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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已经这么惨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呢?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过一点呢?小凡,你说,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我好难受,你知道吗?”
王凡身体摇晃,牙关紧咬,生怕下一秒自己会哭。过了好一会,他才故作轻松的说:“不是又这样一首打油诗嘛!砍头不过头点地,碗大的疤儿英雄气;对面青山立坟冢,十八年后牛哄哄。叶子!没事的,我挺得住的。四年,只要熬过这四年,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四年?难道这四年我每次来都要这么背对着你说话吗?”
王凡沉默了,缄默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能为力的事,有话说不出,有苦不能诉。
接下来的几次探监,他几乎都是这么和叶子交流的,通常是叶子在那端对着墙壁平静的叙述她在学校的见闻以及福利院的近况,而王凡在这头大口的喘着粗气,时不时强笑几声。
那次群殴以后,他和东子就被调去了另一个监室,可毫无例外,还是大号。从那时起,他们开始了和狱霸斗智斗勇的游击战。斗智,除了尽量少惹他们,遇事忍着,还有就是紧跟狱警,不让自己离开狱警的视线范围,这样自然能减少冲突的发生几率。可这招也仅限于白天,晚上睡觉就没有办法了。于是就必须用到斗勇,千百年来,人们总是在强调知识改变命运,可是话又说回来,上下五千年,哪个朝代,哪个天下又是知识分子打下来的呢!若个书生万户侯,刘项原来不读书。
在长达半年的大号生涯里,在无数个实战中,王凡创造出一人可以打赢五人的记录,东子比他更牛,一人打七人。虽然他们最后也是全身没一块好肉,但也算是没吃多少亏,所以那半年叶子虽然每个月都来,可也只能背对着王凡。
半年以后,忽然有一天王凡被狱警带到了小号,告诉他从今以后,就在这接受服刑了。伏林监狱是从没有不交钱可以转到小号的先例的。除了叶子,王凡想不出谁会替他交这个钱。哦不,也许还有一个人,可是,王凡叹了口气,那个人也许再不会理他了吧!
“我去找了菲菲的爸爸,从他那借的钱。”叶子终于能直面王凡了,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说起话都飘扬着。
王凡脸上的伤结了痂,从血红色变成深褐色,看起来人也精神了不少,眼神凌厉狠绝了不少。“干嘛找他?我的事用不着他好心。”
“菲菲爸是好人,一听说你现在的处境,立马拿钱出来了,我们应该感谢他。你不要那么大反应,又不是不还他。”
“好人?”王凡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叹了口气说:“我们还是别招惹曹家人了,惹不起的。”
“我没有想招惹他们,我只是不想每次站三个多小时火车来这儿,却只能背对着你。不想你被折磨得生不如死,还要在我面前强颜欢笑说你这次又打赢了几个人。你知不知道,虽然我背对着你,可我不是傻子,我听到你每次说话时漏风,气息奄奄,随时要断气的样子。你知道那时候我多难受吗?你不想我去招惹他们,我也不想,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不想有一天有人告诉我你已经被打死了,你明不明白?”
叶子又哭了,这次是压抑的抽泣。王凡也很难受,为自己,也为叶子。
半响,他才说:“别这样,叶子。诶!算了,借都借了。那可不可以再借一次,我要把东子也带出来。”
?
