我打个电话。大哥如果回了东莞;也会收到我的信;那么两天之后;如果大哥没有给我来电话;可能就遇到大麻烦了。
寄完信回厂时;我遇到了治安员在查暂住证。通往工业区的路口停了一辆警车;围着一群穿迷彩服的人;一大群打工妹打工仔;都蹲在地上;将手放在脑后。我想绕道走;可是已来不及了;治安员们已看见了我;我要是转身走;反倒会被抓起来;于是装着没事一样;大摇大摆朝治安员们走了过去;在经过检查卡时还故意放慢了脚步。可能是我的这一招起了作用;也可能是我的工作服、领带和戴在胸口的厂牌起了作用;治安员居然没有拦住我查证。走过检查卡;我发现背上全部汗湿了。
大哥会不会被当成三无人员抓起来了呢?这样一想;我背上的汗流得更多了。
4
林小姐对我的工作很满意;夸我的毛笔字写得好;那张招工启事贴在厂门口还是很像模像样的。又问我墙报办得怎么样了。我说正在准备稿子。林小姐看了我准备的稿子;其中有些文章是摘录的;还有两篇是我自己写的。林小姐说;你真的只读过初中吗?我说初中还没有读毕业;我没有参加中考就离开了学校。林小姐问我为什么?是因为家境吗?我说不是的;是因为我的成绩不好;太偏科了;除了一门语文成绩好之外;其他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