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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只觉迎面一道劲风袭来,含着强大的内力,将将从头顶掠过。
随即,殿内惊呼之声,一片哗然。
倾城心中顿觉不妙,抬手去摸,果然,束发的玉冠已不知去处。触手之下,一片柔软顺滑,低头看去,满头青丝铺展,触目惊心。
“天!南诏的七王爷竟是个女儿身!”
“这,这……太荒谬了!”
“简直是欺君大罪,罪无可恕!”
……
耳边,各种声音,不可置信的、义愤填膺的……此起彼伏。
苏墨弦负手立在她身前,脸上一派清冷,双目幽深沉黑,“还要再打吗?”
倾城紧紧咬着唇,只觉心口那里气血翻涌。
上座处,武帝、皇后、瑾妃一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地上已然败下的倾城忽地抬手,竟是隔空将最近一名侍卫身上的佩剑吸了过去。
眼前寒光一闪,皇后眼皮一跳,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定睛一看,已见得一柄利剑刺进了睿王胸口。
“弦儿!”皇后惊呼一声,猛地站起身来。
“睿王!”
朝堂之上,惊呼声此起彼伏。
苏墨弦静静立在倾城身前,一双眸子深不见底,脸上却没有半死起伏,仿佛此刻顺着寒剑流出的血并不是自己的,他甚至余光也没有分给那柄剑,只是直直凝着眼前青丝披散的女子,眼睛里的沉重仿佛经历了千万年的沧桑。
倾城亦是直直盯着他,喉头腥甜,鲜血再也克制不下,顺着唇角缓缓流出。
“凝殇”原本就已发作过一次,不过方才靠得苏墨弦的内力压下,此时她却一连两次拼命透支,尤其是隔空取剑那次,以她自己的修为,根本无法办到,甚至是她不要命练习的时候,她也远远办不到,方才不过是靠着药物强撑爆发。此刻反噬,便也毫无悬念。
脏腑的剧痛让倾城站也站不稳,眼前视线模糊,竟恍惚间见得那人脸色剧变。身子软软倒下之际,眼前白影一晃,她已被揽入温热的怀中。
“你何苦如此?何苦如此啊……”耳边,嗓音低哑,竟仿佛带着轻轻的颤抖。
倾城想笑,当然,前提是她还笑得出来。
苏墨弦当真是个演戏高手,她的计划虽是要和他牵扯不清,获取他的信任,但眼前这情形,她都还没能和他攀上交情,他便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倒是入戏入得比她还深。
“七弟!”
倾城刚刚落入苏墨弦怀中,那边,南诏太子云奕见状不妙,便快步上前来。见眼前两人身上都是血,微微一拧眉,当机立断便要将倾城从苏墨弦怀中夺过。
苏墨弦下意识抬手拦了他。
云奕惊住,一瞬,不动声色道:“睿王,说好的点到即止,这……罢了,王爷将七弟交给孤吧。”
苏墨弦修长好看的手一僵,缓缓松开了倾城。
“谁来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龙座上,武帝沉声问。
云奕瞥了怀中的倾城一眼,当下冷笑一声,“孤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的点到即止,便是如此点到即止的吗?”
“太子,做人可要讲道理,”丞相林辰远豁然起身,沉声道:“分明是七王……七公主女扮男装欺君在前,被睿王打败恼羞成怒,不顾道义趁乱将睿王殿下刺伤在后,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太子怎可指鹿为马?”
云奕唇线抿直,看了眼苏墨弦,此时白衣红血,触目惊心。然而,倾城也并不好,脸色青白,嘴角是血,倒是个两败俱伤的比试。
云奕朗声道:“丞相错了,孤的七弟是南诏王子,不是你大周子民,孤的七弟以何种身份面对世人,孤的父王自有打算,与你何干?欺你作甚?此次出使,原是为了两国邦交,却在这大殿之上被睿王当众坏了身份,孤尚未和睿王讨要个说法,你却要反咬一口吗?”
“说法?什么样的说法?”武帝沉声问。
云奕就要说话,倾城却抓住了他。
反噬之力太厉害,虽不至于致命,但是脏腑像是被人用刀子剖开,再一片片切碎一般的疼,倾城用尽全力方才站稳,看向武帝,尽量声线如常地说:“不瞒皇上,我女扮男装实为我父王授意,皇上你说,将最爱的女子所生的女儿扮作男子,瞒过天下人,是想要做什么?”
