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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说-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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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钰还愣在叶子舟上。
除了对徐清明遇刺感到后怕,她更为自己的命途多舛感到悲伤。因为她刚领悟到了一件事实:搞不好,她义正言辞骂过的大奸臣,就是正做着丞相的徐清明,不然哪儿有那么多人想要他去死嘤嘤嘤。
还没悲伤完,崔钰就看见徐清明向她走来,浑身一哆嗦,脸上立马浮现出讨好的笑,端坐好,满眼崇拜地看他。
徐清明靠近,低头一抖袖子,就要把崔钰连着叶子往里收。
想到袖子里空荡荡的,暗无天日,崔钰连忙抓住他的袖子边,带着求饶的甜甜喊:“相爷~”
那动静把她自己都腻着了。
徐清明手一顿,叶子舟正好撞在他的手背上,崔钰猛地一晃,一脑袋栽在叶子面上。
“这会儿就不是大奸臣,害忠良和好老百姓的了?”徐清明噙着笑,挑眉问她。
果然还记着仇呢!
崔钰也顾不得脑门疼,连滚带爬坐正,仰起脸,学着姜小白讲话本子里姑娘哄人开心的法子,转着调子说:“相爷,是您听错了~人家说的不是奸臣,是贤臣,你是天底下最大的贤臣~您最任人唯贤,最体恤百姓了,所以就别把我收到袖子里了~”
崔钰说完就盯着徐清明看,但很久都没回应。她琢磨着,姜小白好像还说这时候该甩手帕?但她又不是徐清明会随身带手帕,这下该怎么办呢?
徐清明着实被噎住了,用一副被沾满烂泥的母猪拱进怀里的复杂神色,看着崔钰。
“看来你这五百年,过得十分精彩?”徐清明缓了缓,才对着崔钰又掀起嘴角,笑得和蔼可亲,“没少用这招数勾引男人吧,真不愧是从小被我调~教出来的。”
话本子里都是骗人的,阎王爷诚不欺我!
阎王说这话,正赶上崔钰和姜小白因看话本子旷工,崔钰以为他那是为没收话本子找的借口,没想到,是真的!
她瞬间把脸上谄媚的表情收起来,一板一眼,正襟危坐。
徐清明轻瞥了她一眼,轻车熟路穿过院子,倒也没再把她收进袖子里。
……
往里走,景色又变了几番,茂林修竹,千岩竞秀,石阶青苔。刚才那些面梁雕栋的景儿都成了镜中拈花。
徐清明走近小竹楼,门从里面缓缓打开,一个静雅温娴的青衣女子抱着只白猫,向他福了福。
崔钰顿时坐得笔直,浑身所有的毛孔都在向外冒火:我说怎么把那些花蝴蝶都遣开了,原来给他红~袖添香的在这儿等着呢!
“青鸟这是……在等我给你画完小像?”徐清明徐徐调笑,带着说不出来的柔情。
“相爷说笑了,这猫儿新来的认生,我一时不察,竟叫它钻进您的书房来,好在没碰到东西。还望相爷恕罪。”
美人儿笑起来也美,摸了摸怀里的猫,娉娉婷婷站在那儿就是一幅画。别说徐清明对除了崔钰以外的女子都偏爱些,就算是不懂情~事的孩童见了,也不会忍心责难她。
崔钰捏捏肚子上五百年吃出来的肉,愤愤不平地扭过脸,不肯再看他们。
徐清明兴致正好,随手把崔钰拍到身后,朗朗笑:“你抱着猫倒也入画,今儿我就把你那美人图画完。”说完便走进竹楼。
天已经半黑了,青鸟先为徐清明点了烛台,又磨了墨,铺好纸,举动间皆有说不出来的闺秀气。随后,她抱着白猫,半倚在藤椅里,眉眼含笑,有若佛祖拈花。
青鸟忙的那会儿,徐清明正抱着臂,懒散地靠在墙边,伸出一根指头,推着崔钰的叶子舟玩。
推一下,叶子滑出一点,崔钰前仰后张,拉回来,叶子回到原处,崔钰一个踉跄。推一下,拉回来,再推一下,再拉回来,徐清明玩得乐此不疲,崔钰被折腾的脸都绿了。
徐清明见好就收,把崔钰从叶子舟上拿下来,放进手心,走到案前开始为青鸟画小像。
崔钰趁徐清明还站着,看了一眼那画了一半的小像的全貌,好看的让她想往纸上吐口水。但算起来,笔尖的一滴墨都能把她全身打湿透,她就是吐到口干舌燥,也沾不脏小像的一个边。
于是崔钰换了另一种法子。
她攀上徐清明握着的笔杆,抱住笔杆就开始瞎晃。
徐清明正用心落笔,被她一闹腾,笔一抖,生生把青鸟的丹凤眼画成了下垂眼。
崔钰捂嘴乐,看徐清明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心虚地跳下笔杆,小腿啪嗒啪嗒快跑几步,躲到竹雕笔筒的镂空里,再探出头朝徐清明吐舌头。
徐清明忽地笑了,那笑如月光撒满河面般拨动观者心弦,还带着他独有的烂漫。
他干脆地撂了笔,歪倒进宽大的太师椅,无奈地叹惜:“今儿夜里酸味太重,这画儿……怕是画不成了。”
崔钰:“!”