☆、三年,牢狱生涯
? 东子算是跟王凡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了。在大号的半年里,他们都是相互照应着过来的,如果现在扔下东子一个人在大号,他很快就会没命的。
叶子也很干脆,一口答应。很快东子也被调到小号,和王凡一个监室。从那个时候开始,王凡的监狱生涯才算正式走上正轨。
减刑是每一个改造犯的目标,是他们每天辛苦劳作的原动力。王凡和东子在大号里也有过劳作,穿珠子,每天三千个,可是因为经常打架,几乎没有一天完成过指标,积分卡上全是负分。到了小号,这些负分要重新补回来才能接着攒积分。
小号里的工作和大号没法比,采取的是流水线作业,每人一个工序,合力完成一件成品,质量要求和数量相对都要高一些。完成了指标不但加分还会有一定数额的工资拿,完成不了的就只能加班加点了,而且通常会耽误下一个人的工作,这是很讨人嫌的。
在此后的长达三年的服刑过程中,王凡先后在监狱车间做了烫衣工、订扣工、质检员,熟悉了一整套的成衣作业流程。后来又被安排在后勤、洗衣房、仓库、图书馆。什么工作他都是来者不拒,而且尽心尽力做到最好。他还替监狱参加了一些省里举办的牢友演讲比赛,都获得了不错的成绩。
而让所有人为他信服的一项工作就是编筐子,就是用削好的竹条编各种农用工具,有筐子,篓子,簸箕等等。伏林监狱因为地处偏僻,除了一些固定厂家会发货到这里外,到了淡季,监狱就会接一些农具厂商的单子。编筐子属于老一辈才会的技术活,俗称篾匠,现在都不流行了,监狱里也少有人会。王凡之所以能胜任这项工作,主要是他爷爷就是村里有名的篾匠。后来在福利院,他也经常会看院里的老人自制斗笠,耳濡目染久了,自然也能做。编筐子和织毛衣一样,需要很强的耐力,这一点刚好王凡具备,而且他还找出几种不同方式的编法,受到狱友的一致追捧,许多人都是靠着他的新方法才完成指标的,大家都说他编出的筐子结实又美观,狱警甚至将他做出来的成品作为样板,供其他犯人参考。
两年后,他不但将所有的负分补回来,还被监狱方面破格授予先进改造犯称号,减刑半年。时隔两个月,东子也减了半年。
监狱里最恐惧的不是每天做不完的活计,不是每天填不饱的肚子,而是无时无刻不在沁入骨髓的孤独感。他们每天都只能呆在监狱车间里,对于他们来说,这里便是整个世界。更夸张的说,这里就像一口大棺材,罩着他们所有人。那种铺天盖地的压抑感会从心底蔓延开,后知后觉的人渐渐会变得麻木,迟钝,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太大兴趣,每天只会机械的重复手里的工作。而天生敏感的人则容易失控,会焦躁不安,会闹事。而这种人最终还是会被镇压,成为和前者一样的人。
其实不仅是牢里的犯人,外面拥有自由之身的普罗大众不也是一样吗?人生百年,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总有一个时期你会感觉到漫长而孤独。再鲜活的生命也会在这孤独里变得麻木不仁,所以人们才喜欢看一些离谱的电视剧和小说,好像这样才能刺激一下日渐萎靡的神经。
在监狱车间,不到三个月,犯人们就会把自己的生平甚至自己见过的别人的故事拿来分享,直到再也无话可说,剩下的便是漫长的孤寂。只有王凡,他不孤独,叶子每月风雨不改的来探监扫去了他所有的孤独感。时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们在两个不同的小学念书,每个周末,王凡都会穿过一座山才能和叶子相会。而现在,叶子每个月15号都会请一天假,坐几个小时的火车来这里看他。一切好像都没有变,没有曹新宇,也没有曹菲菲,没有那么多跨越不了的艰难和无谓的追求,他们的世界里,从来都只有他们两个人。生活终于又变得欢快,期待让时间插上了翅膀。王凡每天辛苦劳作时想得都是叶子何时会来看他。见不了面的时候,叶子还会给他写信,每周一封,从不停歇。说的几乎都是一些琐碎的生活细节,学校的食堂今天有红烧狮子头,这次考试又有哪门功课没过,寝室里的姚小岩又和男朋友吵架了……
王凡通过这些信,可以想象出叶子上的那所大学的大致轮廓。走进校门,就是长长的绿荫小道,周围都是绿树成荫,小草铺地。有许多小土坡,那是许多校园情侣的幽会圣地。穿过小道,才看到几栋教学楼。操场很大,看台很高,各种校际比赛都在这里举行。
女生宿舍楼和男生宿舍楼刚好相对,站在走廊都可以看得到对面,夜里经常可以听到男生们的怪叫。
认识这么多年,王凡这才发现,叶子的文笔真的很棒,许多不起眼的小事在她笔下都变得生动而奇妙。不仅他喜欢看,监室里其他狱友也喜欢看,每次他刚拿到信,大家都会凑上来要求一起分享。王凡知道,狱友们太孤独了,监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的信件最勤,狱警每次拿信进来,大家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就连狱警有时候也很好奇,和其他人凑一堆听每次都从王凡手里抢过书信的东子阴阳怪气的朗诵。渐渐的,大家都开始期待着新的一封,也对叶子这个人充满了好奇。有一次叶子来探监,一位狱警还特意跑来一睹叶子真容,临了还用手机给她拍了张照,说是要拿回去给犯人们分享分享,弄得叶子有些不好意思。
除了书信,叶子还会寄来她特制的辣椒酱。谁都知道狱中的伙食差,煮饭的狱友是个喜欢吃辣的人,他说,菜已经那么差了,如果再清淡,那就完全没有滋味了,反正辣椒粉不值钱。王凡也被迫开始吃辣,久而久之,也习惯了吃辣。于是叶子开始精心秘制她的独门辣酱。送来后,不但王凡觉得酱香独特,味道鲜美,狱友们也都纷纷抢食。王凡也很大方,每次叶子带来的吃的他都会跟大家分享。有相熟的狱警不嫌弃,也会尝一尝。
叶子通常一个月会送一瓶辣椒酱,有一次听王凡说狱友们也喜欢,下次来时,便一股脑带了十多瓶。
王凡惊讶,“干嘛一下子带那么多,我哪儿吃得完啊!”