满殿寂然,随即,传来讶异的吸气声。
在场的都是朝堂上翻云覆雨的人,个个人精,答案,自然呼之欲出。
武帝拧眉,下一刻,已听倾城笑道:“自然,是为了将来将皇位传给她。”
“我方才说了,小七是父王最厉害的儿子,一统天下,还看小七,皇上以为我是在玩笑吗?”倾城深吸一口气,“是你们说了点到即止,我才愿意与睿王切磋,若我早知点到即止是这样的点到即止,让我身份败露,让我父王多年苦心付诸东流,我将永不能达成他的心愿,那我……”
倾城深吸一口气,实在无力再说下去,而她这停顿却刚刚好。她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当然,追根究底,这也不过是我技不如人罢了,愿赌服输,不怪睿王。太子哥哥,我们这便回国吧。”
☆、第十三章
倾城抬眸瞅了云奕一眼。
云奕道:“好,连夜回国!皇上,就此别过。”
话落,搂着倾城,决然转身。
武帝脸色难看至极。
虽说中原得天独厚,国力强盛,但是南诏近几十年来兵力日渐强盛,如今也着实不容小觑。更重要的是,武帝刚刚登基,内乱还未除尽,此时绝不能再生外患。这小七的生母受南诏王宠爱是天下皆知的,失散多年念念不忘,如今刚迎回宫不久,南诏王便为她废了后,宠爱可见非常。
而且,她方才所说南诏王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皇位传给一个女子,南诏也并非没有这样的先例,传言,现任南诏王的“爷爷”实际上便是一名女君,小七的话可信度极高。此刻,她的身份却在大周皇宫内败露,又身受内伤回去……难保不会引起两国交恶,继而引发兵祸。若是此时与南诏短兵相接,对大周极为不利。
武帝心内斟酌,正要说话,已听苏墨弦开口,“等等。”
倾城脚步一顿,云奕看了她一眼,跟着停了下来。
苏墨弦缓缓走到倾城身前,“方才是本王失手,错伤了公主。你内伤不轻,不宜舟车劳顿,还是先回行馆疗伤吧,待你伤好,我再亲自登门赔罪,从长计议,可好?”
倾城问:“如何赔罪?”
苏墨弦眼睛里有着可怕的透彻,仿佛将她看穿一般,淡道:“你想要我如何赔罪,我便如何赔罪。”
“要你的命呢?”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倾城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良久,她轻轻一笑,“我怎么舍得呢?”
话落,看向云奕,“太子哥哥,我难受,还是先养伤吧。”
云奕眸光在倾城和苏墨弦两人身上转了转,半晌,轻轻点头。
武帝见状,沉声道:“传御医。”
倾城脸色微变,看向云奕,云奕见她模样,心中狐疑,仍是从容淡道:“御医就留给睿王吧,我南诏有的是医术高明的医师。皇上,告辞。”
话落,不待武帝再反应,便扶着倾城离开了大殿。留下满朝文武脸色愤然,林辰远当下一拂袖,斥道:“蛮夷小族!”
这光景,苏墨弦一直静静立在原地,神色不明。
而倾城,刚刚踏上南诏车辇,便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
苏墨弦被皇后带去长乐宫,御医查探了伤势,简单包扎,这过程里,皇后一直脸色沉凝。见白纱布上的血迹,眉头紧锁。林淑儿和林幻儿两姐妹在一旁伺候着,两人脸上都是心疼不已的神情。
御医处理完伤口后禀报,“皇后娘娘无需担忧,剑并未刺中要害,且伤口不深,加之睿王殿下身体康泰,不消几日便可痊愈。”
林幻儿闻言,不悦斥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弦哥哥分明流了那么多的血,你却在这里轻描淡写,敢情不是刺在你身上?信不信我刺你一剑试试?”
御医一惊,慌忙跪地求饶,“臣有罪,林小姐恕罪。”
林幻儿冷哼一声,见御医唯唯诺诺反倒更恨起倾城来,愤愤骂道:“还有那个妖女!什么七王爷,不过是南诏王在外面的野种罢了,是真是假还说不清呢!还传位给她?笑话!看她和南诏太子眉来眼去的样子,我看她不是想做女皇,分明是想做皇后!真不要脸……”
“够了。”
林幻儿还未说完,便被苏墨弦沉声打断,“你们先下去。”
林幻儿咬了咬唇,林淑儿不动声色,两姐妹和御医依言退下。
宫内只剩下皇后和苏墨弦,皇后静静看着自己的儿子,“你为什么会受伤?以你的武功,你不该受伤。”
“我若不伤,此刻恐怕就该娶瑾妃的人了,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皇后默了片刻,问:“那么,那个七公主,她的伤是怎么回事?”