青鸟:“?”
虽听不懂徐清明的话,但青鸟的性子向来柔和,也不多问,行完礼便自行退下,连门都无声地关好。
这般识趣,比起崔钰咬着宣纸角表示不满的行径,实在是……云泥之别。
徐清明不做声,低头看崔钰对着纸角忙活,等她差不多把一个角全啃下来,“呸呸”开始吐纸屑,他才嫌弃地拿起笔,对着崔钰的小脑袋敲下去。
崔钰一仰头,就看见徐清明在对她下毒手,当机立断倒下打滚,结果这书案不平,怎么都停不住,直到“咣当”撞到笔洗冰凉的边,她才不再动弹。
晕头转向站起来,崔钰觉得自己好丢脸,红着脸朝徐清明放马后炮:“你说谁酸呢?谁酸啦?我是觉着你那画太难看,配不上青鸟美人儿闭月羞花的脸,才过来阻止的!”
徐清明笔一抬,崔钰立马蔫了。
她低头左脚踩右脚地玩,不敢再说话。
徐清明把她勾进手心里,举到眼前,似笑非笑说:“到底是当了五百年的判官,胆量长了不少,已经敢和我呛声了?“
崔钰听他说话的调调,就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往心口钻,脸上那点红颜色早就没了。
徐清明却十分好脾气:“也罢,既然你觉得我画青鸟不好看,那我便不画了。但害我少了张美人图,你总得补偿我……”
带着蛊惑的声音传进崔钰耳朵里,他轻轻说:“我用你画幅画,好不好?”
崔钰的心都停了一拍。
她脑子还空白着,头已经点了下去,丝毫没觉出那个“用”字有什么玄妙。
接着,她就被徐清明丢进了砚台里,四脚朝天。
砚台里有一层墨汁,滑溜得很,崔钰按着砚台起了好几次,都跟龟壳着地的王八一样,左右一摆,刚有点要爬起来的意思,就“扑哧”一下又摔回原地。
崔钰抹一把溅上墨汁的侧脸,深吸一口气,把磨得响亮的牙停住,可怜巴巴地看向徐清明。
徐清明正把被她折腾到惨不忍睹的小像丢掉,回头就见她举着胳膊朝他晃,小脸两边的墨都花成一团,鼻子尖上还沾着一个黑点,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起不来了?”他笑着问。
崔钰不敢贸然点头,怕把墨水捣得满身都是,只好拼命伸着手,朝他一个劲儿地笑。
徐清明伸出一根手指靠近崔钰。崔钰以为他是要让她抱住,笑得更欢,眼睛都快看小的不见了,结果徐清明指尖一转,直直戳中崔钰的肚子,惊得她一个翻身爬起来。
崔钰站在砚台中央,紧紧护住自己的肚子,看登徒子一样瞪着徐清明。
徐清明笑吟吟:“你看,这不就起来了。”
崔钰:“……”
她真的起来了,想哭都没理儿哭。
徐清明没等她把手心的墨蹭到衣服上,就扯着帕子,捏住她的腰把她提起来,四肢着地按在新铺好的白纸上。
“没青鸟那只白猫手掌印出的梅花好看。”
徐清明把她拎离纸面,端详着那四不像的几点墨迹,啧啧摇头,一脸遗憾。
“爷……”崔钰无力地嚷嚷,连五百年前的旧称都喊了出来。
徐清明听到她喊的,脸上突然就没了笑,静静看着崔钰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这个样子,崔钰只见过一次,就是她五百年前死掉,刚被姜小白勾住魂,徐清明冲进院子看到她尸体的时候。
当时他就是这么静静地走过去,面无表情地砍断八岐大蛇尸体的尾巴,把被蛇紧缠窒息断气的她拉出来,抱进怀里。
好像还徒手擦了她脸上吐出来的血?这个崔钰不是很确定,那会儿姜小白催着她赶紧走,连头都不准她回。再说,他可是把干净视作跟命一样重要的徐清明,徒手擦血什么的,肯定是她看花了眼。
徐清明的脸还是没颜色,他举着烛台走出竹楼,在门前立了立,扯下一手心花瓣带了进来。
好香的花,把堵在鼻子下面的臭墨味儿都给冲没了……崔钰狠狠吸了几下。
她虽对花不感兴趣,但地府里阴气太重,常年见不到半根草,唯一点儿绿色还是上生星君给她送的小松树,只有巴掌大,绿茸茸的,极惹人喜爱,那还是在土里埋了能抵阴气的咒符才活下来的。所以能在阳间遇着这么香的花,崔钰还是很想看清它的颜色模样的。
可徐清明没回到她那儿。他接着走到东边百宝阁前,从最顶层取下一个凝脂般的白玉碗,上面连一丁点儿杂质都没有,像是整块顶级玉精雕细琢出的。
