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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天-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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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伸手为儿子整理衣领,轻声软语道:“母妃到底还是相信怀臻的,怀君日后也要你悉心顾及,母妃也好放心。”
  怀臻笑笑,扶住我肩膀,微微低头,在我耳侧轻声道:“母妃,大皇兄在宫外有自己心腹之人,当年那些事,瞒不过多久的,将五皇兄招入宫待一段时间才算安全,至于大皇兄会怎么做,还要再看他动作。”
  我心有一沉,若无其事抬头:“怀臻如何知晓?又如何看待?”
  怀臻眼色一转,目色潋滟盛光:“母妃,不管当年元妃的死究竟是否由母妃经手,可大皇兄终究是元妃之子,悠悠之口,并不容易被轻易堵住,若是儿臣也能知晓,那大皇兄又怎么会不知晓?
  退而言,大皇兄被母亲教养长大,皇子之间亲疏远近,本就人人心中有各自心思,何况五皇兄与儿臣与他并非亲生血缘,他那等心高气傲的性子,若是能安,定有蹊跷在内。”
  怀臻与我直视,眼眸之中,傲然风采,不屑之情,胜于言表:“又谁说,非要嫡长可立?皇族天家,握江山,保社稷,也是为天下子民谋福,安生。自是能者为任,以优取粕,这才是正理。那凤怀森,本就是元妃之子,罪妾之后,便是长子又如何?没有母妃抬他身份,他与那怀徽同时一路货色,登高位?恐还不配。”
  闻他狂言,我扬笑:“我儿此言甚得母妃之意,可不管如何,怀森终是你父皇的长子,姚氏一倒,怀森立储的可能与日俱增,现在他在朝中也有自己势力,若是他登位,他身后的大族就是首等功臣,遂如今,他们定会帮怀森,竭尽所能。
  而怀臻你呢,有傲气,有自信总是好事,最重要的还是韬光养晦,看清实势,你父皇对你,从来看的就很清楚,成事之前,莫要让他失望。对于敌对的一方,你可等,也可主动,就看你怎么把握机会。”
  我挑眼,扶上他脸颊,笑容可掬:“记住母妃的话,你与他争,母妃自是站在你身后支持,可你也要懂眼色,有心劲儿。你父皇就算再不宠你大皇兄,你也该清楚,皇后一位空落十五年,对他的保护,你父皇可谓尽心尽力,所以,你下手的底线在哪里,你该心里清楚。”
  怀臻始终含笑,送我出门之时,见无旁人,低低与我道:“母妃放心,父皇不能给您的,儿子一定补偿给您,您将会是这个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我侧头,朝他一笑:“不枉母妃给你起名怀臻,自己小心,有事让刘东走一遭兰宸宫就是。”
  怀臻恭顺一拜:“母妃慢走。”
  第二日晚宴,我提及杨幕之前与凤御煊请婚之事,怀森当场拒绝。这般所为让凤御煊十分不悦,而此后怀森竟还请求娶过御史大夫胡安之女,态度十分坚决。一顿晚宴,不欢而散,却也完全在我意料之中。
  怀森这般所为,只为能拉拢胡安。杨幕对于他来说,并无用处,而代替姚冲被重用的沈廷筵则是他无法动摇之人,且年岁颇大,他告老在即,那么身为我母族之人的胡安就会理所当然的替沈廷筵上位,怀森这打算做的极好,也生怕我到时候再安排他人插上一脚,遂自己亲力亲为,提出赐婚。
  凤御煊并未当场答应,怀森也不敢惹怒他父皇,事情搁置一边,尚无定论。不多久之后,掌管京畿事务的怀森,便有了动作,先是向凤御煊上奏接回远在边地凤怀咏回京,二是处理一件高官子弟命案。
  起初福来报与我这些事情之时,我本还没有不打算出手,可后来,户部尚书之子孙玉离奇死在青楼之事的审查却未得同我商量,便私下将泽清逮捕下狱,并动用了大刑。当下面人通报我此事,我派人接出泽清之时,人就只剩一口气在,怀森此时仍旧不准备出来与我道个清楚,索性闭门不出。
  对付怀森并不困难,越是急于求成,一蹴而就之人,便越容易弊端显露,我并不好直接对准怀森下手,我选择怀徽。