苏墨弦淡道:“内伤,被我所伤,比我重许多。”
皇后眉头轻蹙,沉吟,“她那伤……倒有些奇怪,我竟没看出来你是何时伤的她。”
苏墨弦沉黑的眸子落到皇后脸上,不轻不重地问:“是你没看出来,还是他没看出来?”
皇后一滞,半晌,缓声道:“弦儿,你知道,娘不会害你,你如今与你爹之间着实不像话,他自知问你也问不出什么,这才……”
苏墨弦不疾不徐地说:“今夜,我必须败,但她,也绝不能胜,两败俱伤是最好的结局。她功力不如我,我接她一掌时,她被自己的内力反噬。她极为自负,想来是承受不了,才会恼羞成怒之下用剑刺我。而我,不过是故意接她一剑罢了,如此,她不算输,我也没有赢。”
皇后思索一番,深深点头。
然而,她与武帝关心的点,其实不同。武帝关心的是那南诏女子的伤,而她关心的却是……
见苏墨弦已打算离开,皇后开口叫住他,“等等。”
缓缓走到他身边,皇后斟酌地开口,“弦儿,此刻看你如此理智,为娘才放下心来。你知道吗,你被那个七公主刺伤那一刹那,娘真是忧心忡忡,倒不是担心你的性命。身上的伤是小,娘怕的是……心上的。”
皇后顿了顿,嗓音忽地轻远无奈,“快两年了,自她死后,你便是如此,你远离皇上,远离朝堂,远离帝都。瑾妃那边正是虎视眈眈,你却这么做,让亲者痛,仇者快,又是何必呢?我都听说了,那个七公主可以驾驭不离,又自称小七……小七啊,那可是倾城的**名,难免让人想起旧人。你受伤那一刻,我几乎以为你这次是被那女子迷。惑住了。要知道,这两年来,冒充倾城接近你,使尽各种手段刺杀你的女子,还少吗?”
“如今,朝中局势不稳,都说是前朝旧部刺杀,可前朝旧部只当是你害死了倾城,又怎么可能想到派人假冒倾城来刺杀你?那不过是太子借刀杀人的伎俩罢了,只有他,只有他才知道……”皇后的话终究没有说完,她抬眸,深深看着苏墨弦的眼睛,正色道:“弦儿,倾城已经死了。而且,下凡告诉我,那个南诏七公主根本没有易容,也没有用□□改变容貌的迹象,那女子不可能是倾城,你明白吗?”
苏墨弦身长玉立,脸上无波无澜,“我自然最清楚不过。”
皇后听得这话,终于放下心来。终究,这个儿子从来都是心如明镜。
皇后满意地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又斟酌道:“还有一事,皇上和我提过许多次了,睿王不能没有正妃,林幻儿这丫头,虽然任性娇气了些,但放眼朝中,能做你正妃之人,只有她最合适。如今,太子妃是慕家的人,慕家手握重兵,只有林家的权势才能与之对抗。”
苏墨弦没吱声。
皇后见状,长叹一声,“弦儿,不是林幻儿也会是别的女人,但绝不可能是倾城了,你明白吗?如果终究不能是你最想要的,那么,就要最合适的吧。”
苏墨弦沉默良久,终于点了头,“嗯,我会放在心上。”
见苏墨弦终于被说动,皇后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蔼声道:“早点回去休息吧。”
……
苏墨弦走出内殿,林幻儿立刻小跑到他身边,娇声问:“弦哥哥,还疼吗?”
林淑儿也款款走去,没有林幻儿的直白,眼中情意流转,却比林幻儿多了许多。然而出口,只温婉叫了一声,“爷。”
苏墨弦面无表情,目光落在林幻儿身上,“幻儿身上的伤呢,还疼吗?”
苏墨弦从来清冷,十多年了,何时对她这么温柔在乎过?林幻儿简直受宠若惊,心道一定是皇后的话终于打动了这万年冰山。心中喜悦得不行,连忙趁机撒娇,“还有点疼呢,弦哥哥,不离好凶,当时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