好想摸一下……崔钰又被那玉碗勾住了,直觉得手痒。
她虽然在地府混得不错,但阎王老爷子总爱在她耳边唠叨什么清廉为民,搞得她见着贿赂就心虚,这些年一个字儿都没攒下来。要不是靠把上生星君送来的金银首饰往当铺鬼那儿卖,指望那点俸禄,早就穷到喝西北风去了。
徐清明就像知道她的心思,把玉碗朝她跟前一摆,对她凑过去连摸带蹭视若罔闻,专心地在花瓣堆里挑拣一番,半晌拿出片最饱满的放一边,其余的全洒进玉碗里。
这落花缤纷的景儿太妙,崔钰傻乎乎张着嘴,连徐清明脱她衣服都没发觉。
等她感到肩头一凉,再低头看,整个上身只剩下件枣红色的肚兜,暗金线绣着大大的福字,歪歪挂在她的脖子上。
那暗金线也不是地府能拿到的规格,还是上生星君听她随口抱怨没漂亮针线,特意去跟织女要的。
她刚想到这儿,就听见徐清明轻柔地问:“在想什么?”
徐清明正用拇指摩挲着崔钰肩头,指甲灵巧的去解她的肚兜带子,就听见崔钰脆生生地回答:
“上生星君。”

  ☆、第6章 遭到绑架的拇指姑娘

崔钰裹着被徐清明掐到半碎的花瓣,窝在硬邦邦的窗楹上,被透过木格窗花的凉风吹得直打喷嚏。
摸摸鼻子,她盯着在塌上熟睡的徐清明,气得肺都要炸了。
明明是徐清明先问的话,她不过是实话实说,怎么就又不如他意了?难道要她想着上生星君的青松、首饰和金线,却喊出姜小白的名字?
他倒好,听完就把花泼了碗扔了,把她丢进茶杯里涮了涮,甩给一片都捏出汁来的碎花瓣,说什么不用洗澡了、滚窗边睡去!
原来那香花玉碗是用来给自己沐浴的……早知道就再哄着点徐清明了。崔钰遗憾地瘪瘪嘴,鼻子被风一撩,又打了个喷嚏。
她拧着湿漉漉的头发,身边窗格上糊的纸突然被戳出小孔,一只散着烟的竹管伸了进来。
崔钰来不及反应,那烟就直扑到脸上,她一时不察,吸了两口,竟也站不稳,神志不清起来。
她扶着红木窗边歪倒,想叫徐清明,却像被掐住喉咙,完全发不出声音。
烟散进来的越来越浓,整间屋子都朦胧起来,崔钰的眼皮很快就沉得睁不开,在彻底昏睡的瞬间,她在微弱的月光下,看到一个窈窕的青色身影推门而入,走到角落立着的梨花小几前,伸出了手。
……
等崔钰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她的脸被阳光晒得发烫,浑身暖洋洋,但想动动手指,却发觉身体的关节如生锈般沉重。
她用力睁开眼睛,被照在脸上的光晃了一下,一时看不清东西,只有耳朵边不时传来或高或低的争论声。
“丞相通敌卖国,罪不可赦,按律当诛!”
“证据呢?郑将军,无证污蔑朝廷命官,也是要滚钉板的……”
“证据自然是有,就在徐丞相的书房里。只要陛下下令搜查……”
“凭你信口几句话,就要陛下去搜忠臣的宅子?你这是有意要陛下失去臣心,其心可诸!”
崔钰眼睛里的光晕散开,先看到的,就是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站在大殿最前,指着对方跳脚,唾沫星子乱飞。
其中那个络腮胡子的老头突然跪倒,重重在铺着金粉的地面磕头,掷地有声道:“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徐丞相书房里有通敌卖国的罪证,求陛下下旨,彻查丞相府。”
接着他又硬着脖子扭头,对脸色微变的山羊胡子讥讽道:“太傅不是信誓旦旦,徐丞相的忠心天地可鉴吗?怎么不也拿自己的脑袋,来为丞相做保?”
太傅只好扑通跪地,额贴地面,但嘴动了几下,终究没能发出声音。
崔钰这会儿算是清醒了。她在徐清明手心里伸了个懒腰,挠着乱糟糟的头发问:“你真通敌卖国了?”
虽然朝堂刚为他打得不可开交,徐清明还是一脸置身事外的悠哉。他用手指蹭蹭崔钰,掀动嘴唇,无声地笑着说:“你说呢?”
崔钰心想,我还真不敢说。
徐清明一向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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