  怀徽从来急躁草率,成年之后,总以怀森马首是瞻,两人平日形影不离,再有兰妃从中挑拨,想必怀森对于元妃始末了解,跑不了兰妃告密。而在宫外,怀徽虽成不了气候,小动作也并不少,怀臻的人轻而易举拿到怀徽私吞盐税的证据,而半年前,凤御煊拨了三千万两黄金修固永州边地驿站,安排驻兵之事,怀森与怀徽从中也不曾安分。如此,我便遣了人,将怀徽的罪证直接上呈凤御煊。
  一石激起千层浪,怀徽被查,却从不见怀森受牵连,直到半年之后,怀森派人在元妃江家祖籍偷偷修复祠堂,朝中有风声传出元妃之死,乃当年后宫争斗的牺牲品,她的死,与我不无关系,事情一件件浮出水面,上呈凤御煊之后,他在不能包庇,教训怀森一番之后,命他在府中闭关思过三月。
  怀森闭门,怀徽受罚,接下来的能帮扶凤御煊的,就只剩怀宗与怀君,可两人都不是可塑之才,遂,怀君说服凤御煊,重用怀臻。怀森在府中听闻消息,竟连夜入宫,与凤御煊密会,可父子两人再一次不欢而散,凤御煊大怒。
  怀森走出御清殿,竟与我会于御花园之中,昔日粘我胜于任何一人的乖巧孩子,如今再见,同我似如陌路。
  我看他笑笑,他却面如薄冰:“怀森,元妃的事情,你大可不必背着我们,你越是如此,越是让人觉得你别有居心。”
  怀森表情一滞,略有阴鸷:“看来母妃真是关心朝政,亦或者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操持在您手中?您才是背后黑手?”
  我并不愿多答,边转身边轻言:“你只需知道,我养你二十几年,你的一举一动,你的心思算谋,不会有我不知道的。当初亦有人提醒我,莫要引狼入室,我不是没有提防过,本以为,你够听话,也不枉我们做了二十几年母子,相安无事最好。可事与愿违,到最后,是你先让我失望到底。”
  我进去时候,凤御煊微微垂首,灯光下,鬓角的雪丝见涨,他是当真开始老去,辛劳与疾病磨脱掉那些风华绝色,时光带走他的年华,却带不走一位帝王最不可磨灭,君临天下的气度。他从来就是王者,纵然是乌丝染雪,目不清澄,却依旧胜势凌人,气势天成。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我若是能想开,皇上又有什么是想不开的呢?”
  他未抬头,伸手轻按眉心,叹息道:“蓅姜,掌灯,房间太暗了。”
  我一愣,瞧了瞧身侧几只高大而明亮的红烛,不禁呆在原处:“皇上就此歇着吧。”
  “不成,怀森的事情总要有个交待,我还要看个折子,先掌灯吧;房间太黑了。”
  见他这般说,我自知情况严重甚于从前,慌乱转身对外面吩咐:“福来,快传许绍。”
  凤御煊彻底失明,许绍看过也只是摇头:“可施针治疗,但不可保证能皇上还能看见与否,只能先用一段时间再看。”
  凤御煊失明之事未敢公开,可终究还是纸难包火,怀森知道此事,大做文章,甚至扬言此为我与怀臻在宫中做的手脚,声称凤御煊的失明并非简单,其中自有蹊跷。此后勾结几个诸侯王,以讨叛逆子凤怀臻为由,引兵士万人镇守京城。
  朝堂上下,再次因此而动乱,凤御煊需长期静养,福来倒是个精明剔透之人,封封折子都呈到了我跟前,言语之间希望由我做主。次日我召回皇四子怀宗,与怀君一同进宫,替代凤御煊主持朝局,我则退居兰宸宫,亲自照顾凤御煊身体。
  怀宗性本温良,并无大志,不愿参与争夺其中。我招他入宫,他也心知肚明,不必点拨,主动与几位朝中大臣商议,断言自不可当,力举怀臻。怀臻推脱几次,后由两位丞相出面,暂定有皇子三人带皇帝主持朝政,并由当朝四位大臣辅政。
  凤御煊对怀森此法一直缄默,我只他心里有苦,如今怀森,仿若当年他自己,而怀臻未来动作,他本已预见,兄弟相残,父子反目,不可避免,却又足以让他心思百转千回,难安难平。
  许绍每日来给他把脉,下针,送药,可拖了一段时间,却不见好转。目不能视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蓅姜,这么多年,你可曾恨我?”
  我笑笑:“无所恨。”
  “这么多年,你带着怀森,我也本想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总以为时过境迁,当事临头,却还是无果,终是徒劳,怀森如此,从前这么多年所作,全都白费。而于你,我终是亏待了。”
  “从前,姚氏死时,曾于我道,你与我之间,始终隔着怀森与怀咏,此生不得如意,那时候我便懂得,此话不假。你为了怀森,宁愿虚空皇后一位十五年,可你知否,为何这十五年我从来都不曾与你提及此事吗?”