“你不是说你们室友也喜欢吗?你拿去分给他们啊!他们会对你好点的。”
“不用,他们对我都挺好的。”
“那,那就再好点。”
叶子的想法很简单,她没什么钱,不能和其他探监的家属那样凡事都用钱打点。但她也想王凡在里面能好过一点,不要总被人欺负,所以但凡她能做的,即便只是几瓶毫无意义的辣椒酱,她也愿意去做。
王凡的生活渐渐归于平淡。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叠好被子,等待狱警开封。简单吃过早餐就开始一天的劳作,夜里通常是累到粘枕头就可以呼呼大睡,但还是要和大家一起,诵读忏悔录。他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在监狱里度过了本该绚烂到极致的三年青春,直到叶子大学毕业。
叶子学的是财会专业,三年制。毕业前的一次探监,她就到底是留在y市工作还是回H市和王凡展开讨论。
“学校分配的工作在y市,离这儿也相对近一些。可姨妈还在老家,她一辈子没出过骊山镇,想让她来y市恐怕很难。”叶子面露难色,她发现自己仿佛老了很多,以前她可不是这种优柔寡断的人,她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做出自己的判断,许多事,王凡都是听她的。
王凡低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我看你还是回老家吧!姨妈身体不好,再说再过半年我也出狱了,还是要回去的。”
“哦!那倒也是。”突然她又想到什么似的说:“差点忘了告诉你。前几天我回了正扬高中一趟,找了殷教授。殷教授,你还记得吧!当初他可是对你很好的,他已经答应我帮你联系成人高考的事了,还说只要你努力一点,再考省城大学也是没问题呢!诶,我带进来的高考资料你都看了吗?”
“看了,每天晚上我都在复习。你替我谢谢殷教授,真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这么看重我。”
从王凡获得减刑的那天起,叶子就开始着手他参加成人高考的事了。她自己平时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基本上都是花在了王凡的参考资料上。也许他们都明白,只有王凡重新去读大学,他才有未来,一切才算圆满,叶子的内疚才会平息一点。
“你看,我现在已经毕业参加工作了,供你上大学应该没问题。等你毕了业,一切又都好起来了。”
王凡入狱三年,除了叶子,没有一个人过来探视过他,连他在世上唯一的血亲王日华都没来过。最初王凡也是抱怨的,尤其是他在大号里每天被欺辱的不成人形的时候,那时候他总是幻想,他的爸爸能来看看他,不求他出钱送他去小号,只要安慰安慰他,给他多一点活下去的勇气就好。后来渐渐的就淡了,就像许多年前,他在七香斋酒楼的最后面一张酒桌子上看着远处的爸爸带着王卓一起给别人敬酒,那时候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分量。
也许他们真的对自己不抱什么希望了吧!只有叶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守着他,不离不弃。王凡想,如果有选择,或许真的可以和叶子还有她的姨妈一起重新开始吧!
探监室朝外的那面有只窗户,很大,不过很高。王凡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