  “为了怀臻?”
  “我只是为了你而已。你若想护着怀森,我便由你,因为我曾期翼有的,已经都有了,只是皇后一位,到底不值你我一起走这十五年变成一段相互怨恨猜忌的时光。御煊,人生苦短,当真如此,上天不会给我太长时间,我真的等不了那么久,所以,我不愿再等了。”
  “蓅姜”
  “十五年,我愿给你十五年安心顺意,愿给怀森十五年看清想透,十五年后的今日,结果终是殊途同归一局,我未怪你,你也莫要怪我。”
  凤御煊闻言淡淡一笑,他的眼已经再也看不见,那般笑容,仿若融在水中,幻幻而生。他抬头,迎向窗外刺入一缕亮光,睁大双眼,无知无觉,喃喃道:“人算不如天算,既然如此,何苦我当初算那一局,负了你,终不值得,也成了我亏欠你”
  叹息深重幽长,仿佛来自千年之外的轻音飘渺,在昏暗死寂的宫殿中,慢慢延传,宛如绝唱。
  靖远十五年秋,怀森被出卖,讨判之军在京城只留三月,终因群龙无首,最终瓦解,怀森被生擒。怀宗与怀臻主持大局,同四位大臣共同主持朝政,怀森则被押解入宫,以待发落。
  “娘娘,福公公刚带到消息,大皇子已经被押至太庙,就等娘娘您一句话。”
  “让他先待在那,等我有时间再走一遭。”
  “奴才遵旨。”
  因为要落雪,天色低沉压抑,云聚地远,仿佛就快天地合一,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我又感到胸口疼痛难忍,欲咳不止,赶紧唤来邀月:“去把安神散给我拿来。”
  邀月急急忙忙拿过药盒,担心道:“娘娘要不要请许院史过来看看?”
  “倒水,快。”
  邀月端过白玉杯,倒入温水,打开药盒,用金匙舀了三勺,黑色粉末入水即化,化成赤红血水一般,看着怵目不已。
  “再放两匙。”
  “娘娘,许院使说不可多”
  “快”喉头的痒意,就和胸口不断冲击而出的力道,两厢作用,我忍不住甜意泛滥,干咳几声,嘴角有了湿意,口中涌出腥甜味道,邀月递过娟帕,哭哭啼啼站在我身侧:“娘娘,您不能再吃下去了。”
  娟帕掩口,将血水吐在其中,胸口疼痛淤闷仍不得纾解,我微微蹙眉,漱了口,径自又舀了两匙黑色粉末,搅匀在杯中,疼痛愈发强烈,我的手不断颤抖,红色汤水洒出杯口,洇湿我的袖子。
  “娘娘”
  我已疼得不能自抑,连说话都变了声音:“就算要死,也要等到怀臻大局在握,不然,我连死都不能瞑目。”
  邀月心知劝不得我,泪流满面,跪在我腿边,接过我手中的杯子,一勺勺喂我喝下药汤。也许是这十五年间我已经喝了太多太多,药量加大,可药劲却依旧温吞,口中腥甜味道变成苦涩怪味,我已经再熟悉不过。
  “又要到年底了,你让制衣坊再备一件红衣,我要给长生收着。以后若是我不在了,记得每年都让怀臻备一件。”
  邀月早已哭红了眼睛,点点头:“娘娘,您喝完早点休息。”
  我浅笑:“哭什么,人生于世,总要离开的,与其到最后红颜颓败,色衰爱弛,倒也不如风华正茂,戛然而止。只要我儿怀臻可如我愿,我便再没有什么好惦念的了。”
  “娘娘,您别这么说,你若是不在了,奴婢可真么办。”
  “你若出宫了还有人家可投靠,我便允你出宫,若是没有,留在怀臻身侧侍候也不错,他不会亏待你 。”
  邀月闻言,失声痛哭:“娘娘”
  我伸手,笑拂她面孔,有些人可与我一路到老,虽与情爱无关,却也不离不弃。有那么片刻之间,我顿感十足陌生,仿佛灵魂脱壳,看着面色苍白的自己,带着那么安详的笑容,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手指的冰冷僵硬方才感知人体该有的温暖与柔软,邀月紧紧抓住我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泪水模糊了她的眼,浸湿了我的皮肤。
  我抽手,抬起她下巴,衔笑道:“邀月,只有突兀消失不见的人事,才是最深刻的。人活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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